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繼強 鄭 程 姜 儷
(浙江大學勞動保障與社會政策研究中心,浙江杭州 310058)
就業乃民生之本,較為充分的就業是經濟可持續增長和社會和諧發展的基礎條件。我國當前面臨的就業問題,固然存在勞動力供求總量上的問題,但結構性矛盾日益突出,“短缺”(有崗無人)與“過剩”(有人無崗)共存并不斷加劇。其中,“民工荒”與“大學生就業難”并存已成為我國勞動力市場結構性矛盾的典型例證。
就業直觀上是勞動力市場上供求共同作用的結果,但其實,勞動力市場還直接前后關聯著教育市場與產品市場。在教育結構與就業結構之間的關系問題上,一些學者曾指出,造成當前出現學生畢業于學校卻失業于社會的局面可能是由于現行教育體制、大學生培養模式無法適應社會對大學生的要求所致①彭尚平、周俊丹、陳玉梅:《城鄉一體化背景下職業教育發展對策研究》,《中國成人教育》2010年第8期;金喜在、李帥帥:《勞動力結構失衡對勞動就業的影響與對策》,《管理世界》2000年第5期。。張車偉認為大學生就業難緣于人才供給與社會需求脫節,我國大學生的就業難就是典型的結構性矛盾②張車偉:《當前勞動力市場的結構性矛盾及其經濟學分析》,2008年中國社會科學院人口與勞動經濟研究所工作論文。。巴突克(Battu)和斯隆(Sloane)的實證研究表明,隨著勞動力受教育水平的提高,如果這些高教育水平的勞動力無法被傳統的產業結構吸收,那么在勞動力市場上可能會出現過度教育的現象③Battu Harminder& Peter J.Sloane,“Overeducation and ethnic minorities in Britain”,IZA Discussing Paper No.650,2002.。
在教育結構與就業結構之間的關系問題上,孫學工曾提出,創造就業新增長點的重要依托是發展技術資金相對密集型產業④孫學工:《90年代中國的就業與產業結構調整》,《管理世界》1998年第2期。。夏杰長、陳楨考察了我國勞動就業結構與產業結構的偏差或失衡⑤夏杰長:《我國勞動就業結構與產業結構的偏差》,《中國工業經濟》2000年第1期;陳楨:《產業結構與就業結構關系失衡的實證分析》,《山西財經大學學報》2007年第10期。。張建武和李永杰討論了就業結構變動與產業結構升級之間的關系⑥張建武、李永杰:《產業結構與就業結構互動關系及政策含義》,《廣東經濟管理學院學報》2005年第1期。。陳大紅、陳凌和張原實證分析了中國產業結構與就業結構之間的關聯性并提出了相應的政策建議①陳大紅:《中國產業結構與就業結構的關聯性研究》,《當代經濟》2007年第3期;陳凌、張原:《中國的產業結構——職業結構變動研究》,中國勞動社會保障出版社2008年版。。安東努奇(Antonucci)和皮安塔(Pianta)的研究結果顯示,需求和產業結構變化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就業率的變動②Antonucci Tommaso& Mario Pianta,“Employment Effects of product and process innovation in Europe”,in International Review of Applied Economics,Vol.16(3)(July 2002),p.295-307.。
有些學者則直接考察了教育結構與產業結構之間的關聯。陳超介紹了在產業結構現代化進程中高等教育結構可能面臨的問題和挑戰,以及發達國家針對這些問題對高等教育結構提出的改革措施③陳超:《產業結構現代化與高教結構改革——發達國家的經驗及對我們的啟示》,《比較教育研究》2001年第9期。。賴德勝提出,要加強高等教育與勞動力市場、產業結構之間的聯系和互動,政府應將自主權交還給大學,發揮大學的主動性來適應產業結構的變動及勞動力市場變化并作出規模和內部結構的調整④賴德勝:《論勞動力市場的制度性分割》,《經濟科學》1996年第6期。。
