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獨分子”薩蒙德

邱曼思

“對于我個人來說，我作為領導人的時間即將結束；但是對于蘇格蘭來說，我們的政治訴求會繼續(xù)，我們的夢想不會消亡。”辭去領導人職務后，薩蒙德表示會繼續(xù)擔任蘇格蘭議會議員。

被納入大不列顛版圖達307年的蘇格蘭于2014年9月18日舉行了全民公投。9月19日，蘇格蘭獨立公投計票結果公布，55.8%選民對獨立說“不”。同時，蘇格蘭獨立的幕后推手，首席大臣薩蒙德宣布辭職。

在薩蒙德將近40年的政治生涯里，他曾兼任英國和蘇格蘭的議會議員，兩度當選蘇格蘭民族黨（SNP）的領袖。英國《金融時報》曾刊文評價，不論是在蘇格蘭-英格蘭邊界線的哪一邊，薩蒙德都算得上是鶴立雞群的人物。也許不喜歡他或不贊同他，但你不得不承認，他改寫了圍繞蘇格蘭-英格蘭聯(lián)盟的辯論，并將民族主義從邊緣地帶引入了蘇格蘭政治的主流。

小學時模擬選舉：成為SNP“候選人”

英國作家大衛(wèi)·托倫斯曾在2010年出版關于薩蒙德的傳記，書中將薩蒙德的民族主義傾向追溯到他的童年時期，他的爺爺桑迪成為關鍵人物。這位癡迷蘇格蘭歷史的老人，講故事的方式帶有某種奇妙的本土色彩。薩蒙德2002年曾回憶道，倚靠在爺爺膝上得到的文學性熏陶，塑造了其對于民族主義和身份認同的最初認識，“他為我點亮的火焰還在燃燒著”。

出生于1954年的薩蒙德在蘇格蘭林利斯戈一個中產(chǎn)家庭長大，與偏好歷史的爺爺不同，他的父母都帶有鮮明的政治傾向。母親是保守黨的擁躉，父親原本是工黨的支持者，因為看不慣一名工黨游說者嘲笑蘇格蘭民族黨是“傻乎乎”的，他在1964年突然轉向民族黨。這個成立于1934年的左翼政黨致力于蘇格蘭完全獨立的運動，但其呼聲在1960年代幾乎無人問津。

薩蒙德在小學時代曾經(jīng)歷一場模擬選舉，他意外成為SNP的“候選人”，薩蒙德后來解釋稱“這是唯一剩下來的政黨”。這場選舉顯示了他的政治天賦，“我獲得了壓倒性勝利，因為我主張只上半天學以及用冰淇淋來取代學校提供的免費牛奶”。主持這場“選舉”的老師Henderson后來猜想，這段經(jīng)歷或許對薩蒙德的政治走向留有潛意識的影響。

1970年，蘇格蘭海域的北海油田被發(fā)現(xiàn)。油田帶來了巨大的財富，但其收益要讓全英國分享，這讓許多蘇格蘭人憤憤不平。3年后，SNP成功展開了一場名為“這是我們的石油”的運動，成為該政黨的歷史轉折點。也是在這一年，就讀于圣安德魯斯大學的薩蒙德正式加入SNP。他在這所大學主修中世紀歷史學和經(jīng)濟學，大衛(wèi)·托倫斯認為，前者是受其爺爺?shù)挠绊懀笳邉t幫助其以經(jīng)濟學的方式思考民族主義。

打破工黨在蘇格蘭一黨獨大的局面

大學畢業(yè)后，薩蒙德先后任職于蘇格蘭農(nóng)業(yè)漁業(yè)經(jīng)濟部和皇家銀行，但他仍積極參加SNP的活動。BBC報道稱，薩蒙德隨后在SNP黨內(nèi)外名聲大噪，而這期間恰是SNP處于低迷的時期。1979年，由SNP推動的“是否成立蘇格蘭議會”的公投以失敗告終。當年的英國大選中，工黨獲得壓倒性的勝利，導致SNP的議會席位由1974年的11席降至2席。

薩蒙德在1979年大選后分離出來的政治團體“79團體”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該團體致力于極端化SNP的信條（激進的左翼），以此吸引持不同政見的工黨選民。正是這一動作致使他在1982年被短暫地開除黨籍。多年后反思此事，薩蒙德將之歸結為那時還是個“傲慢的年輕人”。但BBC報道稱，這種想要制造一點惡作劇的沖動其實從未遠離他的腦海。

拋開這段經(jīng)歷不談，薩蒙德確實以其強烈的個人風格成為SNP冉冉上升的新星，他贏得1987年班夫-巴肯選區(qū)的議會席位，并于1990年當選SNP領袖。這位左翼領袖在其政治生涯里不斷與英國政府“唱反調(diào)”：他將英國政府從蘇格蘭近海石油收入中所征收的稅款稱為“自西班牙盜取印加黃金以來最嚴重的世界性盜竊案”；1987年當選議員后，為了抗議英國政府向蘇格蘭征收新稅種，他憤然打斷財政大臣的預算演講；1999年，他公開形容北約在科索沃的軍事行動是“不可原諒的愚蠢”。

與此同時，薩蒙德成功帶領SNP走向巔峰時期。2007年，SNP打破工黨在蘇格蘭50年“一黨獨大”的局面，以一席優(yōu)勢贏得大選，成為蘇格蘭政府的執(zhí)政黨。薩蒙德也成功當選蘇格蘭的首席部長，成為首位領導蘇格蘭政府的民族主義者。

