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君
(山西職業技術學院,山西 太原 030006)
婉約詞始于南北朝時期,一度盛行于晚唐時期,它是一種文學題材,也是一種文學上的創作手法。后唐的溫庭筠創作了大量的花間詞,當時的婉約詞多以閨怨、離愁等等為創作內容,非常得奢艷綺麗。到了宋朝,婉約詞將花間派的詞作風格作了改良,不再過于浮艷,更多以清新秀麗見長,只是在內容與形式上,婉約詞依舊無法脫離男女、閨怨、離恨等等狹小題材的藩籬。蘇軾的出現,一改婉約詞的風格與題材,真正提升了詞的文學地位與表現范圍。
北宋的詞作創作處于盛行的時期,當時佳作迭出、名家涌現。詞屬于艷科,內容拘泥于男歡女愛的題材范圍,屬于婉約詞的風格,在文學創作的地位上也不及詩歌、散文。直至蘇軾開創了豪放詞后,詞的題材才更加寬闊,詞的地位獲得巨大的提升。蘇軾一方面開創了豪放詞,另一方面他也將婉約詞的表現范圍做了開拓,將男女愛情題材轉化為各種題材兼而有之。傳統婉約詞多是無病呻吟、為賦新詞強說愁之類,蘇軾的詞作無論從大自然的贊美,還是對夫妻情感的眷戀,朋友兄弟之情等等,都表現的感情真摯、情緒飽滿,使讀者產生心靈的震撼與共鳴,若從塑造形象、抒發感情的角度分析,譬如那首傳唱千年的經典之作《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昨夜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崗。”
彼時蘇軾的愛妻王弗亡故十年,上下闕詞一方面述說了蘇軾十年來對于亡妻深厚的思念之情,另一方面也將自己在政治上的失意與際遇融入到了對妻子的訴說中。整首詞詞風哀婉,格調高遠,一舉擺脫了之前婉約詞在情感表達上的華而不實。
在蘇軾之前,曾有歐陽修、晏殊、范仲淹等名家創作的詠物詞,蘇軾汲取了其間精華,在創作時做到了“無意不可入,無事不可言。”所以自蘇軾始,詞的表現范圍是天地萬物、胸中塊壘,有具象的、無具象的都可以入詞了。
在蘇軾的詠物詞中,他的一首贊美楊花的作品可謂流傳千古——《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詞的上半部分描摹楊花的飄零無定、身世無依,像花卻又不是花,徒然讓人憐惜,下半部分則重在抒情,惋惜春光不在,將自身際遇的情緒巧妙地掩藏在探析暮春時節的楊花中,這首詞蘇軾將物與情感的具象深深融合在了一起,是詠物詞的傳世佳作,清代國學大師王國維對此詞推崇備至。
蘇軾在官場上幾經沉浮,一再被貶,外放荒蠻之地。政治上的失意使得他參透了人生的無常,他將生命的情懷與理想寄托到田園生活上,寫了很多優美清新的田園詩。四十歲時,他在徐州任太守,一首《浣溪沙》:“麻葉層層苘葉光,誰家煮繭一村香?隔蘺嬌語絡絲娘。 垂白杖藜抬醉眼,捋青搗炒軟饑腸,問言豆葉幾時黃?”詞人以淺顯生動的語言,逼真地摹寫了徐州城東鄉村夏日的風光,而且抓住景物特征加以描繪,詞盡其妙,非常具有特色。他寫苘麻等農作物,寫蠶婦、老叟等農家人,寫煮繭繅絲、捋取新麥等農家事,無不扣住了彼時彼地的特點。詞中雖未用“夏”字直接點明時令,卻借助寫苘麻、收麥等間接點明時值夏日。這是多么溫馨恬然的田園風光,又一次拓展了婉約詞題材,使宋詞走出了花間小徑,融入生活,有了清新氣息和活潑生機。
蘇軾詞有極少部分因襲了舊派婉約詞的男歡女愛、閨怨等等題材,但是后來他將題材歸化到讀史、詠物寄情、田園生活等等,使得詞的表現范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的詞在意境與格調上也較之于從前取得了極大的進展,正如南宋詩人劉辰翁《辛稼軒詞序》中說:“詞至東坡,傾蕩磊落,如詩,如文,如天地奇觀。”
