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好



獨龍族,中國人口較少的少數民族之一,主要分布在云南省貢山獨龍族自治縣西部的獨龍江峽谷兩岸。過去,獨龍人沒有統一的族稱,往往以其居住的地區或河流作為自己的名稱,如“獨龍”、“迪麻”等。“俅人”、“俅曲”、“曲人”是漢族對他們的稱謂。新中國成立后,根據獨龍人民自己的特點和意愿,正式定名獨龍族。
獨龍族有自己的語言,無文字。過去多靠刻木結繩記事、傳遞信息。獨龍族自古生活在崇山峻嶺之中,條件惡劣,交通閉塞,所以社會發展較為遲緩,生產力水平低下,新中國成立前后仍保留著濃厚的原始公社制殘余。經濟以刀耕火種的粗放農業為主,采集和狩獵還占有相當大的比重。婦女還曾有文面之俗。住房多為木房或竹房。最近筆者走進大山,走近這中國最后一個原始部落群體。
繡面部落
通往獨龍族村寨的公路是在高黎貢山的崇山峻嶺中開鑿而成的簡易公路,沒有任何路牌標識,司機完全靠駕駛經驗和隨機應變。許多路段左邊是萬丈深淵,右邊是懸崖峭壁。大多路段如又窄又軟的纖弱綢帶懸飄在峭壁間,還一個急彎緊接著一個急彎,一段陡坡緊接著一段陡坡。貢獨簡易公路全程九十多公里,從我們上車處開始計算,到獨龍江頂多七十公里,我們搭乘的汽車竟行駛了近十個小時,直到黃昏時分,才終于提心吊膽地到達獨龍江鄉孔當村,一直緊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走近獨龍族部落,發現這里上了年紀的老年婦女臉上有刺青習俗,我感到十分驚奇。后經打聽,才知道獨龍族的紋面習俗古已有之,在《新唐書》中稱其為“紋面濮”,《南詔野史》稱其為“繡面部落”,至清末民初記載更多,在《云南北界勘察記》中記載:獨龍江上游一帶“女子頭面鼻梁兩顴上下唇均刺花紋,取青草汁和鍋煙揉擦入皮肉成黑色,洗之不去。”獨龍江下游一帶“女子紋面,只鼻尖刺一圈,下唇刺二三路不等。”《滇緬北段未定界境內之現狀》中記載:“女子……滿臉皆以刺小孔,涂以黑色,使成花紋以為美觀。否則必然人所笑耳。”
獨龍族婦女文身的部位主要側重于臉部,因此常稱之為“畫臉”、“文面”。每當少女長到十二三歲時,便要文面,以象征成年。 關于獨龍族紋面的解釋,民間有兩種較為普遍的說法,一是獨龍族為防止異族土司和奴隸主擄掠獨龍女為奴而紋面;二是紋面習俗與該族早已消失的圖騰崇拜物有關,獨龍族認為人的亡魂“阿細”最終會變成各色的蝴蝶飛向人間而自滅,這種古老的意識意念反映到紋面上,即把整個臉紋劃成似張開雙翅的蝴蝶。
在獨龍族聚居村——小查臘,記者見到了今年84歲的木文新老人,村里人叫她阿比年黛,即年黛奶奶的意思。村里的23戶獨龍族都是從獨龍江遷居至此,他們隱居高山之上,與外面的世界基本隔絕,因為山高路險,外界也沒有人來打擾他們貧窮而平靜的生活。阿比年黛只會說獨龍語,與其交流需要她外孫女李文芳的翻譯。
