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力守故轍

蘇開

客座過中文系教授，故對人文學科畢業生擇業履跡頗為留意。

大概是前年春，擠地鐵時匆逢中文女生王聰，獲悉其無固定工作，常去一家復印社代打字，月入不足千元?！斑B你這樣的學霸竟也是夜明珠塞了床腳，難怪你們自詡‘文冤閣學士，就業率不斷刷新下限。”

“老師您不必吐槽，正兒八經的工作一定虛位待我呢?！?/p>

這幫異想天開的孩子，怎么不在乎剛需，青春傷得起嗎？那晚，我擬檄文討之。寫著寫著，我敲下刪除鍵；內存痕癢，不利養生。

兩年后，一咨詢機構邀我去企業培訓現場，不是講課，是聽課；當然，要參與測評。

咦，站在講壇上的內訓師怎么是王聰？“《詩經》中的桃花還在山上開著，《漢書》里的罡風還在河邊吹著。古老不老，謂之經典。弘揚傳統的風來了，你愿提著一朵花獻給《論語》嗎……”PPT顯示的標題是《現代企業人文識別的國學視點》。

聽下去，她將厚德載物的倫理基因融入CIS企劃中，對理念識別、行為識別、視覺識別施以人文精神的解讀。顯然，她不是背書式授課，所嵌入的“添加劑”尤讓中高管學員們加速記錄?！澳軠y算出重物以什么速度從樹上掉下來的人，也要清楚重物掉下來會不會砸到人。只重技能，不重倫理，是單向度的企業，單向度的企業走不遠；就像快播公司，賺了，也‘黃了……”

看著王聰在講臺上那么拉風，我為自己無端將她拉黑而慚愧，她的課程設計順應“再中國化”氣候，又將國學注入新知，足見她的中文底蘊派上了用場。

后得知，她在被獵頭盯上之前，一直漂泊職場半徑外，或去社區開講“經典品讀”公益課，或游走街頭打零工，最常做的是精神還鄉的守夜。這不禁讓人想起陶淵明“量力守故轍”的優雅如瓷、堅韌如絲。

當下，盛行整齊劃一的意識流，畢業生大多掉進“先端穩飯碗，再還原本心”的窠臼。可當你的理想繳械后，恐難再萌動順乎本心的追求。我等把堅守如王聰樣兒的人斥為“沒出息”，實在該反省延展認知的匱乏。

隨波逐流易，物我合一難。人事萬象，優化自有資源配置者，自成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