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紀華
摘 要:唐太宗李世民即位之后,開展大規模的文化建設活動,崇儒是其文化政策的一部分。太宗的崇儒措施包括四個方面。一是提高儒學與儒生的地位,推尊孔教;二是搜集整理儒家經典,統一注疏;三是在各級學校中推廣儒學教學,獎勸讀經;四是制禮作樂,援禮入律。太宗的崇儒活動改變了儒學三百余年失落不彰的窘境,為唐代的文化繁榮和儒學的健康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
關鍵詞:唐太宗;孔子;統一經學;儒學教育;禮樂
唐太宗本是出生于關隴軍事貴族家庭的武人,十七歲隨父起兵,到二十八歲登上帝位,這期間基本上都是在征戰中度過的。但他即位以后認識到"雖以武功定天下,終當以文德綏海內。文武之道,各隨其時。"隨即開始進行大規模的文化建設,崇儒即是其"偃武修文"政策的一部分。貞觀二年太宗曾云:"朕今所好者,惟在堯舜之道,周孔之教,以為如鳥有翼,如魚依水,失之必死,不可暫無也。"明確表示要以周孔之教作為治國安邦的方略。太宗的崇儒活動使貞觀朝出現"儒學之興,古昔未有也"的盛況,為唐代的文化繁榮奠定了堅實基礎。以下從四個方面對其崇儒思想與舉措加以梳理。
1 提高儒學與儒生的地位,推尊孔教
唐前六朝時期,學術文化以玄、佛為主,儒教雖然仍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士人的精神生活,但經過三百余年的動亂,儒學的外部環境日趨惡化。尤其是在六朝門閥制度下,士人的政治經濟利益完全取決于家族門第,傳統儒學對于士人而言無法發揮安身立命、經世致用的作用。加上這一時期朝代更迭頻繁,士人多朝秦暮楚,普遍漠視忠義節操等儒家道德,趙翼所謂"六朝忠臣無殉節者",[3]即是其時儒學失落不彰、儒生道德失守的突出反映。因此,唐統一后,出于"正君臣、明貴賤、美教化、移風俗"的目的,首先必須提高儒學和儒生的政治地位,使儒學上升為國家的指導思想,使儒生獲得經世致用的機會。
太宗的崇儒活動首先表現在抬高孔子的地位。孔子作為儒家學派的創始人,自漢代以來,地位不斷提高,但其"先圣"的地位主要是在唐初確立的。唐高祖武德二年曾詔令國學立周公、孔子廟各一所,四致祭拜;七年又以周公為先圣,孔子配享;九年又封孔子后代為褒圣侯。太宗則主要著力提高孔子及其弟子的地位,即位不久便根據房玄齡等人的建議,"罷周公,升孔子為先圣,以顏回配",并每年春秋兩季在國學中舉行隆重的釋典儀式,以太牢之禮祭祀孔子。貞觀四年,太宗又命地方州、縣學興建孔廟,實行廟學合一的制度。貞觀十一年又下詔尊孔子為宣父,并于曲阜特設廟殿,"給戶二十,充享祀焉。"[5]可以說,孔子"先圣"地位的確立實際上即濫觴于唐太宗的崇儒活動。
太宗為了營造尊孔讀經的氛圍,還曾多次褒揚前代名儒和經師。貞觀十四年下詔表彰梁代皇侃、褚仲都,北周熊安生、沈重,南陳沈文阿、周弘正、張譏,隋代何采、劉炫等名儒,認為他們"經術可紀,加以所在學徒,多行其講疏,宜加優賞,以勸后生",并要求地方官"訪其子孫見在者,錄姓名奏聞",由朝廷擇優錄用。貞觀二十一年,唐太宗又下詔將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谷梁赤、伏勝、毛萇、孔安國、劉向、馬融、盧植、鄭玄、服虔、何休、王肅等21人,與顏回一起配享孔廟,同時"并用其書,垂于國胃"。上述學者,師承有別,門派眾多,太宗撇開師法、地域、門派之見,兼容并包,一概尊崇,為唐初經學的統一與繁榮奠定了思想基礎。
