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夫成龍之后

廖靜

A

倪彤是已婚人士，但每年的情人節不屬于她，光棍節卻是屬于她的。每天，她獨自待在家里，炒點剩飯，看看電腦，哄哄孩子，在等待丈夫王磊的電話中打發時間。

王磊在幾百里外的都市，忙著為事業打拼，常常忙得忘了還有妻子的存在。這事得從4年前說起。

4年前，倪彤和王磊比翼雙飛，住在租來的小屋里，每天過著家和單位兩點一線的生活，日子溫馨簡單。可一次去外地出差與同學相聚，打破了倪彤的平靜。那天，她見識到了什么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相貌平平、學習成績平平，什么都平平的女同學竟成了闊太太，而同學的老公倪彤也認識，上學時成績一塌糊涂，除了惹是生非一無所長，從未有人看好他，他怎么就成了大款呢？

女同學說：“那是因為他闖了出去，你家王磊那么出色，怎么還在機關混吃等死？”

看著女同學家的房子像皇宮一樣，女同學全身上下珠光寶氣，倪彤心里很不平衡，也想不通：自己的老公王磊品學兼優，多才多藝，為啥還窩在偏僻的小城市，拿著少得可憐的工資？

女同學看出了倪彤的失落，對她說道：“出來闖吧，我們可以幫王磊，當一輩子小縣城的井底之蛙，以后孩子也是土包子，男人應該有野心，何況王磊那么優秀……”

回到家里，王磊正在廚房炒青菜，倪彤看著老公，眼前恍惚又出現了女同學老公步下豪車、神氣十足走進豪宅的情景……

女同學說到做到，很快就給倪彤打來了電話，說她老公的公司正缺一名平面設計人員，讓王磊過去。王磊上大學學的就是平面設計，與其一直在單位當個半死不活的小職員，還不如去發揮特長，說不定真能干一番事業出來。倪彤心動了，勸王磊轉行。可早就過慣了安穩生活的王磊不同意，說：“外面的世界雖然很精彩，可也有很多無奈，我們這樣平靜過日子不好嗎？”

見王磊這樣沒出息，倪彤很氣惱，當年她選中王磊，就是被他的才華所吸引，可現在他在小縣城里待得一點上進心都沒有了。

王磊望著妻子，說：“你是嫌我窮嗎？”

當然不是，倪彤暗嘆老公不懂自己的苦心，她只是不想埋沒王磊，想挖掘出他所有的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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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王磊還是被倪彤推上了“上進”之路。單位同意給王磊辦停薪留職，為期三年，而女同學老公的公司也給王磊安排了具體的職務，薪水比他現在的工資高。

王磊臨走那天，倪彤哭了，當時她已懷有7個月身孕，未來的日子，她要獨自承擔起一切。

倪彤給王磊買的是飛機票，王磊這輩子還沒坐過飛機，她得讓他品嘗到成功男人的滋味，得讓他知道，有錢和沒錢，生活質量完全是云泥之別。

王磊走了，倪彤一個人買菜做飯，一個人逛街，一個人去醫院檢查……孤獨時，兩人只能靠電話相互慰藉。

兒子出生時，王磊沒有回來，因為他忙；兒子滿月時，王磊匆匆回來待了一晚就走了，因為他忙。倪彤本想丟下鐵飯碗跟王磊一起闖，可她要帶孩子，她相信，等孩子上幼兒園時，王磊肯定已為她鋪平了道路，那時他們就能在大都市相聚，一同為幸福富足的生活打拼。這樣想著，倪彤做什么都不覺得累了。

女人獨自帶孩子雖然艱難，但有婆婆幫忙，倪彤還可以忍受。但沒有老公在身邊，好多人還以為倪彤是單身。一天，她推著童車在小區花壇邊玩，有個猥瑣男人湊到跟前對她說：“妹子，離婚多久了？晚上怎么過的？”倪彤每晚都嚇得提心吊膽，生怕被壞男人騷擾。

牛郎織女的日子，兩人每天都用電話傾訴，握著手機倪彤常淚如雨下，但又不能讓王磊聽出她的哽咽。

有一段時間，王磊老打電話回來，倪彤意識到，過分的依戀會削弱男人的斗志，于是她說：“親愛的，長途話費很高，如果沒有重要的事，以后不要老打了。”

“可是，我想你。”

聽老公這樣說，倪彤淚如雨下，可為了不讓老公半途而廢，她還是忍痛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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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要不是女同學的電話，倪彤還不知道王磊辭職了。原來，王磊去女同學老公的公司只待了半年，就自己開了家裝修設計店。

倪彤茫然了，王磊在那里到底發生了什么？這時，王磊才像竹筒倒豆子一樣說出了自己的苦衷。原來，倪彤女同學的丈夫說是想幫他找出路，其實是在給自己找苦力，王磊雖然拿的薪水比在原單位高，但他累死累活、做牛做馬，幾乎沒有周末。王磊不堪忍受老板的剝削，終于在一次大吵后，辭職了。

“可是，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頂著這么大的壓力單干？你哪來的本錢？”

王磊說：“因為我不想讓你失望，錢是借的。”那一刻，倪彤為自己的丈夫感到驕傲，他終于成材了。

太久沒見，倪彤再也控制不了思念，把孩子丟給婆婆，坐飛機趕到了王磊所在的城市。

王磊瘦了，胡子沒修剪，顯得很憔悴。他的小店位置偏僻，雜亂不堪。有個顧客在找碴兒跟王磊吵架，王磊則像受氣的小媳婦一樣一個勁地道歉。

顧客走后，王磊說：“大都市人多，但人很刁，掙錢不容易。”

