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體或個人史

牛慧祥

我欲訪名山，山高有神仙。攀登非易事，磨去兩雙足。

折木復為足，直上老仙巖。清泉濯雙目，白云為餐飯。

欲登寒山道，草深無處通。郁郁翠巖屏，寂寂薄煙籠。

昔人可追慕，明月千古同。此心亦如是，只在有無中。

山高石頭寒，草疏泉生煙。江山萬里路，到此隙里看。

世間多紛擾，忽然為峰巒。誰能于此住，共與白云眠？

山高費攀登，既至無人聲。來時石徑凸，歸時草木深。

世事幾更換，物與人俱非。但自撫肚笑，阿誰是寄人？

有人行山道，苔巖絕人蹤。風寂鳥聲懶，泉散草濕重。

路轉千壁障，豁然見青松。浮云無所寄，樹影相疊從。

青云出山釉，獨自坐清秋。好鳥不聒噪，好花當如菊。

萬類競霜天，無語自風流。山寺送鐘聲，一時無惱憂。

山中云往還，枯榮又一年。開窗鳥下來，峰頭看嵐煙。

不向遠處訪，菜根拈煲前。山河數不盡，不若此處眠。

蟲聲秋后喑，華枝忽成木。不待哀白頭，只身入空谷。

露白花將落，坐守嶺頭禿。世事如前塵，巖下筑我屋。

僧有一間屋，盤踞山崖間。窗前窗后月，檐上檐下幡。

云來云可棲，雨來雨為伴。鳥兒下來問，僧何得此閑？

山中有僧住，寒暑不記年。仰頭常望日，低頭弄炊煙。

折松為手杖，禽鳥落門前。世事深如海，此處多晴天。

冬日鳥空林，不期遇明君。谷靜好成道，毫末建奇勛。

趺坐觀日下，雪上劃經文。上山藏有道，不足與人云。

獨坐無思緒，惑不心頭起。開窗迎山色，閉戶縫衲衣。

鳥兒來問答，無語知僧意。浮云流水事，任爾東與西。

林泉可意興，何況月來耀。萬籟俱冥冥，一燈只獨照。

不求神氣清，但隨自性妙。喜怒不掩飾，其中有真要。

群山壁四野，巖徑入荒草。無人來問訊，自與鳥兒聊。

饑食一枚果，渴飲泉一瓢。若問此中意，廓然山谷中。

獨坐守古寺，香客少臨門。雖有清泉水，深山人未聞。

風兒動彩幡，誰言是圣心。此中多寂靜，百年忘其身。

夕陽下青巖，叢林梵唄晚。狐出風忽至，崖墨烏如蠅。

綠溪入潭靜，數石緊為鄰。牛鈴動野色，農夫苦作田。

君自訪蘭若，幽徑入棟宇。階前不種菊，但撒野山花。

久扣山門開，問僧友在否？答道“禪房里，為自家煮茶”。

東山聞雉鳴，西山風入林。一夢到高州，林靜泉洗心。

眾嗟歲月摧，鄉關杳來路。不覺月已滿，無心木瓜熟。

萬山奔如海，天邊無消息。風動千崖壁，雨淋老林森。

僧說心如木，念念磐石動。孑行峽底影，敢言忘世情。

清泉出山坳，激流越青巖。忽轉入塵世，直下投東川。

千古當此事，白發懶泊船。莫如東窗下，常伸兩腳眠。

晴川何歷歷，萬里失煙嵐。花樹上粉質，蜂蝶一時亂。

將心攬重岳，可復生塊壘？廓然若此景，欲入無處尋。

山居日月多，鳥雀不羨他。寒來煮雪水，暖來泉啯啯。

東巖采夫吟，西澗童子歌。山色數青黃，白頭等閑過。

此軀一肉籠，入將魂神歸。朝朝如奴侍，他則戀金帷。

欲遁乏大術，不得白羽衣。虛空無彼此，何用振翅飛。

遙望空中城，忽然生癡情。朝陽黃金發，天人無墳塋。

暗暗塵勞人，徒嗟連連聲。天階如浮云，幻幻是此名。

幻質天地塵，不用費棺槨。生前有所得，死后不著箔。

無著可解脫，不慕仙人鶴。實相本無相，就地得大樂。

覽勝宜清遠，不妨亦著塵。地氣蒸熟色，催發草木鄰。

禽鳥戲成雙，鳴聲羨煞人。曲曲山一隅，不忘大地春。

道是世事深，意與白云游。幽居羨人情，高風定颼颼。

碌碌心無喘，炎炎也如秋。還是為羈客，與汝共憂愁。

乃心著一念，不可稱為觀。觀之多染著，焉可得自在？

亦非無心觀，觀何得無心？鐵驢無汗毛，一心也無有！

小憩邀明月，將心比高潔。萬法總為虛，且聽頑石說。

地厚載萬有，天高尚清凈。問何為自在，惟有心行正。

風鼓林鼎沸，禽獸馳野性。寒暑自起止，萬物依節令。

遠山疊重岳，此景可得保？縱如一塵埃，片刻安亦好。

行吟樹陰下，不負身將老。愿解生死義，直下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