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偏正式雙音復合詞構詞探析

商 怡

（河北師范大學 文學院，石家莊050071）

現代漢語中偏正式雙音復合詞的構詞方式獨特，是詞匯研究的重點之一，對其構詞進行分析和研究是有必要，也是有價值的。本文采用定量統計法、描寫法、實證法、歸納法等研究方法，從形式結構和意義結構兩部分對偏正式雙音復合詞的構詞進行探析。形式結構方面主要研究偏正式雙音復合詞的構詞類型及詞性歸屬；意義結構方面主要研究其語素義與結構義的關系。

一、常見的偏正式雙音復合詞構詞類型及詞性歸屬

偏正式雙音復合詞的構詞較為靈活，能產性高，常見的構詞類型有“名素（名詞性語素）＋x”類、“動素（動詞性語素）＋x”類、“形素（形容詞性語素）＋x”類三大類。“名素＋x”類并不代表構成的詞就是名詞，“動素＋x”類、“形素＋x”類也如此，因此僅從偏語素或正語素的性質入手是無法看出這個詞的詞性的，還要參考它在句法中常做的成分和要表達的意義。為了更好地認識偏正式雙音復合詞的構詞類型，本文列出了一些常見構詞類型，并且對每個類型的詞可能歸屬的詞性進行分析。

（一）“名素＋x”類

1.名素＋名素

a.家事 狼狗 雨衣 月餅 松樹

b.內向 片面

“名素＋名素”既可以構成名詞也可以構成形容詞。a組詞從組合來看：①大多可以受數量短語的修飾。如“一件家事”“兩只狼狗”“一件雨衣”“一盒月餅”“三棵松樹”。②不能被副詞修飾。如不能說“很家事”“不雨衣”。從句法來看，主要充當主賓語和定語。綜合a組詞的語法特點可判定，a組詞是由“名素＋名素”構成的名詞。b組詞從組合來看，一般能受程度副詞修飾，如“很內向”“很片面”。從句法上來看，經常做定語、謂語和補語。綜合b組詞的語法特點可判定，b組詞是由“名素＋名素”構成的形容詞。從形態上來看，“名素＋名素”類詞不能重疊。

2.名素＋動素

a.物產 主顧

b.空降 根除 聲援

“名素＋動素”既可以構成名詞也可以構成動詞。a組詞從組合來看，不能被副詞修飾，如不能說“很物產”“很主顧”。從句法來看，它主要充當主賓語和定語。綜合a組詞語法特點可判定，a組是由“名素＋動素”構成的名詞。b組詞從組合來看，不受副詞修飾，前面不能加“很”“不”等詞，后面可以加“著”“了”“過”。綜合b組詞的語法特點可判定，b組是由“名素＋動素”構成的動詞。從形態上來看，“名素＋動素”類詞不能重疊。

3.名素＋形素

a口紅 漢奸

b銅綠 火紅 雪白 漆黑 筆直

“名素＋形素”既可以構成名詞也可以構成形容詞。a組詞從組合來看：①大多可以受數量短語的修飾，如“一根口紅”“一個漢奸”；②不能被副詞修飾，如不能說“很口紅”“不口紅”。從句法來看，主要充當主賓語和定語。從形態上來看，這組詞不能重疊，不能說“口紅口紅”“漢奸漢奸”。綜合a組詞語法特點可判定，a組詞是由“名素＋形素”構成的名詞。b組詞本身表示程度，從組合來看，不能受程度副詞修飾，不能說“很雪白”“很火紅”。從句法上來看，這類詞可以做定語。從形態上來看，這類詞的重疊式為ABAB，如“雪白雪白”“火紅火紅”。綜合b組詞的語法特點可判定，b組詞是由“名素＋形素”構成的狀態形容詞。

由上可以歸納出：“名素＋x”類的構詞基本有三大類，其中“名素＋名素”類可以構成名詞或形容詞；“名素＋動素”類可以構成名詞或動詞；“名素＋形素”類可以構成名詞或形容詞。

（二）“動素＋x”類

1.動素＋名素

如：睡衣 囚車 耕牛 跑車 失主 伴娘

由“動素＋名素”構成的詞基本上是名詞。從組合來看：①大多可以受數量短語的修飾，如“一件睡衣”“一輛跑車”；②不能被副詞修飾，如不能說“很伴娘”“不伴娘”。從句法來看，主要充當主賓語和定語。從形態上來看，這組詞不能重疊。綜合以上語法特點可判定，“動素＋名素”構成的詞為名詞。

