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無知
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
對這句和“學而時習之”一樣耳熟能詳的孔子語錄,口誅筆伐者有之,竭盡全力辯解者有之。但論辯雙方都是把注意力放在前半句上,對后半句爭議并不多。尤其在在人力資源管理上,難養之人的共同點都是“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
最難養:女、子與小人
但問題總不能回避,即使不能弄懂孔子原意,做人力資源工作,總要弄清楚“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的前提下要如何“養”,更要弄明白企業里什么的人最“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也就是說什么樣的人是“女子與小人”。
翻閱多種翻譯版本,筆者認為,沈善增先生的解釋和人力資源版“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最接近。在企業中,最難養的就是沈善增說的“唯女、子與小人”。
沈善增在“女”和“子”之間加了一個頓號,認為女是妻妾,子是側室之子,小人是身邊的侍臣,“女”、“小人”、“子”分別對應《韓非子·八奸》中的前三奸:“同床”、“在旁”、“父兄”。同時他認為“貝”代表錢財貨物,“刂”代表收到錢財貨物以后,用刀在木板或竹片上刻下的條紋,即古人記的賬。這個刀刻條紋就等于是錢財貨物,所以,有等價物的意思。計算錢財貨物的數量,以刀刻條紋為準,就引申出了“標準”、“法則”的意思;從作名詞的“標準”進而再引申出作動詞的“規范”的意思。所以,“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只要你不去“則”,也就不存在“不孫”和“怨”了。
但是,在企業中,“女、子與小人”又不能不去“則”,不能任由他們無法無天。我們國家禁止領導干部親屬(包括妻子和子女)在自己的管轄地經商,這樣就不存在公事方面的“則”了。在家族企業中,不處理好“女”和“子”的關系,再有“小人”從中挑撥是非,企業的經營就會受到影響,面對傳承問題時就更加困難了。
“同床”,就是為人臣者對君主的妻和妾“內事之以金玉,使惑其主”。在反腐風暴中不難發現,許多
落馬貪官都是通過妻子或情人受賄,甚至有的開始并不知情,后來木已成舟才隨波逐流。還有的雖不收錢或者收錢不辦事,但無奈行賄者對其身邊的女人“內事之以金玉,使惑其主”,久而久之,許多身處官場者便逐漸沉淪。
“在旁”,就是為人臣者對領導身邊寵信的人“內事之以金玉玩好,外為之行不法,使之化其主”。在網上搜索“秘書邦”,360百科里這樣解釋:“秘書邦”指曾經擔任某卸任常委秘書的多位政府及中石油高層。一只老虎落馬,五位秘書打先鋒,可見“在旁”危害之一斑。
“父兄”,就是為人臣者“事公子側室以音聲子女,收大臣廷吏以辭言,處約言事,事成則進爵益祿,以勸其心,使犯其主”。一夫一妻制的社會里,“側室之子”并不多見了,但“為人臣者”仍然可以對領導干部的親人“處約言事,事成則進爵益祿”,從而拉領導干部下水。
也難養:吃里扒外
孔子并未指出除“女子與小人”之外還有誰難養,正好韓非子給出了補充,后面的五奸分別是“養殃”、“民萌”、“流行”、“威強”、“四方”。
韓非子筆下的“養殃”是“為人臣者盡民心,從其所欲,而樹私利其間”。今天的人力資源管理實踐中,尤其在機關單位和國企中,中層干部對上級投其所好,往往會害了領導。
“為人臣者散公財以說人民,行小惠以取百姓,使朝廷市井皆勸譽己”就是“民萌”。如今慷國家、企業之慨為自己樹立威信、積攢人脈的政績工程還少嗎?
“人臣者求諸侯之辯士,養國中之能說者,使之以語其私”就是“流行”。
非群臣百姓之所善,則君不善之。為人臣者,聚帶劍之客,養必死之士,以彰其威,明為己者必利,不為己者必死,以恐其群臣百姓而行其私,此之謂“威強”。好一副“順者昌、逆者亡”之氣勢!如果企業的中層管理者隱瞞上司一味“威強”,企業不失控才怪。
“四方”指小國的大臣里通外面的大國,以此要挾領導、謀求私利。在企業中什么是實際控制人?就是掌握核心資源和信息的人。有的中層領導賣公司求榮,以求羽翼豐滿,和領導掰腕子,就是“四方”。
到底儒家和法家不一樣:韓非子歸納八奸,告訴老板防備、避免手下出現這八種人,要用嚴格的制度來約束員工;孔子則告訴老板“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讓老板以仁治天下,并把握好遠近之尺度。一個重制度,一個重文化,都是人力資源工作者應該借鑒的。
沒法養:少正卯該殺
“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怎么辦?一是不“則”,有時候對一些無關痛癢的人和事可以不去規范,這是抓大放小;二是對必須去規范的事情講究方法、遠近有度,這是領導的藝術。
但有些人則是問題太嚴重了,不管不行,管又管不了,非“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這么簡單。這個人就是企業里的少正卯!