可見,許多研究者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分別對產業結構與就業之間的關系、教育結構與就業結構之間關系以及教育結構與產業結構之間的關系進行過考察。但在筆者看來,就研究而言,仍缺乏從整體聯動的角度深入分析三者之間內在的互動聯系和反饋機理,也未能形成考察勞動力供求匹配的總體性思路框架。其實,教育結構、就業結構和產業結構呈現的都僅是某種狀態,探尋發生在市場中的這三者之間的內在聯系才是解決勞動力市場供求矛盾的關鍵。勞動供給由教育市場產生,而勞動力需求則是由產品市場形成,兩者在勞動力市場中相遇和匹配,構成就業結構。就業結構的狀況又會經由勞動力市場將相關信息反饋給教育市場和產品市場,而教育市場和產品市場又會根據這些信息進一步調整和再調整,形成教育結構、產品結構與就業結構的動態均衡。
在市場經濟中,教育結構、就業結構和產業結構三者之間是互動聯系的,教育結構和產業結構可以根據市場反饋的信息進行調整。一方面,這種內在聯系能夠讓教育結構所形成的新生勞動力供給不斷滿足產業結構的需求,讓相應的用人企業“滿意”。另一方面,這種聯系也能夠使產業結構提出更合理的勞動力需求,使勞動力“滿意”。正是這種教育結構、就業結構和產業結構之間的互動反饋機制,使得勞動力供需不斷進行調整,形成勞動力供需互相匹配。但是,為什么在現實勞動力市場中仍存在結構性就業難問題呢?這種結構性就業難問題又該如何緩解乃至解決呢?這正是本文所要研究的問題,并期冀以結構化的視角去探尋勞動力市場結構性矛盾的緩解之道。
從就業問題的考察視角,教育結構與就業結構的互動或聯動(以下簡稱為聯動I)的一個重要特點是調整勞動力供給結構以適應勞動力需求結構為目標。
在教育結構與就業結構的互動過程中,作為潛在勞動力的個體選擇接受教育,提升人力資本存量后進入勞動力市場作為現實的勞動力,形成勞動供給;同時,由于就業反映著勞動力市場的狀態及其新變化,又會引導教育市場調整自身的教育結構以適應社會對勞動力的新需求。
教育結構與就業結構的互動在邏輯上可以大體劃分成直接互動和間接互動。直接互動表現為教育市場直接制約著勞動力市場中的勞動力供給,決定著勞動力市場的就業狀況;同時,教育市場也會即期響應勞動力市場傳遞對勞動力需求的新要求,調適自身對勞動力市場的勞動力供給,包括提供符合新需求的教育內容和教學層次,以增強教育機構的競爭力。不過,在產業結構頻繁發生相當大程度調整和升級的今天,經由就業結構表征的社會對勞動力需求呈現持續不斷的頻繁變動,僅靠調整教育內容和教學層次已遠不能滿足,還必須從更寬闊的視野來對教育理念、體制設計、制度安排等方面作出深度協同,這需要更為系統化的梳理和總體集成式的調整來形成教育結構與就業結構全面系統的相互調適。不言而喻,后者是通過更多其他環節或傳導機制形成就業結構與教育結構之間的間接相互作用,這種調適過程涉及的環節更多、調適的難度更多、調適的時間更長,本文形象地稱其為間接互動。