不容易也掙上錢了不是？這么個小店收入居然是他以前工資的5倍！成功就在前方，王磊已邁出了腳步。在簡陋零亂的小店后面的床上，兩人纏綿到很晚。倪彤相信，女同學擁有的，她很快也能擁有。她回去后要節衣縮食、省吃儉用，為王磊的創業提供資金。

沒想到這一回突擊重逢，倪彤算錯了安全期，又沒有準備避孕套，她懷孕了。

但這事不能告訴王磊，他本來就很忙，知道這事豈不分心？獨自躺在醫院的床上，冰涼的器械伸進倪彤的身體，孩子沒了。醫生翻著白眼，認定倪彤是偷情者或“小三”。倪彤咽下淚水，成功必須要付出代價。

一個深夜，外面下著雨，手機響了，是王磊打來的，他聲音壓抑：“生意越來越不景氣，我在外面也人生地不熟，最重要的是，我太想你，想孩子和爸媽，讓我回來吧，繼續回原單位工作……”

倪彤內心深處多么渴望一家團聚啊，她多想說：“親愛的，我也想你，回來吧。”但最終她說出的是：“萬事開頭難，總會過去的，我相信你，別埋沒了自己，別讓我失望……”

王磊的聲音像病了一樣：“好，我走了，三年的約定，還有兩年。”

“不，不是三年，男人奮斗三年難道就滿足了嗎？你那么年輕……”倪彤激動地鼓勵丈夫，可那頭電話掛斷了。

窗外，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雨霧中慢慢遠去，王磊居然回來了，就在樓下。倪彤本想召喚他回來，可最終，她還是把手放了下來：不能追，追回來，他就永遠只是個小職員，他一世的光明前途不能被一時的兒女情長所淹沒。

倪彤靠在窗前，望著那孤獨的背影消失，眼淚直流到胸膛……王磊過得苦，可他哪知，倪彤過得也不容易，孩子最近發燒才剛剛出院，倪彤一邊工作一邊照顧孩子，還擔心王磊，早已心力交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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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倪彤和王磊都習慣了這種孤獨的日子，王磊的電話越來越少，生意日漸紅火。倪彤為自己感到驕傲，她覺得自己逼夫成龍的選擇是對的。

王磊單位三年停薪留職行將期滿，單位找倪彤談話，說按規定如果他再不回來就要勸辭。當年王磊之所以敢出去闖，就是因為有這條后路，可現在后路就要斷了，王磊卻堅決地說：“不回，誰還回去過窮日子！”

經過三年的磨煉，王磊的人生觀、世界觀全變了，他已走在成功男人的行列，在大都市買了房，倪彤覺得自己告別“已婚光棍”的日子快到了。

其實倪彤早已習慣了偽單身的日子，獨自打理著自己和孩子的生活，也習慣了和王磊半個月也不打電話，就算打電話，內容也是干巴巴地例行公事。

再次同學聚會，倪彤突然發現女同學面容憔悴，從其他同學那里她得知：女同學雖然過著衣食無憂的闊太太日子，但男人有錢就變壞，就算他不壞，也會有女人主動投懷送抱讓他變壞，女同學被“小三”逼宮了。

倪彤驚了，女同學和丈夫守在一起都這樣，那像自己和王磊這般兩地分居的會如何呢？王磊畢竟是血肉之軀，外面的世界花花綠綠，他忍得了一時，能忍得了一世嗎？

回家后，倪彤趕緊問王磊，她去他那里的條件是否成熟，王磊淡淡地說：“你來吧。”

倪彤帶著孩子飛赴日思夜想的男人身邊，這次相見，距離他們春節相聚，相隔已有4個多月了。

此時，王磊已擁有寬敞明亮的店面、勤奮能干的員工，還有一套100多平方米的房子和一輛叫不出名字的私家車。雖略顯發福和蒼老，但王磊穿著全套名牌，身上處處閃現著成功男人的光芒。看著這樣的老公，倪彤滿心歡喜，覺得自己的苦心沒有白費，王磊這塊金子終于發光了。

倪彤撲上前去，可王磊卻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他平靜地說：“我晚上還要宴請客戶，忙，叫小李招呼你吧。”

終于擁有了曾經憧憬的生活，可總感覺缺少了什么，倪彤待了兩個月，日子過得不咸不淡，王磊對她的熱情討好反應冷淡，只對已3歲多的孩子有興趣。從前那個熱情脆弱的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電話不斷、飯局不斷的大忙人，這是成功男人的表現。

“會不會找‘小三’也是成功男人的表現呢？”倪彤心里打起了小鼓，為了丈夫的成功，她犧牲了太多，包括荒廢了人的本能欲望。

一天晚上，王磊沒回家，倪彤悄悄闖進他的辦公室，發現靜悄悄的辦公室里只有王磊和店員小李。小李是個20來歲的女大學生，在王磊手下打拼有兩年了。

“為什么不陪陪嫂子呢？您晚上沒事也不回家看看。”

“和她說什么呢？看在孩子面上我只能湊合，我們越來越陌生，我發現她的思想、談吐、穿著都跟不上時代了，而且她是個勢利眼，可以享福卻不能患難，幸好我沒有失敗……”

倪彤心痛得扶著墻動彈不得：王磊，原來你這樣不明白我的苦心，我其實是在犧牲短暫的兒女之情，成全你啊！

王磊有沒有外遇倪彤不能確定，可她已強烈地感覺到：他已經拋棄了自己。她突然很懷念當年清貧卻甜蜜的日子……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