木文新15歲紋面,家里六個姐妹就她一個人紋面,而紋面也是她自愿的,“我們民族內部的小伙子并沒有覺得紋面是丑陋的,一樣能獲得小伙子的愛情。”這個84歲的老人有過一生難忘的愛情,“年輕時最快樂的事是在節日里穿上漂亮的衣服去看剽牛,然后跳舞和唱歌,尋找自己喜歡的小伙子。但我和我丈夫是在勞動的時候認識的,他很喜歡我唱的歌。他去世后,我時常唱我們民族的歌來懷念他。”木文新說完突然害羞地捂住臉笑起來,然后看著遠處的大山,唱了一首獨龍族的情歌,雖不懂其中的內容,但我能聽得出其中深沉的思念和憂傷。對于已跟隨了自己近70年的臉上的靛青色蝴蝶圖案,木文新從未為此后悔過,但她也不希望后輩們紋面了。“她們有她們的生活,她們將按照我們民族的習慣繼續自己的生活。”
愛美的獨龍族
獨龍族的傳統服裝一般是穿黑白直條相交的麻布或棉布上衣,習慣用麻布一塊從左肩腋下斜拉至胸前,袒露左肩右臂,左肩一角用草繩或竹針拴結,下穿短褲。
獨龍族的佩飾也頗具特色,男女均喜歡把藤條染成紅色作為手鐲和腰環飾物。女子常常披掛的五顏六色,串珠、胸鏈、耳環,甚至銅錢和銀幣常掛在頸上和耳下,出門要身背精致的篾籮。男子出門則必佩砍刀、弩弓和箭包。
獨龍族紡織手藝比效發達,所織麻布線毯質地優良,色彩諧調。很多獨龍人無論穿什么衣服,仍喜歡在衣外披飾獨龍毯,形成一種鮮明的民族風格和時代特色。獨龍毯用手工腰機織成,過去多用純麻線紡制。新中國成立以后,由于內地的棉、毛線陸續進入獨龍江地區,因此,婦女們喜歡用各種顏色的棉、毛線與麻線一直混織獨龍毯,使其質地更加柔軟,條狀紋飾更加美觀、大方。
環境的艱苦泯滅不了獨龍人的愛美之心,他們的服裝雖然十分簡樸,但仍十分注意身上的裝飾。獨龍族男女都喜歡佩帶飾物,他們雙耳墜著耳環,或是雙環相扣,或單環垂肩,也有的人僅以竹筒穿在耳垂上。在脖子上戴項鏈也是男女的共同愛好,大多數為料珠串,而且認為越多越好,故有的人頸上掛著十多串珠串。獨龍人的發式也很有特色。過去男子頭發長長之后,使用鋒利的刀齊齊地截去,前垂齊眉,后披齊肩,左右齊耳,酷似一頂帽子,如今只有老年男子才剃這樣的發式了。一些老年婦女,仍把自己的頭發剃成“烏齊恩”式,即把周圍的頭發剪光,只在頭頂中央留一紹一掌寬的頭發,披到額眉。
神秘的剽牛活動
“怒哇德嚕拉姆”為獨龍語,“怒哇”指“剽牛”,“德嚕”含有“召集全體氏族成員聚會”之意,“拉姆”為“舞”,全句意為“剽牛召集全體氏族成員聚會舞”,簡稱為“剽牛舞”。
獨龍族“剽牛祭天”,多由某個較富有的人戶,以個人的名義召集和組織全村寨的族人,以及遠居各方的親朋好友,來參加他所舉行的“剽牛祭天”儀式。主人首先向族人傳出剽牛的日期,向遠地的親朋發出邀請的木刻信息。活動前一夜,主人家準備好所需的食物、水酒,恭請巫師和寨中有威望的男性長者,來為家人祝福、祈禱、驅邪、攆鬼、祭祖。來者先用歌聲頌揚主人的美德,預祝其家人前程燦爛幸福,祈求神靈使氏族通過剽牛興旺發達。
翌日,便舉行剽牛活動,有四項程序:第一,“開門儀”(獨龍語“阿舊霸嘎達”)。由巫師和族中長者主持,他們手握長刀,在巫師的祈禱咒語中,圍火塘跳“刀舞”。第二,“開門儀”完畢,主人便開門宣布進行“新朗德甲”,意為“插木樁儀”。把事先準備好的一根長八、九尺、直徑一尺三左右的方形拴牛木樁,四面由巫師用火炭畫上一連串的“×”符號,以作為“驅邪求福”的吉祥標志。爾后,由兩名男子扛起木樁,在眾人“護送”下,跳起“來回走舞”向剽牛場奔去。到剽牛場后,眾人繼續狂舞,巫師和部分男性成員則在舞圈中挖坑、插木樁,巫師邊往木樁上倒水酒邊祈禱,以求木樁牢固和剽牛順利。第三,“牽牛繞房儀”(怒哇克目等克里)。