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笑炎
摘要:中華民族五千年的悠久歷史,鑄就了華夏民族人民濃厚的土地情結,土地成為他們生活的中心,更是他們生存的保障。正是由于的土地的限制,絕大多數鄉村農民思想執拗,不愿接受新的變化,最終造成人生的悲劇。可以說,土地對農民來說,即是依托,又是桎梏,無法移動。這種農民與土地之間的復雜關系在《黃河東流去》中得到深刻的體現。
關鍵詞:文化根基;農民和土地;民族意識
中圖分類號:I207.4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4)02-0000-02
引言
《黃河東流去》紀錄了國民黨“以水代兵”造成“九地黃流亂注,聚萬落千村狐兔”的悲慘圖景,描寫了抗日戰爭時期的黃泛區人民的生活,主要表現的是中原地區的農民在黃河大泛濫中的生活遭遇,歌頌了他們在這場浩劫中表現出來的美好的道德品質、智慧和堅韌不拔的生命力。黃河泛濫成災,他們不得不離開自己的土地,開始了艱苦的逃難生活,但這只是為了能夠活著,為了日后活著重新回到自己的家園。在逃難過程中,他們嘗盡了生活的艱難辛酸,忍受著各種打擊,接受著生活中的各種悲劇;當然,在悲劇的生活中,他們努力生活出輕松的味道,如水上婚禮,大鬧鹽行,智取驢價等,這些生活的點滴折射出人民群眾生活的智慧,更是向我們展示了中華民族自強不息的道德傳統,黃河兒女家族本位的價值觀。土地是他們生命的保障,土地是他們的生存的根基,拿起槍桿子保衛自己的土地,保衛自己的家園,是他們義不容辭的責任,也是人民群眾最終的歸宿。小說忠實地表現了人民群眾所進行的叛逆的反抗,真實地再現了那一歷史時期的典型環境,在這片令人敬畏的土地上,他們演繹了一場壯美的生活情景劇,闡釋了生活的意義,生存的價值。
一.農民土地意識的文化根基
1.中華民族悠久的文化歷史
中華民族具有悠久的文化歷史,封建社會“士農工商”的等級觀念深入人心,再加上統治階級倡導“重農抑商”的政策,這就加強了土地在農民生活中的重要性,形成了農民思想中的小農意識和懶惰思想;幾千年儒家思想的熏陶,道德倫理的說教,使人們的家土觀念不可動搖。中華民族自強不息的奮斗精神鼓勵著中華兒女勇往直前,積極抗擊外來侵略者,保家衛國。
2.特定的地域環境
常言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中原地區是中華民族文明的發源地,黃河是哺育中華文明的母親河,是中華農耕文明的見證者。黃河給中原地區的人民帶來了肥沃的土壤,養育著這里祖祖輩輩的中華兒女,影響著這里一代又一代人民的思想。在《黃河東流去》中,作者對中原地域自然及日常生活狀態的描寫,抓住了中原文化的一個重要特征,即以農耕生產為主導,是農業文明的典范。對于中原農民而言,自然環境使耕種成為他們生產的基本方式,土地成為他們生活的憑借與依賴,他們在土地上維系著太多的希望和意義。
3.當時的社會背景
《黃河東流去》所截取的時期是中華民族抗日戰爭時期,當時,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是壓迫人民的三座大山,其中,推翻帝國主義的侵略是中國人民面臨的最迫切的任務,是中國人民爭取民族獨立,獲得民族解放的最大的阻礙。隨著世界范圍內反法西斯戰爭運動的蓬勃興起,中國人民的民族意識進一步覺醒,并要實施民族自決,推翻日本法西斯的侵略。為保衛自己的土地和捍衛自身的權益,海天亮參加了新四軍,并積極宣傳抗日思想,為抗日戰爭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打倒日本侵略者,獲得獨立,奪回屬于自己的土地。
4.農民自身思想的限制
當時國內的社會生產力相當不發達,各種先進的農業生產工具均未得到運用,農民的生活只有依靠幾畝薄田,靠自然來決定糧食的收成,對土地有著巨大的恐懼感,農民自身被束縛在土地上,而不是土地的主人。由于受到經濟文化水平的限制,當時的農民只意識到土地生產糧食的功能,無法意識到土地的工商業要素功能。因此,那種“土地是生命之根”的執著觀念扎根于其思想當中。
