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大俠的困惑

［文／岑嶸］

1272年，郭靖和夫人黃蓉站在襄陽城上向遠處的蒙古軍營眺望。

此時的蒙古人對襄陽城的圍困已經(jīng)有4年，并且建起了堅固的堡壘。上次襄陽之圍，因楊過擊斃蒙古皇帝蒙哥而結束（歷史上蒙哥是死在四川釣魚城，而不是在襄陽）。蒙哥的意外戰(zhàn)死，導致蒙古軍攻宋計劃破產。而忽必烈急于回去爭奪大汗之位，于是急忙撤兵。

就在幾天前，郭大俠帶領眾豪杰殺入敵營。郭靖的降龍十八掌神功和黃蓉的打狗棒法，加上眾英雄個個身懷絕技，擊斃了蒙古兵無數(shù)。但是，蒙古兵如同潮水一般涌上，他們不得不再一次退回城中。

郭靖有點不明白，是什么使得蒙古人像蝗蟲一樣涌來，讓襄陽百姓乃至大宋國運危在旦夕。

假如我也在那個歷史現(xiàn)場，我想和郭大俠談談關于挪威雪線的事情。挪威雪線并不是一種高深的武功，雪線是指冰川、雪山冰雪累積和融化平衡之處，它是一個海拔高度，我們常用挪威雪線研究全球氣溫，而中國歷史上的氣溫基本也是和挪威雪線變化一致的。當然，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草原帝國崛起的時期，恰恰是中國歷史上的低溫期。

氣候對農業(yè)至關重要，經(jīng)濟史學家發(fā)現(xiàn)，我國歷史氣溫每升高（降低）1℃，農作物的產量就增加（減少）10%。在宋金的寒冷期，小麥的產量減少了8.3%，同樣，年平均氣溫若下降2℃，農作物的分布區(qū)位就會南移2~4個緯度。而古代長城的位置也正是溫帶季風與溫帶草原、農耕與游牧的分界線。

從11世紀開始，全球包括中國的氣候總體上開始變冷，這不僅使農業(yè)生產受到很大影響，而且使得周邊游牧民族的生產和生活受到沉重打擊，他們和漢族的關系不斷惡化。美國地理學家E·亨廷頓在《亞洲的脈動》一書中就認為，13世紀蒙古人大規(guī)模向外擴張主要由于他們居住地氣候干旱，牧場條件變壞。

2012年1月的《經(jīng)濟學季刊》有一篇論文《氣候變化是否影響了我國過去兩千年的農業(yè)社會穩(wěn)定》，就曾從數(shù)量經(jīng)濟史的視角研究這個問題。文章說，少數(shù)民族從事的游牧業(yè)，是一個完全靠天吃飯的行業(yè)，這些民族大多生活在中國西北部的廣闊地區(qū)。當氣候變得惡劣時，定居農業(yè)民族還能在客觀上降低對氣候等自然條件的依賴，而游牧民族，應對氣候變化的理性反應就是向南、向東遷移，這樣必然與定居在東面、南面的農業(yè)民族相遇，于是雙方之間的沖突和戰(zhàn)爭就難以避免。作者通過數(shù)據(jù)分析認為，“外患高發(fā)期和氣溫較冷期的重合，可能不單單是一種巧合，更隱含著一種內在的關聯(lián)”。

也就是說，襄陽之戰(zhàn)其實是地球氣候變化決定的。

臺灣清華大學歷史研究所的陳良佐教授也做過類似的研究，他研究得出：“戰(zhàn)國到文景時代的氣候是溫暖期……武帝時期是氣候溫暖期轉入小冰期的過渡期……到了元帝時期正式進入小冰期。王莽時代低溫和災害達到高峰。東漢初期的氣候是西漢小冰期的延續(xù)……桓靈時代氣候惡劣的程度不下于王莽時期?！?/p>

由此可見，歷史上所謂的開明盛世，都有著氣候的背景，王莽銳意改革卻生不逢時，而王安石的經(jīng)濟思想已經(jīng)和今天我們的眼光相近，但在糧食減產的低溫期，也無法挽回大宋的頹勢，而歷史上匈奴擾漢、五胡亂華、滿族入關這些也無不和氣候變化有關。

就算是《九陰真經(jīng)》、《武穆遺書》，在全球氣候變化面前也不值一提。1273年，襄陽城破，郭靖夫婦留下倚天劍屠龍刀后，以身殉國。南宋失去了最重要的軍事屏障，6年之后，左宰相陸秀夫背著南宋最后一個皇帝跳入冰冷的大海，南宋滅亡。

摘自《北京青年報》2014年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