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思鄉情，拳拳報國心——試評許穆夫人詩作

○曾 劍 孟慶珍

（1.濰坊工程職業學院 語言學院，山東 青州262500；2.青州實驗中學，山東 青州262500）

許穆夫人是我國最早的女愛國詩人。她是衛國公子頑（衛宣公之子）與宣姜（衛宣公夫人，宣公死后，被迫嫁公子頑）的小女兒，約生于公元前690年或稍后。衛懿公（衛惠公之子，許穆夫人的堂兄）當政之時，將她嫁給許穆公，稱許穆夫人。她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繼承了母親宣姜漂亮的基因，公主的出身又使她從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飽讀詩書。養尊處優的公主生活帶給她在青山綠水間自由嬉戲、垂釣于淇水之畔無憂無慮的童年樂趣。遠嫁他鄉的異國諸侯夫人經歷帶給了她些許寂寞和思鄉情懷。異族入侵、宗國覆滅的處境激發了她沖破重重阻礙、歷盡艱辛而奔走呼號，終于使國家復國慷慨激昂的愛國熱情。據明代何楷和清代魏源考證，《詩經》中的《衛風·竹竿》、《邶風·泉水》、《鄘風·載馳》三篇均出自許穆夫人之手，這些詩記載了一代女英雄詩人的人生軌跡。

一、“籊籊竹竿，以釣于淇”—《衛風·竹竿》中無邪童真的衛國公主

《衛風·竹竿》是許穆夫人遠嫁許國的思鄉之作。許穆夫人在衛國首都朝歌長大，讀書習文，在清澈的淇水上垂釣泛舟，在青山綠水間自由成長，這首詩表達了她對祖國深切的愛。

全詩分四章。開頭兩章重在回憶，是作者回憶婚前少女時代在家鄉淇水垂釣的情境，由此勾起了對家鄉親人的思念。第一章“籊籊竹竿，以釣于淇。豈不爾思？遠莫致之”，“籊籊”是細長之意，指釣魚竿的樣子。衛國的淇水水波悠悠、風光旖旎，是衛國人常常去游玩的地方，作者回憶少女時代和伙伴們一起到淇水釣魚游玩是多么愜意的事，悠悠淇水之上，駕著一艘小船，拿著長長的魚竿，任魚線漂流，等著魚兒上鉤，這種于天地間自在逍遙的人生狀態是多么讓人神往。童年的回憶總是美好的，現在的許穆夫人已嫁到許國做了國君夫人，人在異國，身不由己，無論從身份上還是社會輿論上，她都不能再回衛國過那種垂釣于淇水之上自由逍遙的日子了，她的心里有些許傷感和惆悵。第二章“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遠兄弟父母”，回憶當年遠嫁的情景。穿著嫁衣的許穆夫人坐在船上，看到衛國的母親河泉水、淇水漸行漸遠，自己和父母兄弟的距離也越來越遠，別有一番愁緒涌上心頭。第三章和第四章重在寫期盼。“淇水在右，泉源在左”，與第二章兩句一樣，重復寫這句話，意在表達自己重返故土，故國重游的強烈渴望。“巧笑之瑳，佩玉之儺”，“瑳”，指笑時露齒的樣子，“儺”是行有節度，一副成熟少婦從容而喜悅的樣子，她重新找回了少女時代無憂無慮垂釣淇水之畔的感覺。第四章，“淇水滺滺，檜楫松舟”，“滺滺”指水流的樣子，“檜楫”是指檜木制的船槳，這里是作者在想象自己在滺滺淇水之上劃槳蕩舟。“駕言出游，以寫我憂”，這一切只是幻想，作者只能通過“駕言出游”排解遠嫁他鄉的離愁，“寫”是通假字，通“瀉”，是排解的意思，這是一種優雅、執著又輕快的憂傷。

二、“有懷于衛，靡日不思”—《邶風·泉水》中戀鄉思歸的許國夫人

遠嫁許國的許穆夫人在婚后是從容自在的，只不過有著些許的寂寞。她常常在風景如畫的泉水邊賞景玩樂，但她的思鄉之情無法排解，她把這種殷切的思念和苦悶的心情寫成了詩歌《邶風·泉水》。

