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容媚:
我讀了您的信,就像火灼樣地從內心燃燒到體外來,您真是我的靈魂呀,我們的愛從這次的離別更放出它的異樣的光彩了,我們的愛是偉大的有意義的,有理想的,不是僅肉體的欲念,也不是僅才子佳人們賣弄風流的陶醉,更不是“卿愛我,我憐卿”似的有閑人含有病態的憐念。我們真正是:如電一般地感人,如火一般地熱烈,如鋼鐵一般地堅強,如泰山一般地崇高。我覺得我倆都是生命的星光,我失了您即是失卻光明,即是失卻人類幸福的象征,因為您是多么地愛好人類的幸福,愛好光明的世界,沒有自私的貪迷,沒有把您的所有的思考放在您自己的身上。親愛的,您越發艱苦,我越發覺得您才是真美,我把您想象成一個揮汗淋淋地,昂首闊步地,舌疲唇焦地自由幸福之神,無疑的,我們之間沒有庸俗的夫妻觀念了,我們有的是志同道合的兩個青年有志氣的男女的無可喻價的愛!……
我們的生活可以一句話來形容,就是“如履薄冰”,希望您常常體會這句話好作警惕吧,往下走是一天天艱巨,一天天困難了,心愛的呵,不經患難,哪知素日之可貴?千萬一句話:“讀書工作……”即頌
安
竹行
九·五
1948年9月5日,張學云讀了妻子的來信,從信中感受到了妻子熱愛人類的幸福,熱愛光明的世界。愛人崇高的思想境界使他內心難以平靜,便提筆寫下了這封充滿激情的信。這也是他離開成都后給妻子寫的28封回信中的最后一封信。
在這封信中,他用電、火、鋼鐵、泰山四個比喻講了妻子的來信給他的感受,贊美妻子是“多么地愛好人類的幸福,愛好光明的世界,沒有自私的貪迷”。他對妻子的認同與贊美,正是源于兩人在革命道路上找到了共同的理想,由普通夫妻升華為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侶。
隨著形勢的變化,張學云在重慶從事的軍運策反工作也越來越艱難、越來越危險。他們夫婦從事的革命工作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如履薄冰”。革命工作越深入,危險性就越大,正如張學云在信中所說的:“往下走是一天天艱巨,一天天困難了”。
1949年1月,張學云在瀘縣被國民黨特務逮捕,是由于“川康特委”書記蒲華輔的叛變。張學云先是被關入瀘州地牢,后被移送重慶中美合作所渣滓洞監獄。軍統特務對在國民黨軍中任連長的中共地下黨員張學云使用酷刑毫不手軟。四次“老虎凳”把張學云折騰得痛不欲生,造成腿骨骨折。如果他經受的這些酷刑被妻子余顯容知道了,不知會有多么心痛啊!“酷刑難熬緊咬牙”確實是他對自己真實的寫照。他的錚錚鐵骨令人肅然起敬!
在11月27日的大屠殺中,敵人的槍筒從第七室的風門口伸進來掃射。張學云突然間從牢房死角里猛地躍起,雙手抓住已經打得發紅的槍筒往懷里拖。他知道只要能把槍奪過來,就可以還擊。但是軍統特務使用的是美國卡賓槍,槍匣很長,被窗欞卡住了,急切間很難得手。為了掩護同牢的難友,他猛地松開抓槍的手,隨即用雙手抓緊牢門,用他那寬厚的胸膛堵住噴吐著火舌的槍口……張學云如此英勇的舉動,使他身中數彈,犧牲得非常慘烈,卻因此保護了身后另一個難友傅伯雍得以脫險,而他殉難時年僅27歲。不知道在臨死前的一剎那,他眼前會不會浮現出他最親愛的人?
張學云犧牲后,這些珍貴的家書由余顯容完整地保存下來。1950年2月,經重慶市人民政府批準,張學云作為革命烈士,被安葬在重慶歌樂山烈士陵園。張學云留給妻子的只有一只黑木漆盒和28封書信。近半個世紀,余顯容就是讀著這些書信,反復聞著它們的味道,一路走了過來。解放后,余顯容遵從丈夫的遺言,主動要求到最艱苦的地方工作。她說:“我有學云給我的愛就已經足夠了。只有這些情書才是我生命中的無價之寶,不管到哪里,我都帶著他們。”
2002 年的“11·27”,余顯容老人把這些她視若生命的書信捐贈給了歌樂山革命紀念館。“我只留下了復印件,雖然舍不得,但這些書信不應是個人財產,而是歷史的見證!”而她自己每天仍會拿出復印的書信一遍遍地讀,幾乎能背得這些語句了。而他們之間的這段紅色戀情,影響著一代又一代的年輕愛侶為實現崇高的理想而努力工作,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