2.動素＋動素

a.費用 顧問

b.回憶 回顧 創辦

“動素＋動素”既可以構成名詞也可以構成動詞。a組詞從組合來看，不大受副詞修飾，如不能說“很費用”“不費用”。從句法來看，主要充當主賓語。從形態上來看，這組詞不能重疊，不能說“費用費用”“顧問顧問”。綜合a組詞語法特點可判定，a組詞是由“動素＋動素”構成的名詞。b組詞在組合上不受副詞修飾，前面不能加“很”“不”等詞，但后面可以加“著”“了”“過”，可以做述語成分。從形態上看這組詞可以重疊，如“回憶回憶”。綜合b組詞的語法特點可判定，b組詞是由“動素＋動素”構成的動詞。

3.動素＋形素

a.燒藍 進深

b.刻苦 滾熱

“動素＋形素”既可以構成名詞也可以構成形容詞。a組詞從組合來看，不大受副詞修飾，如不能說“很燒藍”。從句法來看，主要充當主賓語。從形態上來看，這組詞不能重疊。綜合a組詞語法特點可判定，a組詞為“動素＋形素”構成的名詞。b組詞從組合來看，可以受程度副詞修飾，如“很刻苦”“不刻苦”。從句法上來看，這類詞可以做定語。從形態上來看，這類詞不能重疊。綜合b組詞的語法特點可判定，b組詞是由“動素＋形素”構成的形容詞。

由上可以歸納出：“動素＋x”類的構詞基本有三大類，其中“動素＋名素”類構成的詞基本上是名詞，“動素＋動素”類可以構成名詞或動詞，“動素＋形素”類可以構成名詞或形容詞。

（三）“形素＋x”類

1.形素＋名素

a.老農 白菜 苦瓜 良民 劣馬

b.狠心 細心

“形素＋名素”既可以構成名詞也可以構成形容詞。a組詞從組合來看：①大多可以受數量短語的修飾，如“一個老農”“一棵白菜”；②不能被副詞修飾，如不能說“很苦瓜”“不苦瓜”。從句法來看，主要充當賓語。從形態上來看，這組詞不能重疊。綜合a組詞語法特點可判定，a組詞為“形素＋名素”構成的名詞。b組詞從組合來看，可以受程度副詞修飾，如“很細心”。從句法上來看，形容詞經常做定語。綜合b組詞語法特點可判定，b組詞為“形素＋名素”構成的形容詞。

2.形素＋動素

a.古玩

b.輕視 蔑視

c.美觀 難看

“形素＋動素”可以構成名詞、動詞和形容詞。a組詞從組合來看：①大多可以受數量短語的修飾，如“一件古玩”；②不能受副詞修飾，如不能說“很古玩”“不古玩”。從句法功能來看，主要充當賓語。從形態上來看，這組詞不能重疊。綜合a組詞語法特點可判定，a組詞為“形素＋動素”構成的名詞。b組詞從句法功能來看主要做述語成分，如“輕視某人”“蔑視某人”。綜合b組詞語法特點可判定，b組詞為“形素＋動素”構成的動詞。c組詞從組合來看，可以受程度副詞修飾，如“很難看”“不美觀”。從句法上來看，這類詞不能帶賓語。從形態上來看，這類詞不能重疊。綜合c組詞語法特點可判定，c組詞為“形素＋動素”構成的形容詞。

3.形素＋形素

a.小寒 特長

b.鮮紅 狂熱 筆直

“形素＋形素”既可以構成名詞也可以構成形容詞。a組詞從組合來看，不受副詞修飾，如不能說“很小寒”。從句法來看，主要充當賓語。從形態上來看，這組詞不能重疊。綜合a組詞語法特點可判定，a組詞為“形素＋形素”構成的名詞。b組詞本身表示程度，從組合來看，不能受程度副詞修飾。從句法上來看，這類詞可以做定語，如“狂熱的歌迷”“筆直的道路”。從形態上來看，“鮮紅”可以重疊，“狂熱”不可以。綜合b組詞語法特點可判定，b組詞為“形素＋形素”構成的形容詞。

由上可以歸納出：“形素＋x”類的構詞基本有三大類，其中“形素＋名素”可以構成名詞或形容詞；“形素＋動素”可以構成名詞、動詞或形容詞；“形素＋形素”可以構成名詞或形容詞。

除了“名素＋x”類、“動素＋x”類、“形素＋x”類這三類常見的構詞類型，還存在一些不常見、能產性也不高的構詞類型，例如以下幾類：

（1）“數素＋x”類。①數素＋名素，如“三軍”“四海”“五岳”；②數素＋動素，如“三伏”“三思”“兩棲”；③數素＋數素，如“萬一”“三十”“半百”；④數素＋量素，如“三更”“千年”“百歲”。