2 收集和整理儒家典籍,統一注疏
經籍圖書的搜集與整理是崇儒必備的物質基礎。隋末動亂中,"先代之舊章,往圣之遺訓,掃地盡矣",又高祖武德五年,隋朝皇室藏書在從洛陽運往長安的途中沉于黃河,之后所剩的書籍不過一萬四千部約九萬卷。這樣一來,彌補圖書典籍的不足成為唐王朝文化建設的當務之急。高祖武德五年便應令狐德棼之請,詔求民間學者的藏書。令狐德棻"奏請購募遺書,重加錢帛,增置楷書,令繕寫。數年之間,群書略備。"高祖朝對于經籍的收集,為太宗朝大規模的經學整理活動奠定了基礎。
當時流傳下來的古代文獻由于社會動蕩、學術紛爭等原因,多有舛誤,給學習研究工作帶來諸多不便。為此,唐太宗首先命秘書監魏征等人對圖書典籍進行整理分類,最后核定為經、史、子、集四類,后世的圖書編目四部體制也最終確定下來,圖書分類混亂的現象得到一定程度的改變。接著,太宗于貞觀四年詔顏師古于秘省考定"五經",顏師古對《周易》、《尚書》、《毛詩》、《禮記》、《左傳》等五部儒家經典的版本和文字作了一次系統清理,形成了"五經"的標準版本,名為《五經定本》,于貞觀七年十一月頒示天下,解決了以往學者讀經無所適從的問題。《五經定本》頒布后,太宗又以"文學多門,章句繁雜"為由,于貞觀十二年召國子祭酒孔穎達等人編撰《五經》義疏。參與者還有顏師古、司馬才章、王恭、王琰等名儒,又有國子、太學、四門等中央官學的博士、助教等,組成了一個龐大的學術團隊。經過兩年的努力,貞觀十四年《五經》義疏撰成,定名《五經正義》,凡一百八十卷。《五經正義》的編撰,標志著南北經學的統一和中國封建社會前期經學的終結,掃漢魏以來紛繁歧說一空,定古今、鄭王、南北之學于一尊。至此,太宗統一經學的工作始告完成。
3 推廣儒學教育,獎勸讀經
封建社會的學校教育以傳授儒家經典為主,學校是傳播經學的重要陣地。太宗非常重視學校建設,他在沿襲高祖所立國學、太學、四門和地方各級官學的基礎上,進一步擴大規模,"于國學增筑學舍一千二百間,太學、四門博士亦增置生員",弘文館、崇文館也吸收皇親國戚及高官子弟就讀。同時"大征天下儒士,以為學官",對中央官學的學生進行經學教育。唐太宗還對官學的教學活動十分重視,他多次駕幸國學,聽祭酒、博士講論經典。學官及學業優秀的學生,時常得到太宗的賞賜。貞觀二年規定,學生中有能通一經或數經者,"咸得署吏。"貞觀十四年,太宗臨幸國學,"國子祭酒以下及學生高第精勤者,加一級,賜帛有差",這些措施大大激發了學生學習儒家經典的熱情。太宗還非常重視師資隊伍建設,加強了中央官學教師的考課與管理,明確規定中央官學的博士、助教、直講皆為朝廷命官,專司教書育人,不理它務。對教師訂立了考課制度,以當年的講授多少考課等級。另設國子祭酒、司業各一人,掌儒學訓導之政,加強對教師的管理。endprint
與加強學校教育相關的是,太宗還在隋代科舉制度的基礎上加以改革,使得儒生獲得"學而優則仕"的晉身機會。一是放寬了科舉應試者的資格限制。太宗規定不但中央官學和地方官學的學生可以參加科舉考試,非國子監、州縣學校的學生,只要能夠通過州縣學府的考核,也可以報考;其次是改革考試時間。隋代初選考試只在冬天進行,太宗改為四時聽選;再次是增設考點。隋代考點只有一個,設在都城長安,太宗為了方便考生,除在都城長安設置考點外,還在東都洛陽增設考點,使關東地區的學生可以就近應試,免除跋涉之苦。太宗的這些改革措施博得了儒生的贊譽,人批有識之士被選拔出來充實到各級官僚隊伍中去,也在社會上營造了濃厚的讀書氛圍。
