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中轉站流浪人

陶然

有些日子了，看湯漢斯主演的《航站情緣》，覺得好笑又不可思議，電影中湯漢斯因國家發生政變，護照失效，被迫在機場中轉站做流浪人，據說那是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看了也就只當是娛樂而已，絕沒有想到我證件齊全，也竟會做機場一夜流浪漢，或者這就叫做“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話說應邀去印度尼西亞棉蘭參加“蘇北文學節”，沒有直飛航線，須得從吉隆坡轉機。雖然中轉要等候幾個鐘頭，去程倒也順利，以為就是一帆風順了；回程先送J兄，機場握別，稍后獨自上路，又是中轉，左右一看，還有大把時間，閑逛一會，也就盡早來到候機室等待。早早起床，在椅子上倦極打盹，幾次驚醒，跑去柜臺詢問，辦事人員顯得有些不耐煩，令我不好意思。候機室內的廣播雜音多，嗡嗡嗡的，聽來不甚清晰，令人困意漸濃。忽然一驚，四點了！怎么還沒動靜？趕緊跑過去，一問，那個男人笑道，已經飛走了！怎么……？腦子一片空白，旁邊一對誤機的乘客在大吵大鬧，看那情勢，吵也白搭，誰也無權把航機叫回！只得問那地勤人員，那怎么辦？他叫了一個印度籍員工，帶我去機場入境處辦事處辦手續。原來是過境轉機，也變成逗留了！一番口舌啰嗦，那穿著制服的中年女工作人員一臉不耐煩，蓋上章，說，可以逗留到明天了！但事情并未完結，還得到海關去領回行李，原來見我沒有上機，機長立刻下令把我托運的行李取下，丟回海關待領了。拖著行李，還要改簽次晨機票。跑到簽票處，那工作人員慢條斯理的，你急，她不急，辦一下，又停下去接電話，不是三言兩語，聽起來好像在聊天似的，不時爆出撒嬌的笑聲。我聽著有氣，喂！上班時間呀小姐！但也只能逆來順受，權在她手里呀，在別人屋檐下，不能不低頭。辦了一會，又換了一個男人，原來是換班了。摸摸索索了半天，終于丟下一句：一百馬幣！是改簽手續費。這時，就算是要另外再買一張，也只能認了。只要明天一大早的班機就可以逃離就行！

好在身上還有剩下的馬幣，但用了就要考慮晚餐和明天的早餐了。還是預防萬一，再去外幣兌換處換馬幣備用吧。怪不得人家說，窮家富路，出門在外，防身是絕對必要，如果身上一無所有，那就該喚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呀！

正值傍晚，天色漸漸昏暗。換機票處的職員說，你出機場十分鐘，便有機場酒店投宿。要再出去？別搞！明天一大早就要登機，一不小心，遲了一點，再次誤機，可不是鬧著玩的！我打定主意，就在這里做個機場中轉流浪人了！

坐在機場餐廳里吃面，一面用漫游手機通話，原先的計劃完全給打亂了，嗡嗡嗡的聲音嘈雜，似近還遠，縹縹緲緲，我在吉隆坡擱淺了呀！以為我在開國際玩笑呢！其實我在孤獨地吃面，旁邊過道上有人拉著行李要通過，我起身讓位，那人微笑著點頭示意。

夜晚的機場，都是拖著大件小件行李，準備搭機的男女乘客；沒料到竟是如此地熱鬧！我想起手機快沒電了，便去找尋插座，不料都有人在充電。我只好等待，有好多人一面充一面玩手機，好像準備長期占領似的。正在百般無奈，忽然一個馬來少女拔掉插頭離去，我趕忙補上去。也不是急于運用，只不過長夜漫漫，四周都是來去匆匆的人流，除了充電，也沒什么東西可以消磨時間。我感覺到孤身一人的冷寂了。

刷牙，洗臉，上洗手間。那里也有好多男人在整理自己，有點不慣當眾做很隱私的事，但人在旅途，也沒辦法了，只好隨俗。反正只此一次，以世界之大，再出丑也極罕有機會碰面了。我只好這樣安慰自己。

大廳里到處東歪西倒地躺著男男女女，也都沒人顧什么儀態。困意漸濃，低頭一看表，差不多十二點了，一大早起來，為了不讓主人過分奔波，我決定和航班早三個小時的J兄同行到機場，待送他入閘后再與送行的W兄閑聊打發時間。于今擱淺吉隆坡，他們大約也不知道吧？一天折騰，加上精神負擔，有些筋疲力盡的感覺。還是睡去吧！也實在睜不開眼睛了。在中間有拱起無法橫躺的長椅后面找到空地，把皮箱拉到身旁，以手提袋當枕頭，一個聲音響起，千萬小心機票身份證護照錢包！把手提包抱在懷里，大堂燈火耀眼，也擋不住睡神來襲，周圍男男女女人聲鼎沸，眼皮還是沉重起來，也不理會他們近在咫尺地躺著，竟自睡了過去。夢中不安躁動，平安到家了嗎？啊呀我做了湯漢斯呀！怎么搞的呀你！不是轉機嗎？

我……突然驚醒，卻原來是南柯一夢，周圍的人們來來去去，已經是凌晨時分，乘客們正在拖著行李排隊等候過X光機。趕緊到小賣部買早餐，卻只有賣快餐的一家已經開門，別家都靜悄悄的，大門緊閉。別無選擇，漢堡包就漢堡包吧，能夠充饑就行。再加一瓶礦泉水，狼吞虎咽。趕忙去排隊。竟說：排錯了！伸手一指，就指向另一處，到那邊去！只好轉向再排，人龍奇慢，那好像是印籍工作人員好像沒睡醒似的，慢條斯理地做事，你急他不急。一夫當關，權在他手里，只得隨他了。我暗想，好在我提前，否則恐怕又要再次誤機了！

上得航機，卻沒有餐點，原來預訂的咖喱雞飯沒有了，因為改機票的關系。好在我醒得早，不然的話只好捱到香港才算了！我又想起，昨晚在柜臺改機票時，又碰見那對男女，女的斯斯文文力爭，男的大聲抗議，要交錢呀！我們的錢用光了！沒錢了！要交錢我們沒有！正好，我們就留下來移民好了！我們正想移民呢！但下文如何，我再也沒有碰見，不知道了。

一路平安到達香港，松了一口氣，出關，我瞭望周圍熟悉的一切，忽然湯漢斯在電影中最后一句臺詞蹦進我腦海里：“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