《黃河東流去》中農民的土地意識,就是在這些背景因素的共同作用下產生的。由于黃河決口,洪水淹沒了土地,使廣大農民流離失所;由于日本殖民主義的侵略,使廣大農民一步步走向水深火熱的境地。對于農民來說,大地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根基,沒有了土地就失去了生活的依靠。日趨貧困的廣大農民,在失去土地后有的趕腳,打工,吹響器,有的甚至賣兒,行乞。他們忍受著失去土地的痛苦,努力踐行著中華民族永恒的精神靈魂。
二.農民和土地的關系
小說內容置身于特定的歷史文化背景,小說中的主人公們面對著自己賴以生存的土地做出了不同的選擇,有的固守土地本身的生產能力,排斥社會上其他的一切求生手段,最終埋葬于土地之中;有的雖然沒有了土地的糧食依靠,但卻能夠積極的在這片大地上展示自己的人生價值,他們以獨立自主的現代意識對待土地,在城市中需找一種新的生活。
1. 固守土地的悲劇人生
土地的命運與人民的命運是緊密相連的,失去了土地,他們就失去了賴以生存的根基。在《黃河東流去》中,這種“土地是生命之根”的頑固思想,牢牢的束縛了他們的觀念,造成了各自的生活悲劇。
海長松在離開故鄉之時,在自己傾家蕩產買下的7畝地里埋下了自己的農具,“填埋下不光是他的鐮刀和黃銅煙袋鍋,也是填埋著他的心血和希望。”即使逃荒在外,他也謹防自己的孩子學流蕩后無法回去種地。這種頑固的土地意識禁錮著他,使他無法拉下面子在城中討取生活的資格,最終迫使他不得不賣掉女兒,間接導致玉蘭的慘死悲劇;海春義這個赤楊崗公認的最老實最可靠的漂亮青年就有著嚴重的重農輕商的觀念,他看不慣妻子鳳英做生意時臉上甜蜜的笑容,甚至認為那是賣笑、下賤,從而最終導致了他與鳳英的離異。海老清,赤陽崗種莊稼最拿手的善良老漢,他思想中嚴重的等級觀念,使他看不起愛愛的職業,導致他和女兒之間的隔膜,最終,海老清直到被餓死,也沒有回到縣城女兒的家中。
世代不變的土地無形中限制了農民精神世界的擴展;年復一年與土地打交道的日子給中原農民帶來的是一種帶著泥土芬芳的質樸與厚重,超穩定的生活狀態也給他們帶來了思想上的某種狹隘與偏執。可以說,農民的一切劣根性都來源于他們腳下的土地,農民正是有賴于對土地的依附而成為農民的,這些直接或者間接地導致了他們的生活悲劇。
2. 積極求生的異樣生活
在《黃河東流去》中,廣大勞動農民在逃難的過程中,都努力的生存著。在反映海長松他們頑固守舊的悲劇生活的同時,也向我們展示了新型的農民與土地的關系,他們既立足于土地,又不被土地所困,實現了農民文化心理的歷史性轉變。
陳柱子一家,赤陽崗的飯鋪老板,逃難來到西安,依然干起自己的老本行,在這片人生地不熟的土地上打下了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在離開土地糧食的保障下,他們依然能夠找尋生命的依靠;海愛愛,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在生活的逼迫下,毅然決然選擇了說書這一為人所不恥的職業,擔當起養家的重任。她同樣沖破了土地的束縛,找到了生存的依托。同時,在這樣的生活中,愛愛找到了自我并開始追求屬于自己的人生價值;鳳英在黃河水泛濫成災的時候,被父親嫁給了鄰村的海春義,本以為是給女兒找到了依靠,卻不料生活往往不是按照我們所想的那樣繼續。鳳英沒有了農村小媳婦那樣的靦腆姿態,而是大膽的融入城市的生活中,干起了自己的餃子館。為此,她與海春義之間的矛盾逐漸激化,最終兩人分離,海春義遠走異鄉他地。
鳳英依然在城市生活中頑強的生存下去,她開起了自己的縫紉店,找尋人生的真正意義。
陳柱子,愛愛和鳳英他們所經歷的是以前沒有想過的生活情景,他們這些人在城市商品觀念的沖擊下,放棄了以往“土地是生命之根”的執拗觀念,隨著空間、眼界的拓展,他們實現了精神世界的擴張,形成了獨立自主、開放進取的性格。他們不再像以前的農民那樣匍匐在土地上聽任土地的擺布,而是屹立于大地上,以別樣的目光俯視著腳下的黃土,以獨立自主的現代意識對待土地。