蘇軾的婉約詞數量極為豐富,所涉內容極其廣泛,抒情詠物、應酬交際、名山大川、田園風光、送別悼亡,詞的言說范圍得到了全面的擴展。詞在蘇軾之后,可以全面展現社會生活。當然,蘇軾的詞在藝術與審美方面的功績也是非常斐然的。
首先,蘇軾改變了婉約詞的庸俗與奢靡,提升了婉約詞的格調,使它的文學地位得到前所未有的提高。從前的婉約詞只能表現男歡女愛、離別閨怨,詞作無法脫離脂粉之氣。蘇軾所作婉約詞則情韻深遠、格調高雅、清新雋永,將所言說的事物具象、心中情愫都生動地表達出來,并且將自己高潔的品格與情思融入到了詞的創作中,因此,蘇詞的品質與審美都是非常飽滿與深刻的。
其次,蘇軾婉約詞將詞的表現范圍與意境作了全方面的改觀。蘇軾的婉約詞創作,風格大變,詞開始不僅可以即景生情,詠物、歌頌大自然、抒發自身情懷等等,詞的體裁已經拓展至無所不可以表達的范圍,蘇軾的努力與貢獻極大地提升了詞的文學地位,至此,詞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可以同其他諸如詩歌、散文等文學題材并列了。婉約詞可以表現散文、詩歌等表現的范圍,比如蘇軾悼念詞,在此之前從未有詞人將詞用來懷念亡人,這是在文學的社會意義上的一次探索。還有蘇軾婉約詞中的田園詞也是從各種細節來描摹鄉村生活,將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感付諸筆端,蘇軾田園詞將之前婉約詞之中的脂粉之氣一掃而空,將婉約詞的意境變得清麗而深邃,改變了婉約詞的格調。
第三,蘇軾在婉約詞的創作之中,將詩歌的很多創作方法融入進詞的寫作中,形成了特有的詞的藝術形式。他豐富了婉約詞的表現形式,在詞創作中加入了歷史、傳說、典故、前人詩句、楹聯等等,將詩歌中的排比、托物言志等表現手法都化用到詞的創作中,如在與章質夫的唱和詞作《水龍吟》中,蘇軾就多次化入了前朝詩人的作品,使得詞作雋永、美輪美奐。
總體說來,蘇軾將婉約詞的道路開拓到了另外一個開闊的境界,使其可以言說天下萬事,卻又清新雅正,韻味深遠。清代文學家趙翼《甌北詩話》中評價蘇軾說:“以文為詩,自昌黎始,至東坡益大放厥詞,別開生面,成一代之大觀。……尤其不可及者,天生健筆一枝,爽如哀梨,快為并剪,有必達之隱,無難顯之情。”
蘇軾婉約詞的思想境界高遠,具有高遠曠達的情懷。在他之前出現的婉約詞,限于詞的表現范圍與手法的因素,詞作之間往往都是隱含著低沉消極的情緒。蘇詞也長于抒情,但是在人生的離愁別緒之中,隱藏著樂觀向上、豁然達觀的思想,有著健康灑脫的情懷,如他那首著名的《蝶戀花》,為殘春花枝凋零而傷懷,將自己在政治生涯中的失意融入到了其中,然而作者又不悲觀厭世,勸解自己“天涯何處無芳草”;豁達的自我嘲弄:“多情卻被無情惱”,彰顯了蘇軾天性之中的率性灑脫。雖然在蘇軾早期的婉約詞創作的探索中,也不無一些憂郁的感傷之作,如《少年游》等等,但是這些詞大都哀而不傷,與其他昏昏沉沉的無病呻吟之詞作不可等量齊觀。蘇詞雋永雅正、蘊意豐富、意象繁多、意境優雅、內容豐富,他的詞不僅開拓了詞的表達范圍,創新了詞的創作道理,對于詞的藝術風格也有著極大的提升,在當時婉約詞作之中獨樹一幟。
蘇軾的豪放詞多為后世所知,但是他對于婉約詞的重大革新與發展在后世文學史上鮮有提及,他的婉約詞無論從題材范圍、表現手法、藝術審美、格調情致,還是從詞作的豐富程度、數量質量上,都有著巨大的貢獻,蘇軾的婉約詞豐富了詞的表現內容,詞的意境更加高遠,在詞中引入詩歌的表現手法使詞更加雅正,最終使詞形成了一個全新的具備活力的文學形式。
[1]張志濤.東坡詞的意境與審美探析[J].長江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11.
[2]廖泓泉.論蘇軾婉約詞的新變[J].內蒙古師范大學學報(哲社版),200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