4 制禮作樂,援禮入律
禮樂文化是儒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制禮作樂是太宗崇儒政策的重要方面。隋代統一后,文帝曾名牛弘定《五禮》一百三十篇。嗣后,煬帝于廣陵修訂之,為《江都集禮》。高祖初定長安,面對禮典湮沒的現實,曾詔竇威裁定隋禮,加以沿用。太宗即位后,隨著對于隋政批判的繼續,隋禮已不能使其滿意。從貞觀二年開始,太宗召集房玄齡、魏征等人修訂舊禮,貞觀七年初步修成,頒示天下。但這一次修訂的新禮與隋代舊禮差別并不大,于是太宗又命房玄齡、魏征連同著名學者顏師古、孔穎達等人對其加以完善,最終于貞觀十一年修成《貞觀新禮》一百三十八篇。
太宗一方面重視禮制文本的修訂,同時也將禮制的規定作為行政的基本準繩之一。如其女長樂公主出嫁,太宗因為寵愛公主,"敕有司裝賚視長公主而倍之",[4]長公主乃高祖之女、長樂公主之姑,太宗要求嫁妝倍于長公主的做法違背長幼尊卑的禮制規定。長孫皇后聞知后,即勸說太宗以禮辦事,減少嫁妝,太宗知錯即改。又貞觀十二年春,禮部尚書王珪上疏指出,三品以上公卿路遇親王都要下馬拜見,不符合禮制的規定。太宗接受其建議,據禮典規定三品及以上公卿路遇親王不必下馬。太宗還對違背禮制的行為加以處罰。貞觀十一年規定:"失禮之禁,著在刑書",對當時逾禮厚葬的風氣要求嚴加查辦,認為厚葬之風"徒傷教義,無益泉壤,為害既深,宜為懲革。其王公以下,爰及黎庶,自今以后,送葬之具不有依令式者,仰州府縣官明加檢察,隨狀科罪。"可見太宗往往援禮入律,以刑拯禮,堅決維護禮法的嚴肅性。史稱"動必由禮,言皆匡躬。獻規納諫,貞觀之風",庶幾得之。
與制禮相輔相成的是太宗的作樂活動。太宗以隋九部樂(即燕樂、清商、西涼、扶南、高麗、龜茲、安國、疏勒、康國等九樂)為基礎,加上貞觀十四年平定高昌所得之高昌樂,成十部樂。這十部音樂融匯南北、胡漢音樂于一爐,打破了地域與民族的界限,是在對原來音樂損益的基礎上形成的治世之新聲,對有唐一代的音樂文藝的發展具有極大的推動作用。更值得注意的是,太宗不僅改革原有音樂,而且還主持創作新樂舞,如著名的《秦王破陣樂》和《功成慶善樂》。《破陣樂》是一支歌頌太宗戰功的樂舞。武德三年為秦王時,太宗平定劉武周,"河東士庶歌舞于道,軍人相與為《秦王破陣樂》之曲。"這一樂曲于貞觀元年始于朝堂上演奏。貞觀七年,太宗又親作《破陣舞圖》,按圖教練樂工,還命魏征等人改制歌辭,更名為《七德舞》。《慶善樂》創作于貞觀七年。太宗是年臨幸武功慶善宮,重游故地,觸景生情而賦十韻詩,樂師呂才譜之管弦,因名《功成慶善樂》,又名《九功舞》。上述兩支樂舞,一文一舞,象征著太宗的文治武功。與《貞觀新禮》和十部樂一樣,都屬太宗偃武修文政策的一部分。太宗希望用樂舞的方式達成儒家"治世之聲樂以和"的化成效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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