三.農民土地生存意識向民族獨立意識的升華
《黃河東流去》所展現的是抗日戰爭時期,農民被迫離開土地,失去土地的悲慘生活,在這種特定的歷史文化背景中,農民和土地的關系更加錯綜復雜。這時的土地意識不僅表現為農民在土地上只是簡單的尋找糧食依靠,還表現為爭取民族獨立,家國完整的思想觀念,他們思想中固有的“小土地”觀念逐漸轉化為保家衛國的“大土地”意識。
在作品中,農民對新四軍的認識由不錯逐漸發展到常駐軍,這軍隊是咱們的軍隊,農民思想中的自我意識逐漸被家國意識所代替,李麥曾有這樣的感想:現在已經不在意自我的犧牲有多大,只希望全國的老百姓都能過上安定的生活。參加革命后的李麥,在思想上有了很大的轉變,即使是在她和宋敏兩人開荒的時候,她的生活依然充滿了陽光,充滿了對未來的希望。這種土地意識的轉變還體現在海天亮身上,這個昔日的船夫,現在已經是新四軍戰士了,他極力宣傳抗日思想,奪回自己的土地,找回自己的家園。
這種土地意識的轉變,還體現在農民知識分子——徐秋齋身上,他是一個生活在農民群體中的一個知識分子的代表,作為窮苦人的徐秋齋和蒙學先生的徐秋齋,生動而又和諧地統一在一個形體上。他的形象代表了中華民族優秀道德傳統的傳承者。他的頭腦中融透著中華民族忠正、俠義、骨氣的思想。他欽慕的是伯夷叔齊的節氣,津津樂道的是岳飛抗金的故事。他常常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為李麥出主意,迫使海福元出棺材殯埋李甲子;他大鬧鹽行,為素不相識的婦女追回被詐的鹽錢;他自愿地做著這一切,就因為覺得“情理不順”。徐秋齋堅定地反抗著這個黑暗社會的壓迫,他進行斗爭的方式,有著自己鮮明的個性特點。獨特豐富的生活經歷,對于自己敵人的洞若觀火的了解,使他常常采用某種奇特的方式,出其不意地戰勝敵手,而絕少用硬拼的方法。他曾略施小計,就叫漢奸團長嘔出了王跑的三十五元驢錢,只不過用一點雞血,就保住了村頭的兩棵大楊樹。徐秋齋身上保存了中華民族的風俗文化,是中華民族道德傳統的活化石,作品中,徐秋齋對梁晴的說教,就是一個傳承者對民族繼承者的諄諄教誨,是一個傳承者對民族文化的傳播的體現。
沒有了土地,就沒有生存的基礎;沒有了土地,就沒有民族的獨立;沒有了民族的獨立,又何來自己的土地、家園。黃河泛濫成災,使人民群眾失去了生產糧食的土地;日本侵略者慘絕人寰的殺戮,使中國老百姓失去了自由生活的家園。《黃河東流去》中農民和土地的關系,已經不再是簡單的種莊稼,收糧食的溫飽問題,而是升華到民族獨立、民族尊嚴的層面,面對外來侵略者,中華民族的人民絕不會以茍活的態度求取生存,而是以主人公的身份,拿起槍桿子打走侵略者,爭取民族獨立和自由,最終,個人的歸宿和民族命運緊密聯系在一起。
四.結束語
《黃河東流去》名冠第二屆茅盾文學獎之首,作品內容展現了中國人獨特的生命意志、家庭觀念及其土地意識,這些已經融入民族性格,已經成為民族認同的文化要素,是支撐黃泛區人民戰勝苦難的最終決定力量。作者以銳利的眼光發現了現實生活中存在的各種生活現象,揭示了蘊藏其中的民族文化精髓,找到了民族的活力之源,闡釋了生存的藝術意義。
注解及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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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孫蓀,余非:《李淮十新論》,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88.
[3]吳道毅:《南方民族作家文學創作論》,民族出版社,2006年12月
[4]李凖:《黃河東流去》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