魯定公十四年,孔丘任魯國大司寇,上任后七日就把少正卯殺死在兩觀的東觀之下,暴尸三日。孔丘的弟子都不明白為何要殺他,子貢忍不住向孔丘提出自己的疑問,孔丘回答說:少正卯有“心達而險、行辟而堅、言偽而辯、記丑而博、順非而澤”五種惡劣品性,人的品性只要有這“五惡”中的一種,就不能不施加“君子之誅”,而少正卯是身兼“五惡”的“小人之桀雄”,有著惑眾造反的能力,他和歷史上被殺的華士等人是“異世同心”,不可不殺。
讓我們看看少正卯的“五惡”在企業里危害到底有多大。
首先是“心達而險”,這種人往往有知識、有能力,但心懷險惡,甚至進入公司的目的就不純正。記得宋洪祥老師講稅收課時提到這樣一個案例:
一個老板問宋老師說:“我的會計威脅我,應該怎么辦?”
“會計如何能威脅你?”宋老師問道。
老板說:“會計告訴我:‘我進公司的那一天就知道,我早晚要離開的,所以我復印了你所有偷稅漏稅的證據。這不是你的錢,你可不能獨吞啊!我要走了,你得分給我三百萬,否則我就去稅務局自首。”
應該說,老板不依法納稅是不對的,但從人力資源管理的角度看,那個會計就是“心達而險”,是五惡之首,危害無窮。
少正卯的第二條罪證是“行辟而堅”,就是無組織紀律性,特立獨行而又堅持不改,成為公司里的“刺兒頭”,這種人以居功自傲的“元老”和狂妄自大的“功臣”居多,他們經常用手中積累的人脈關系和掌握的信息干擾公司的既有行動。雖然有時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但只能取得局部成功,卻破壞了企業的總體戰略。
少正卯的第三條罪證是“言偽而辯”。這里的“偽”不是不正確,而是不符合企業的價值觀。有些空降兵喜歡將原來的企業文化或規章制度嫁接到新東家,殊不知這種嫁接是不接地氣的,如同給大象做一次器官移植一樣可怕。莫爾斯和洛施在亞克隆工廠和卡默研究所同時進行X理論實驗,他們用嚴格監督和控制的辦法對工人進行管理,施加精神的、心理的和物質上的壓力,期望激發職工的工作熱情。結果工廠生產效率提高了,而研究所的效率則下降了。他們又在史脫克領研究所和哈特福工廠同時進行了Y理論實驗,為職工創造一切條件,為他們排除一切前進障礙,滿足他們各種需求,以此來激勵職工的積極性。實驗結果正好與X理論的實驗結果相反,研究所工作效率提高了,而工廠的效率降低了。可見,再偉大的管理理論也要與管理的對象相契合。
少正卯的第四條罪證是“記丑而博”,即把注意力過多地放在關注企業的陰暗面上,如緋聞、隱私等。在企業里也總有這樣一種人,他們表面上性情耿直,實際上是誰當領導他們就罵誰,一生憤青。“記丑而博”的前提是“丑”,核心是“博”,其負能量是很大的。
少正卯的第五條罪證是“順非而澤”,也就是唱反調,對違反公司制度的錯誤行為和抵制公司企業文化、領導公信力的言論表示贊同甚至煽風點火,以此獲得群眾認可,正所謂“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一如《論衡·定賢》中所說:“孔子稱少正卯之惡曰:‘言非而博,順非而澤。內非而外以才能飭之,眾不能見則以為賢。夫內非外飭是,世以為賢,則夫內是外無以自表者,眾亦以為不肖矣。”可見,能把錯誤講得條條是道的人更可怕。
可見,企業里能成為五惡的人都是有能力的。韋爾奇把人分成四種:第一種人低能力、低品德,這種人不能成事,但成壞事的能力也不強,要拋棄。第二種人能力差、品德好,要培養。第三種人能力強但品德不好,這種人就是少正卯一樣的人,成也少正卯、敗也少正卯,只能利用。第四種人能力強品德也好,要重用。
后記:養,還是不養
少正卯該不該殺?這個問題太主觀,主觀到認定孔子確實殺了少正卯。在這里,筆者并不想考證孔子到底有沒有殺少正卯,只依據典籍中的記載,談談企業中的少正卯該不該殺。
企業里最難以取舍的恰恰就是少正卯一樣的人。《論衡·講瑞》中記載:“少正卯在魯,與孔子并。孔子之門,三盈三虛,唯顏淵不去,顏淵獨知孔子圣也。夫門人去孔子歸少正卯,不徒不能知孔子之圣,又不能知少正卯,門人皆惑。子貢曰 :‘夫少正卯,魯之聞人也。子為政,何以先之?”最后,孔子說:“‘賜退,非爾所及 。夫才能知佞若子貢,尚不能知圣。世儒見圣自謂能知之,妄也。”可見,少正卯該不該殺,只有圣人才知道。
“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作為企業人力資源工作第一責任人的老板,要以身做責,還要講究方法、把握尺度,實在不易。
“養殃”、“民萌”、“流行”、“威強”、“四方”也要時刻提防,否則就會“千里之堤毀于蟻穴”。
比“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更可怕的是軟硬不吃的少正卯,只有殺無赦了。 責編/齊向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