民主化和法治化是中國改革的必由之路

■于建嶸

我們今天的會議主題是“社會治理與中國道路”。我講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法治問題。

社會治理不管它包含多少內容，中國能否走向法治社會，可能是我們今天的關鍵所在，所以我把社會治理問題講述為中國能否建成法治社會的問題。剛才許善達老師詳細講了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之后出現的一些令他欣喜的變化，這種變化對我們研究法律的人來說，不是一個很驚訝的事情，之前我就認為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一定會做出這些決定。2012年3月，我寫了一篇文章叫《必由之路》，其中講到司法改革方面內容，第一個方面的內容我就講到十八大之后，一定會走向縣、市法院脫離地方黨政管理，收歸省級政府，實行人、財、物統一管理；法院內部實行法官負責制，誰審判誰負責，包括審判委員會地位降低、法院判決公開；講到政法委必須降格；講到勞動教養制一定會在2013年廢除；講到信訪制度改革。這些措施十八大之后都應驗了。但我并不歡欣鼓舞，我認為這是政府必然要做的事情，不管誰執政，都要解決這個問題，什么原因？因為人治的方式已經做不下去了，維穩的方式已經維持不下去了，中國必須要回歸法治。

但是，從維穩到法治是個過程，這個過程可能會持續一段時間。我們講社會治理，最關鍵的問題是社會矛盾的解決。在這個問題上，維穩和信訪是聯系在一起的。最近中央出臺兩個關于信訪的文件，而這兩個文件就是對十八大法治精神大方向的否定。實際上我認為，一方面政府說大方向我們應該往哪里去，另一方面還要應對實際問題。司法改革不到位，老百姓就上訪，這就帶來巨大的壓力，這種壓力就會讓政府宣布的改革往后退，這個回退是很明顯的。我認為在一定時間內，政府宣布的所謂的依法治國方針和實質能做到的是兩回事。原因在什么地方？就在于維穩壓力和矛盾糾紛處理的壓力，這些壓力依然在增大。所以，我們應該旗幟鮮明地提出依法治理、依法治國的目標，肯定祛司法地方化的改革，不能因為維穩壓力、信訪壓力而改變方向。當然這個改革有一個過程。

第二個是關于中國道路問題。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那么多的改革，但中國道路最明確的一個方向應該是進一步走向民主。就世界范圍來講，民主是有基本的規范和社會定義的，那么中國如何走向民主，如何實現這個轉型，我認為這是我們要探討的第二個問題。這個問題我也思考了很多年，我認為中國將來一定要走向民主，可能不是簡單的那種西方民主，也可能不是今天我們宣傳的所謂民主，我認為未來的中國民主道路、社會轉型應該從改革人大制度開始，人大制度如何改造，可能是中國能不能走向民主，能否平穩走向民主道路的一個很重要的方向性問題。人大制度應該怎么改造？我認為要從改造縣級以上的民主開始。我一直認為縣政改革是中國未來政治改革的突破口，而這個突破口的核心所在，就是人大制度改革，而人大制度改革的關鍵在于什么地方？我認為在于人大代表履職。當然選舉也是很重要的，但我認為今天最重要的問題可能是怎么使人大代表真正地履行他們的職務。

這幾年我們一直在基層做這方面的改革實驗，就是人大代表如何履職，怎么建立履職的平臺。早在很多年，我和野夫先生在四川羅江做了一項改革，建立人民代表工作室，實行專職人民代表，后來被叫停了。現在我們在四川廣漢又做了一項改革，建立一個人大代表的履職平臺，就是怎么當好一個人民代表，怎么知道你是人民代表，怎么能要求你去履行職務。這項改革已經做了兩年，現在看來情況比較好，有些經驗我認為是可以考慮的。比如說中央不允許人民代表建立個人工作室的情況，我們就在縣和鄉鎮建立了人大代表工作室，公布了愿意接觸老百姓的人大代表名單和聯系方式，所有選民可以去工作室點名約見人大代表，反映問題。為了這個工作室，我們特意建立專家顧問小組。人大代表要履行他的權力，多次不履職的，選民可以把他罷免。

這項改革我們做了兩年，現在能夠發現一些情況，一些改變，但也是初步的。我對未來的設想是什么呢？通過選舉，讓兼有行政司法長官職務的人大代表退出來；通過選舉，使那些能夠愿意為人民辦事的人做人大代表；人大代表要有相對穩定的職業，還要有適當的補助。這個可能是我們未來的改革道路。為什么選縣人大呢？因為依據現有法律，縣級人民代表是選舉產生的，這是我們最能夠從現有法律體系中找到的一個接口的地方。為什么不是鄉鎮一級？我從來不認為鄉鎮和村級選舉有真正的民主建設的意義。村僅是一個社區組織，社區組織不應該進行大規模的政治化選舉，社區組織的核心問題是財產問題，是財產如何確定，怎樣才能不發生剝奪。鄉鎮是個不完全政府，真正的行政權在縣級政府，而且縣級政府直接面對民眾，有互動關系，所以，縣級機構的改革才能夠真正解決今天的官民緊張關系。這與我們早些年判斷中央會讓縣級法院和中級法院脫離地方黨政關系是一樣的。

在中國目前復雜的局面下，能夠認真說事做事的地方就是社會治理的法治化和民主化。如何找到這樣一條路徑，可能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