首席部長的身份給了薩蒙德更多的權力去引導SNP及蘇格蘭的發(fā)展。就任后在蘇格蘭議會的首次演講上，薩蒙德將經(jīng)濟增長作為蘇格蘭政府隨后四年的重心所在。他宣稱所倡導的執(zhí)政風格將是“既沒有教條主義的，又不妥協(xié)的”。薩蒙德隨后建立了一個美式的經(jīng)濟咨詢委員會，開啟一系列經(jīng)濟措施，包括給予本土企業(yè)更多的自主權、支持可再生能源發(fā)展等，他甚至開始提出蘇格蘭的財政自治權。

蘇獨十年規(guī)劃與“經(jīng)濟式”民族主義

2007年上任伊始，薩蒙德就聲稱“蘇格蘭將在10年內(nèi)脫離英國獨立”，一份“十年規(guī)劃”隨之出爐。按照規(guī)劃，蘇格蘭的經(jīng)濟增長率將在2011年達到英國的平均水平，并爭取在2017年成為像愛爾蘭、挪威那樣的富裕國家。而要實現(xiàn)這個目標，就“必須使蘇格蘭擁有獨立國家的地位”。蘇格蘭雖在經(jīng)濟、教育上擁有部分的自治權，但稅收、外交等仍歸英政府所有。

2011年蘇格蘭議會選舉中，SNP取得多數(shù)席位，薩蒙德成功組建多數(shù)派政府，擁有更強的政治議價資本，與英國首相卡梅倫關于蘇格蘭獨立公投的談判也正式開始。彼時的卡梅倫正忙于推動英國脫離歐盟，而忽略了薩蒙德在北部的激進行動。

僅用了一年的時間，薩蒙德成功與卡梅倫簽署蘇格蘭獨立公投協(xié)議，雙方通過了2014年的獨立公投并許諾將尊重結果。薩蒙德政府隨后發(fā)布長達600多頁的獨立白皮書，詳細描繪了蘇格蘭的未來藍圖，承諾創(chuàng)造一個更民主、繁榮和公正的國家。

白皮書表明，獨立后的蘇格蘭將收回90%的北海離岸油田；部分由英格蘭政府引入的不受歡迎的社會福利政策，包括臥室稅和通用福利金等將被廢除；保留英鎊作為流通貨幣；建立蘇格蘭廣播服務公司，但保留BBC的一些節(jié)目，如《神秘博士》和《東區(qū)人》……endprint

在英國前財政大臣達林看來，白皮書只是薩蒙德列出的“愿望清單”，薩蒙德讓民眾支持蘇格蘭獨立的做法，就像慫恿人們“買一張去向不明的單程票”。正如薩蒙德2014年在電視節(jié)目中與達林辯論時一直回避英鎊問題一樣，白皮書避開了許多關鍵性問題，對債務、國防等議題都沒有給出明確答復。

很顯然，薩蒙德對于“蘇格蘭國”的規(guī)劃停留在經(jīng)濟方面。他自己也在傳記中承認，從未將“蘇格蘭獨立”作為一個憲政范疇里的抽象概念，而是作為一個具體的經(jīng)濟體考慮。與此相類似，他的民族主義也從未呈現(xiàn)出明顯的文化特征。自5歲那年，他在參加一次家庭婚禮時穿了一條蘇格蘭褶裥短裙后，他再也沒有穿過裙子。他的大學校友brunskill回憶，薩蒙德不喜歡蘇格蘭風笛的聲音，也討厭任何格子呢服飾。

政治跟賭博一樣，都是事關時機的投注

在許多蘇格蘭人看來，這位首席大臣極具個人魅力。他桀驁不馴又激情過人，似乎不喜歡走“尋常路”，他的“高調(diào)”更是廣為人知。2000年辭去SNP領導人職務后，薩蒙德回到威斯敏斯特，頻頻在BBC節(jié)目上露面，從政治節(jié)目《Question Time》到娛樂節(jié)目《Have I got News for You》都有他的出場。他甚至發(fā)揮愛好賽馬的“特長”，在報刊開設專欄提供點評和分析。

從5歲開始，薩蒙德就養(yǎng)成打高爾夫的習慣。他支持蘇格蘭俱樂部，還曾親自出席2008年流浪者俱樂部之間和圣彼得堡澤尼特隊的歐洲聯(lián)盟杯決賽。像許多英美少年一樣，他也癡迷于《星際迷航》，這位熟讀百科全書的天才還具有高超的歌唱天賦。

薩蒙德的魅力為其贏得了不少支持者，尤其是富商，英國豪車公司Stagecoach的老板布萊恩·蘇特是SNP的捐贈者；格拉斯哥流浪者俱樂部（甲級聯(lián)賽球隊）前負責人大衛(wèi)·默里也是其高調(diào)的支持者，他跟許多蘇格蘭人一樣，希望薩蒙德?lián)蔚谝徊块L，但并不贊成獨立。

自宣布獨立公投后，大部分民調(diào)都顯示，反對蘇格蘭獨立的支持率時常領先于贊成者，在這場“Yes Or No”的和平對抗運動中，蘇格蘭的未來并不像電影《勇敢的心》中那句響亮的“Freedom”那樣簡單。

大衛(wèi)·托倫斯在薩蒙德的傳記中多處提到，薩蒙德癡迷于賭博，他的小學同學曾回憶，外號“小魚兒”的薩蒙德曾將輪盤直接帶到了六年級的教室里。10歲那年，薩蒙德就第一次下注賽馬，并大獲全勝。而他更大的賭注來自于上世紀70年代，當他還是一個學生時，他就加入了SNP，這一將獨立作為目標的政黨當時被認為“取勝機會極其渺茫”。在大衛(wèi)所著的傳記里，薩蒙德就曾堅定解釋，政治跟賭博一樣，都是事關時機的投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