全詩共分四章。第一章“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懷于衛，靡日不思。孌彼諸姬，聊與之謀”。由泉水流入淇水引出作者沒有一天不思念衛國的心情。“毖”形容水勢浩大，“靡”是《詩經》中經常使用的一個否定副詞，以為“沒有”、“不”，就是沒有一天不在思念祖國。而眼下衛國局勢動蕩，昏庸的衛懿公（許穆夫人的堂兄）因為養鶴愛鶴不理朝政，衛國遭到外敵入侵，衛懿公薨，衛戴公繼位，原本山清水秀的故國家園卻遭受了敵人鐵騎的踐踏。在這樣的形勢下，作者為自己身為衛國的公主不能回去救國而感到迷茫、無奈和悲憤。“孌彼諸姬，聊與之謀”，作者想到了與自己一起出嫁到許國的衛國姬姓姐妹（衛國先祖為周武王之弟衛康叔，姬姓，許穆夫人作為衛國公主，也姓姬，與她一起陪嫁的娘家諸姐妹，均為姬姓），作者要與她們一起商量赴國救亡的事情，這樣還可以使自己郁悶的心情得到些許的安慰。第二章“出宿于泲，飲餞于禰。女子有行，遠父母兄弟。問我諸姑，遂及伯姊”。作者想起了當年自己遠嫁許國時家人為她餞別的情景，遠離父母兄長這么多年，很想回去問候一下親人。第三章“出宿于干，飲餞于言。載脂載轄，還車言邁。遄臻于衛，不瑕有害？”是從現實進入幻想，希望自己快馬加鞭，急速奔回衛國。“載”是語助詞，“脂”是油脂，這里作動詞，指用油脂涂抹，“轄”指車軸上的鐵鍵。“遄”是“急速”的意思，“臻”是“至”的意思，“瑕”是“何”的意思，意為“我在干地夜宿，在言邑餞飲，我要給車軸涂上油脂，讓車子跑得更快些，急速地到達衛國，這又有何不行？”第四章“我思肥泉，茲之永嘆。思須與漕，我心悠悠。駕言出游，以寫我憂”，許穆夫人不能回到衛國，為了排解憤怒和憂悶，只好駕車出游加以排遣。“肥”是衛國河流名，“須”和“漕”是衛國的城邑，“茲”通“滋”，是增長的意思，這種思鄉情切的感覺白白地增添自己的憂傷。“駕言出游，以寫我憂”和《衛風·竹竿》中的最后一句是相同的句子，由此可見，“駕車出游”是許穆夫人借以排遣思鄉苦悶的常用辦法。

三、“驅馬悠悠，言至于漕”—《鄘風·載馳》中救亡圖存的愛國英雄

許穆夫人日思夜想的衛國在公元前660年終于有事了，這年冬天，狄人侵占了衛國國都朝歌，衛懿公戰死，衛人東逃潛邑，宋桓公迎衛遺民渡過黃河，許穆夫人之兄被立為國君（衛戴公），在漕邑定都，偌大的衛國只剩五千余人。許穆夫人在得知祖國滅亡的消息后，不顧許國君臣的反對，毅然乘車回國。《鄜風·載馳》就表達了許穆夫人決心收復失地，雪兄長被殺之恥的決心。她深知衛國國力衰微，于是就親自去齊國說服齊桓公搬來了援兵，進犯的敵軍被打敗后，在許穆夫人的推薦下，衛國人立戴公之弟殷為衛文公，使風雨飄搖的衛國在廢墟上重建國家，而最大的功勞，應該歸功于許穆夫人這一遠嫁他國的女流之輩，她的堅定果敢，臨危不懼救祖國于危難的英雄壯舉，為當時的老百姓頌揚，許穆夫人成為彪炳史冊的女中豪杰。《鄘風·載馳》就記載了許穆夫人救國復國的過程及感受。

全詩共分四章。第一章“載馳載驅，歸唁衛侯。驅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則憂”，詩句開頭就帶讀者進入了一種緊張的氛圍之中。快馬飛馳極言形勢之緊迫和心情之急切。許穆夫人不顧許國大臣的勸阻，毅然長驅返回衛國漕邑。第二章“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視爾不臧，我思不遠。既不我嘉，不能旋濟。視爾不臧，我思不閟”主要是進一步堅定自己回國救國的決心，而許國大臣們的反對是他們眼光短淺的體現。“視爾不臧，我思不遠。視爾不臧，我思不閟”，“臧”是“善”的意思，“閟”是閉塞的意思，意為道不同不相為謀，我的救國計劃是切實可行的。第三章“陟彼阿丘，言采其蝱。女子善懷，亦各有行。許人尤之，眾稚且狂”，寫許穆夫人大聲斥責許國大夫埋怨自己，實為幼稚無知，狂妄自大。面對衛國的危難，許穆公非但沒有拔刀相助，反而派人堵截夫人回國，作者終于憤怒了，對那些圍追堵截的大夫義正詞嚴地訓斥，最終得以放行。第四章“我行其野，芃芃其麥。控于大邦，誰因誰極？大夫君子，無我有尤。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寫許穆夫人想冒著生命危險奔赴齊國求助，而許國那些膽小如鼠的“大夫君子”卻反對這一冒險的行徑。最后說“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言許穆夫人已經堅定了自己的決心。本章表現了許穆夫人的政治遠見。在齊國伸出援手之后，衛國終于得以復國，又延續了四百多年，這一切都歸功于許穆夫人的借齊救衛行為。

《詩經》中的以上三首詩從不同角度描述了許穆夫人的生活經歷，飽含著她的思鄉戀家，愛國報國的濃烈情懷，向世人再現了一個真實的學者型女英雄形象。

[1]周嘯天，詩經楚辭鑒賞辭典[Z].四川辭書出版社，1990.

[2]楊合鳴，趙愛武.四書五經詳解·詩經[M].上海文藝出版社，1983.

[3]劉冬穎.執子之手：《詩經》愛情往事[M].中華書局，2010.

[4]翟相君.《詩經·竹竿》是許穆夫人的愛國詩[J].許昌學院學報，198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