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右邊

［文／（美）梅林迪·韋恩伯恩 譯／翟振祥］

一條長長的隊伍被一分為二：右邊一隊，將被投入監獄，左邊一隊，終點是死刑室。左，右，左，右。所有人都想站到右邊，但大多數被趕到了左邊。一位身穿制服的高個子士兵掌握著生死大權，他的手指方向即每個人的命運走向。眼下排在隊伍最前面的是個女孩，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士兵軍服上的納粹圖標。

“嗨！”士兵粗暴的咆哮嚇了她一跳，“走，快點！”

“去哪兒？”她囁嚅道。

“左邊！”

她不知道去左邊會發生什么，但之前一些被要求站到左邊的人紛紛要求去右邊。“我身體強壯”，“我會努力干活”，他們苦苦哀求。于是，她也為自己做最后一搏。

“求求您，”她怯怯地說，“讓我去右邊，行嗎？我會賣力干活。我身體非常結實。”

士兵斷然拒絕：“不行，你去左邊！”

她緩緩走向左邊那些已被判死刑的人群，人們擠在一起，戰栗著、哭泣著。

接下來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者，他被要求排到右邊，但他主動請求替換前面的女孩去左邊。

“你看，”他解釋說，“她是我女兒。我知道她很強壯，到獄里能比我堅持活得更久。我已經上了年紀，還重病纏身。”

士兵稍加遲疑，點頭應允，示意女孩去右邊。女孩轉過身見老人向這邊走來，她直直地盯向他的眼睛。這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冷峻而又炯炯有神。二人擦肩而過時，她伸出手，碰觸到了他的手，之后她加入了右邊的隊伍。

“你有一個好爸爸。”一個女孩悄悄說。

“我從來沒見過那個人，我爸爸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她回答。

一位年輕女子目光在左邊的人群中搜索，與老人四目相遇。

“爸爸！”她大聲哭喊道。

“噓——”男人將手指放在嘴唇上，搖了搖頭。

“爸爸！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女子壓低聲音。

老人久久注視著女兒，又看了看他救下的姑娘，答道：“我不知道。見到那個女孩，就好像看到了你似的。對不起，原諒我。”

老人陷入沉默，女兒轉過頭，淚如泉涌。

目睹此情此景，一位女士鐵青著臉，對獲救女孩冷冷地說道：“你以為他是救了你嗎？對你來說，跟左隊的人一起走會更好。”

“為什么？”

“如果你去那邊，”她指著左側隊伍，嘆了口氣，“幾分鐘之后生命就會終結，然后一切歸于沉寂。但是這條隊里的人，都將受盡虐待折磨，慢慢地痛苦死去。”

“我們要去哪兒？”女孩問。

“那兒。”女士用手一指遠處的山坡，那兒有個區域被鐵絲網重重圍住，顯然是座監獄。滾滾黑煙從高大的煙囪里吐出來，直沖云霄，遮蔽了整個天空。陰森恐怖，叫人不寒而栗。監獄入口處懸掛著一塊牌子，上書幾個大字：奧斯維辛集中營。

此刻，女孩不知道對那位救命老人如何表達情感，是該感恩戴德，還是應憤怒怨恨。

歲月悠悠，七十年倏忽而過，她依然不能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