（2）“量素＋x”類。①量素＋名素，如“對蝦”；②量素＋動素，如“丈量”；③量素＋量素，如“厘米”“毫米”。

（3）“代素＋x”類。①代素＋名素，如“彼岸”；②代素＋動素，如“哪怕”；③代素＋代素，如“那些”；④代素＋副素，如“何必”。

二、偏正式雙音復合詞語素義與結構義的關系

偏正式雙音復合詞兩個語素之間是修飾與被修飾的關系，語素除了自身的語素義，還存在著與其相對應的結構義。分清偏正式雙音復合詞中的語素義與結構義，了解其結構義的變化有助于研究其構詞。對偏正式雙音復合詞而言，構詞前的意義就是語素義，構詞后的意義就是結構義。筆者發現實際上存在兩個層面的結構義：一個是語素組成詞后，該語素在特定語義結構中凸顯出的意義，就是個體語素在詞內表現出的意義；另一個是當語素組成詞之后，整個詞在特定語義結構中顯示的意義，就是整體詞的意義。因為這兩個層面的結構義在本質上一樣，都屬于構詞之后在特定語義結構中顯示的意義，所以都采用“結構義”這個術語。以下從這兩個層次探析語素義與結構義的關系。

（一）單個語素的語素義與其對應結構義的關系

單個語素的結構義是指：兩個語素組成詞后，該語素在特定語義結構中凸顯出的意義，即個體語素在詞內表現出的意義。

假設要研究的語素為y。

1.y的結構義＝y的語素義

語素義和結構義最簡單的對應關系就是語素義＝結構義，偏正式雙音復合詞中存在著一定量的這類詞，尤其在一些由基本語素組合的偏正式詞中較為明顯。如“羊”這個語素，在“羊角”“羊肉”“羊奶”“羊毛”中的語素義＝結構義。又如“桌”這個語素，在“圓桌”“方桌”中的語素義＝結構義。這類語素在結合成詞的過程中沒有增加任何新的意義［1］11，其結構義＝語素義。

2.y的結構義≈y的語素義

（1）y的結構義＝y的常規語素義＋附加義。語素在具體構詞中會增加附加義。對偏正式雙音復合詞來說，當一個語素修飾其他語素時，會在常規義的基礎之上產生一定的附加意義。如“電”這個語素，常規意義是指一種物理學現象，是通過化學的或物理的方法獲得的一種能。“電力”“電波”“電能”中的“電”指的是它的常規義，在這三個詞中，“電”的語素義等于結構義。但“電燈”“電車”“電視”中的“電”產生了“用……”的附加義，“電池”的“電”產生了“生…”的附加義，在這幾個詞中，“電”的“語素義”加“附加義”等于“結構義”。偏正式雙音復合詞有正、偏兩個語素，偏語素受正語素的制約會產生一定的附加義，使結構義與語素義有所不同。

（2）y的結構義＝y的語素義＋擴展義。隨著人類認識的深化，偏正式雙音復合詞中語素的結構義在其結構形式不變的情況下會發生改變。例如“黑板”最初的意義就是黑色的面板，“黑”在“黑板”這個詞中所取的結構義就是“黑色的”，但隨著社會的發展，后來的“黑板”并非特指黑色的板面，而是一個可以反復書寫的平面，板面堅硬，多用于教學，顏色可以是黑色、墨綠色、白色的。所以盡管“黑板”這個詞的結構沒有變，但是“黑”的結構義發生了改變，由黑色變為了包括黑色在內的其他顏色。類似的變化還有“墨水”。“墨水”原來只指作為書寫工具的黑色液體，“墨”在這個結構中的結構義就是“黑色的”，但現在可指各種顏色的這種液體，“墨”的結構義擴展為黑、藍黑、紅、藍等顏色。

（二）兩個語素的語素義與其對應結構義的關系

兩個語素的結構義是指：當語素組成詞之后，整個詞在特定語義結構中顯示的意義，就是整體詞的意義。假設偏正式雙音復合詞的兩個語素義分別為a，b，對應的結構義為c。

1.c＝a＋b

在這種格式中，結構義是兩個語素意義的簡單相加，在構詞的過程中沒有增加新的含義［1］11。常見的類型有下面幾種。

（1）a表示人／動物，b表示a的身體部位。例如：“鹿角”的結構義是鹿頭上長的角，是語素義“鹿”和“角”的簡單相加。“熊掌”的結構義是熊的腳掌，是語素義“熊”和“掌”的簡單相加。“雞肉”的結構義是雞的肉，是語素義“雞”和“肉”的簡單相加。

（2）a表示某種物體，b表示a上的物質。例如：“花蕊”的結構義是“花的生殖器官”，是語素義“花”和“蕊”的簡單相加。又如“樹葉”的結構義是“樹上的葉子”，是語素義“樹”和“葉子”的簡單相加。