主人先把放在山里的牛“恭請”到家門口,再由女主人(無女主人者,亦可請直系親戚的女性成員)親自動手給牛打扮:在牛背上披一塊嶄新的五彩花紋毯子,在牛角上掛五顏六色的珠子項鏈。意為讓犧牲的牛漂漂亮亮、光彩地走向天庭。扮好后由兩男子前牽后趕,圍著主人的房屋繞走數圈,繞房的圈數因各村習俗不同而異,有繞三圈、七圈,或根據主人家人口數繞圈的,也有的以主人性別而定。如屬于以母系家族為主的人家,繞房數目為九圈,以父系家庭為主的人家繞七圈等。參加集會的人一般都站在房屋前的場子旁觀看,與主人家有血緣關系的族人和巫師則站在門口的臺階上,向繞到門前的牛撤五谷雜糧種子和噴水酒。一些女性成員還要陪著女主人傷心落淚,表示與牛告別和感激牛犧牲自己換取家人幸福長壽之情誼。繞房結束后,眾人跟著牛到剽牛場。
最后一個儀式是剽牛。這時,全體族人及朋友,敲铓圍圈舞蹈,巫師邊喝酒邊念道:“今天我們歡樂地跳,今天我們高興地唱,愿同族好友像我們一樣幸福,愿子孫后代像我們一樣長壽;我們的幸福像星星一樣繁多,我們的后代像森林一樣茂盛;我們跳舞是為了歡樂,我們唱歌是為了長壽;我們不愿看到悲痛的容顏,我們不愿見到傷心的淚水;幸福和長壽與我們共存,淚水和悲哀與我們永別;富有的主人功德無邊,慷慨的主人年壽無限;酒杯盛滿了您的驕傲,牛頭閃耀著您的榮譽;全族的老少與您共歡,四方的朋友與您共慶;全寨的族人跳起來,四方的朋友唱起來……”在眾人狂舞的同時,女主人走進圈內,揭去牛身上的裝飾,傷心地與牛道別:“不是奶奶們要傷害你,不是爺爺們要殺害你;是你糟踏了園邊的青草,是你偷吃了地中的禾苗;奶奶們要用你的生命,換來家人的年壽;爺爺們要用你的靈魂,招來族人的福祿;當你升到天庭時,傳頌家人的功與德;當你飛到天界時,保佑族人無災難;牛魂、牛魂不要記仇,吃飽閉眼升上天……。”巫師在女主人退出舞圈后,左手拿酒杯,右手拿標槍,跳著“剽牛司”舞來到舞圈中,圍著牛邊舞邊念:你能?還是我能?你能,我就刺不倒你,刺到的是堅硬的石塊,刺到的是剽牛司的恥辱;你強?還是我強?我強,我就能刺倒你,刺到的是如棉花的心臟,刺到的是剽牛司的光榮……巫師在舞動中,希望標槍刺到牛體時,能遇到“如棉花般柔軟”的吉兆,而不是遇到“如頑石般堅強”的兇兆。待他看準時機后,便將標槍猛然刺向牛體的心臟部位,直把牛刺倒在地為止。這時,在剽牛時退后觀望的眾人又圍圈敲铓起舞。部分男性成員砍樹枝,鋪墊在牛身下,開始剖皮解肉,在砍下牛頭時,巫師背牛頭,帶領眾人跳入寨中以炫耀榮譽,而后又跳回剽牛場。這時,凡來參加集會的人都可以領到一份綠葉包好的牛肉,男女老少人人平等,剽牛主人家亦如此。他們將剩下的肚、腸、頭、蹄用鍋煮,供給狂歡的人享用,唯有牛角則作為主人家的財產懸掛在室內,以其作為自己的富有、勤勞、慷慨的標志。在獨龍江,外人只要看到各家牛角懸掛的多少,便可知各家的生活狀況了。
村寨里的低矮房屋也全都是木屋,看上去時代已很久遠,可能也是因為家家戶戶都有火塘,長年累月煙熏火燎,不僅黑乎乎的已看不出木料本色,而且全都十分破舊,東倒西斜,仿佛見證著獨龍族從原始氏族部落演進至今的歷史滄桑歲月。
(責編:高雨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