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張雪

路啊路，鋪滿罌粟。

——題記

我出生在一個貧窮的小山村，我家門前有一條路，是唯一一條通往山外世界的路。我時常望著這條小路出神，看它彎彎曲曲地消失在遠方，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無限遐想。

聽剛從城里打工回來的大壯說，外面的世界很美，很繁華，到處都是錢，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高樓大廈。晚上的城市，萬家燈火代替繁星守候一方溫暖。看著他家新蓋的樓房，村里所有的男人都心動了。

在我家門口的路上，女人帶著老人和孩子，送走了一撥又一撥人。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我的眼睛酸酸的，他們帶走的還有這里人的牽掛。

每個傍晚，我家院里都坐著一些人，老的少的都有。不是因為我家有什么好東西吸引他們，而是因為我家門前的路，是從外面通往山里的唯一的路。

有一天，路的盡頭開來一輛車，村里剩下的人都一窩蜂跑來看，想知道是誰家的人這么有出息。

是大壯。

這可把大家羨慕死了，圍著他的車左看看右摸摸，都說：“哎呀！看人家大壯多有出息，修了房還買了車，大壯他爹媽真是好福氣啊……”又跑到大壯身邊問長問短，問他當初帶到城里干活的其他人怎么樣了，為啥這次沒回來。

其實，大壯從回來到現在一直都沒說話，人們都當他是賺了錢，瞧不起鄉下人，到現在才發現不對勁啊，大壯的眼睛紅紅的，而且一直低著頭，衣錦還鄉不該是這樣啊！一旁的劉大嫂一直追問她十六歲兒子的情況。大壯忍不住了，跑到車子后面打開后備箱，一排泛著冷光的黑盒子擺在里面，盒子上面還貼著去外地打工的人的黑白照片。大壯撲通跪在大家面前，目光呆滯：“都在這。那天工人住的房子著火，火太大，一個都沒跑出來。我是去陪工頭喝酒逃過了一劫，我對不住大伙！”大壯一邊朝鄉親們磕頭一邊道歉。村民瞬間安靜了，看看車里的骨灰盒，再看看地上的大壯，才意識到他說的都是真的，都抄起手邊的鋤頭想要砸死大壯，“當初人帶出去的時候是好好的，怎么會沒了！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帶他們出去，怎么會出這檔子事？殺人償命，你這個兇手，還我兒子命來！”劉大嫂抄起鋤頭就沖過去，卻被大壯他爹攔住，“當初出去賺錢的時候，你不也贊成嘛！都說娃還小，才十六，你硬讓他跟出去，都說跟出去會害了他，你偏不聽。你也有責任吧！而且，大壯上頭的人說了，一條命賠三萬，你們把錢收下，別再來找大壯了?！闭f完，從車里拿出一袋錢來塞給大家。大家情緒依然很不穩定，人沒了，要錢干啥！可家里人都等著吃飯呢，這錢可以修房，可以管家里人吃好幾年，可以……

大家默默地抱著骨灰盒，領了錢走了，那些背影，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后來，大壯家，那個村里最漂亮的房子，不知怎么的，一夜之間被燒得一干二凈。

后來，村里的老人告誡年輕人不要再出去。

后來，年輕人不顧老人的阻攔出去了。他們走的那天早上，朝霞染紅了門口的路，像極了一條鋪滿罌粟的路。

【作者系四川省遂寧高級實驗學校高2016級（11）班學生，指導教師：瞿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