（3）a表示材料，b表示由材料制成的物品。例如：“草鞋”的結構義是“用草編成的鞋”，是語素義“草”和“鞋”的簡單相加。“皮包”的結構義是“用皮革制成的包”，是語素義“皮革”和“包”的簡單相加。

（4）a表示形狀，b表示事物。例如：“圓桌”的結構義是“圓形的桌子”，是語素義“圓形”和“桌子”的簡單相加。“方凳”的結構義是“方形的凳子”，是語素義“方形”和“凳子”的簡單相加。

2.c＝a

這類偏正式雙音復合詞的一個構成語素在古代漢語中是獨立成詞的，由于現代漢語雙音化的趨勢，使這個語素加上了一個表“屬”概念的語素，構成了一個雙音詞，但實際上它的結構義是由偏語素的語素義承擔的［1］13。例如：“鯉”，它的語素義是“一種軟鰭淡水魚”。而“鯉魚”的“魚”只是一個表“屬”概念的語素，所以“鯉魚”的意義等于“鯉”的語素義。又如“韭”，它的語素義是“一種菜”，而“韭菜”的“菜”只是一個表“屬”概念的語素，所以“韭菜”的意義等于“韭”的語素義。再如“婢”，它的語素義是“被役使的女子”，而“婢女”的“女”只是一個表“屬”概念的語素，所以“婢女”的意義等于“婢”的語素義。

3.c≈a＋b

（1）c＝a的部分特征＋b。一個語素在與其他語素組成偏正復合詞時，并沒有把它所有的語素義都帶入到結構義中，而是選取了語素義的一部分特征，如顏色、形狀、用途等含義進入到結構義中。例如：在“帶魚”“瓢蟲”這類詞中，偏語素選取的意義為“形狀”，正語素的語素義基本不變。“帶魚”的結構義是“體型側扁如帶的魚”，是語素義“帶”選取了其形狀的特征“長條狀”和“魚”組合而成。“瓢蟲”的結構義是“半球形的甲蟲”，是語素義“瓢”選取了其形狀的特征“半球形”和“蟲”組合而成。又如在“桑蠶”“衣蛾”這類詞中，前一語素選取的意義為后一語素的食料，后一語素的語素義基本不變。“桑蠶”的結構義是“以桑葉為食料的蠶”，是語素義“桑”選取了其作為食料的語素義和“蠶”組合而成。“衣蛾”的結構義是“吃有機物的蛾子”，是語素義“衣”選取了其作為食料的語素義和“蛾”組合而成。

（2）c＝a＋b的部分特征。詞的核心意義不總是由正語素來承擔的，偏語素也可以承擔。當偏語素承擔詞的核心意義時，正語素選取了其語素義的一部分特征，如顏色、形狀、用途等含義進入到結構義中。例如在“雪花”“雨絲”這類詞中，正語素選取的意義為“形狀”，偏語素的語素義基本不變。“雪花”的結構義是“空中飄落的，多呈六角形，像花一樣的雪”，是語素義“花”選取了其形狀的特征和“雪”組合而成。“雨絲”的結構義是“如絲般的細雨”，是語素義“絲”選取了其形狀的特征和“雨”組合而成。

4.c≠a＋b

“c≠a＋b”存在兩種情況，一種與詞的比喻義有關，另一種與詞的借代義有關。

詞的比喻義是詞語通過比喻用法產生的意義，它借助詞本義所指的某種特征來指稱有相似點的另一事物。由于人們長時間使用某些詞的比喻義，比喻義就固定在用于比喻的詞上，出現了“c＝（a＋b）的比喻義”這種情況。例如：“兔唇”的結構義不是語素義“兔子”和“嘴唇”的簡單相加，而是指口腔頜面部常見的先天性畸形病，其樣子就如同兔子的嘴唇。又如“玉絮”的結構義不是語素義“玉”和“棉絮”的簡單相加，而是指潔白如玉、狀如棉絮的雪花。

詞的借代義是社會、文化、語言等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由于人們長時間使用某些詞的借代義，這些詞的本義在詞義演變的過程中逐漸模糊，讓位給了借代義［1］20。出現了“c＝（a＋b）的借代義”這種情況。例如：“便衣”原來的結構義指“平常人穿的服裝”，但由于在使用中多借代執行特殊任務的軍人、警察，所以它的本義逐漸模糊，讓位給了借代義，結構義變為“執行特殊任務的軍人、警察”。又如“青衣”原來的結構義指“青色的衣服”，但由于在使用中多借代常穿青色衣服唱戲的女性角色，所以它的本義逐漸模糊，讓位給了借代義，結構義變為“中國傳統戲劇中的正旦”。

［1］ 宋美娜.偏正式復合名詞的詞義與語素義研究［D］.長春：東北師范大學，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