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魯迅文學獎”很熱鬧。從方方狙擊柳忠秧“跑獎”以來,“魯獎”名聲大噪,成為公共話題。方方的狙擊戰無疑是成功的,勝券半握的柳忠秧在“入圍名單”上失蹤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位詩人周嘯天。詭異的是,周嘯天和柳忠秧的“詩風”似乎難分伯仲,于是他的得獎,掀起又一輪熱議潮。繼詩歌后,報告文學這一攤也不平靜,著名作家阿來的報告文學《瞻對》以零票出局,其他“零票者”未吭聲,但阿來沒憋住,發表了“三問魯獎”的“抗議”,又是一陣熱鬧。后來,散文雜文這一獎項也出了一點狀況,作家梁衡在落選后,發表《告白》一文,明言評委“被打招呼”……
有批評家促狹地揶揄道,所謂魯迅文學獎,不但是一個被背叛的“遺囑”,還是一個被挾持、被綁架的“遺囑”,它注定與魯迅、與文學無有任何關聯,而與體制、與“歌德”明送秋波。這是一種嚴重的命名學錯誤,它在以魯迅(能指)之名,施行郭沫若(所指)之實。當然這個說法有點過重,獲獎作品也并非都是“歌德”一統天下。不過這種“猛擊一掌”的提醒也有可供反思之處——既然以“魯迅”之名命名,是否此獎的“氣質”應該獨具特色?而不必煮成雜糧大鍋飯?或者干脆就叫國家文學獎或者作協文學獎吧,似乎不必頂著以思想深刻與批評見長的魯迅的名頭。倘若是“魯迅雜文獎”,倒還登對。阿來說,“我愿意看到,魯迅先生因以他命名的這個文學獎的繁榮與每一個獎項都能實至名歸而露出微笑。”可是我們無法想象,魯迅先生會為怎樣的文學而面露微笑呢?
中國四大文學獎——茅盾文學獎、魯迅文學獎、老舍文學獎、曹禺戲劇文學獎的評選似乎均不見得順利,或因作品的質量,或因評委的口味,或因經費問題,或因打招呼……近年來,所有“產生影響”的文學獎,其“影響”的一個原因:無關文學的憤怒狂歡,也即一群沒有好好讀過獲獎備選作品的人們,在文學之外,攪動輿論;而媒體,也樂意以娛樂視角推波助瀾。
于是如何聚焦文學本身,應該成為不容回避的命題。今天要再評出像路遙的《平凡的世界》、古華的《芙蓉鎮》、陳忠實的《白鹿原》、王安憶的《長恨歌》等獲得廣泛認可的經典作品,已然困難,但評委的權柄應有助于推動讀者關注優秀作品。一切評獎的游戲規則,應有利于這個原則。假如某個評委屬意某部作品,應明確“記錄在案”,不要在最后關頭“顧全大局”,做出妥協,以致不必要的“零票”發生。以得票數的高低決出勝負自然不錯,但一定要“全票通過”,并無助益。原本可以更有趣、更透明、更多樣化、更有說服力的文學評獎,卻因僵化的評獎規則而損傷獎項的公信力,讓人質疑“打招呼”、“潛規則”、“長官意志”、“政治正確至上”……這是值得反思的。
對所謂的公開評選和實名制,不必大而化之地肯定。在中國國情下,評委在公開評選和實名制下要考慮的因素太多,很可能“因為公開而影響了公正”。以手段代替目的,往往南轅北轍。世界上沒有哪個重大文學獎是公開整個投票情況的,選擇了評委就要相信評委。當然,鎖定怎樣的評委十分要緊,咱們的評委,有足夠鑒賞力么?有大家風范么?有社會擔當么?有“與作家走遠點”的氣度么?選定合格優秀的評委,制定科學的評獎規則,“在文言文”,才能贏得文學獎的公信力。
無論如何,“喧鬧的文學獎”與“寂寞的文學”不應成為孿生兄弟。眼下,爭議的喧囂只是一場無關文學的憤怒宣泄,熱鬧的背后顯示了社會公眾對傳統文學的疏離。是的,爭議很正常,傳媒時代為人們提拱了廣泛的“口水空間”;但“爭議”又不正常,因為文學獎的爭議被文學以外的種種所淹沒。唯有正本清源,回歸文學,總結經驗,修正偏差,才能讓“文學獎品脾”成為一種文化動力。簡單地呼吁“取消”,或者對其“污名”,并不是負責任的態度;而適度地“做減法”,使其精益求精,不失為良善的勸諭。
請形形色色的文學獎評委會,在曹雪芹、施耐庵、魯迅、茅盾、老舍、曹禺、冰心的注視下,捧出你的良知、睿智、水準,讓當今的中國文學,減少遺珠之憾。畢竟,中國的當代文學史,很可能是由一部部得獎作品串起來的,責任重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