聯動I調整的另一個特點是存在較長的時滯。由就業結構向教育機構傳遞勞動力供需匹配信息后所產生的時滯包括:(1)與教育相關的部門、機構和個人作出調整教育結構的決策時滯。當勞動力需求信息經由就業結構或者研究機構向教育機構傳遞后,教育體系中的各方包括教育機構、受教育者微觀個體及其家庭、政府相關部門等在接收和處理信息過程中有一個時滯;會以某種方式作出回應和調整決策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教育機構調整教學內容和教育層次需要一定的時間;受教育者及其家庭應對勞動力需求變化的信息調整相應的教育決策需要一定的時間;政府教育部門接收信息、處理信息并針對這些信息制定調整人力資本投資結構的決策也需要一定的時間。(2)從決策到實施、新教育結構的形成以及新勞動力供給結構的形成,都需要一定的時間。教育機構實施調整教育結構決策、具體調整教育層次和教學內容,政府教育部門調整教育資源的配置,都有一個滯后的時間過程。教育和培訓實施過程本身就需要相應的時間投入,盡管當前某些教育和培訓期限設置是否合理仍可以探討,但上述由于教育所帶來的時滯是必然存在且不容忽視的。在新教育結構下的勞動力供給結構的形成以及形成后到勞動力市場搜尋和匹配,更是需要一段相當長的時間過程。(3)勞動者應對勞動力需求結構變化,重返教育機構接受再教育和培訓所花費的時間。在世界日新月異變化的今天,勞動力需求也會隨之發生適應性變動,教育結構勢必也被要求回應就業結構的變動,而勞動者重返教育機構接受再教育和培訓也是應對的方式之一,教育市場在這個變化過程中會出現相當程度的時滯。
產業結構與就業結構的互動或聯動(以下簡稱為聯動II)的一個重要特點是,就業結構的調整以適應產業結構變化對勞動力市場的派生需求為目標。
就業結構與產業結構之間的聯動表征了針對產品結構變動造成產業結構調整和升級所引致的勞動力需求變化,產業結構與就業結構如何相互適應性調整,既能使得勞動力供給結構能夠匹配產業結構變化后的勞動力需求結構,又能使得就業結構適應乃至促進產業結構的調整和升級。
就業結構與產業結構之間的聯動同樣也可以劃分為直接互動和間接互動。就業結構與產業結構的直接互動通常是在一個較短的時期內完成的。眾所周知,按照熊彼特的說法,經濟發展是一種“創造性破壞”的過程。這種創造性的破壞體現在產業結構上,應是產業結構的調整和升級;表現在就業結構上,是原有的一些工作崗位式微或消失了,而一些新工作崗位則被創造出來。勞動力在這個過程中,會發生以下一些變化:(1)從式微或消失的工作崗位中退出的那部分勞動力,或者直接重新進入勞動力市場,尋找能夠與自身能力相匹配的工作;或者重返教育機構接受能夠滿足社會新需要的教育和培訓;或者成為垂頭喪氣的人退出勞動力市場。(2)原來正在尋找工作的勞動力,一部分可能直接進入被新創造出來的工作崗位,一部分則可能會重返教育機構再接受能夠滿足社會新需要的教育和培訓,也有部分勞動力會選擇繼續搜尋和匹配。(3)原先已經處于就業狀態且其工作崗位仍被保留的勞動力,或者繼續留在原工作崗位,或者通過職位的再搜尋和匹配,獲得新的工作崗位。所有勞動力的這些調整,是適應產業結構變動所引起對勞動力需求變動的調整,形成了就業結構的調整。同時,調整后的就業結構狀態又會將勞動力供求結構的新情況反饋給產業界,產業界則會在可行范圍內合理地調整自己對勞動力需求的結構。由于對勞動力需求的調整可以在一個較短的時期內發生,就業結構與產業結構之間的這種互動就是直接互動。
就業結構與產業結構之間的間接互動是經由其他因素傳導聯接的相互作用。例如,某一地區某種自然資源豐富但又尚未建立起具有比較優勢的產業結構,而當地勞動力由于工資低、待遇差、福利少都不愿意在本地就業,外地勞動力更不愿進入。在這種情況下,當地政府為了加快發展本地經濟,會從資源配置、政策導向和具體行為等方面同時致力于產業結構和就業結構的改善和優化,就業結構與產業結構之間的相互調適則是其中的應有之義。政府“筑巢引鳳”,一方面引導具有豐富自然資源和比較優勢的產業發展,另一方面采取人力資本偏向的勞動就業政策和人事政策,提高勞動力收益包括工資水平、工作待遇、社會福利、公共資源分享,降低勞動者進入這些行業的成本包括搜尋成本、匹配成本和心理成本,以吸引當地勞動力留在本地,同時吸引外地勞動力進入本地就業,這些決策和措施將會達成產業大力發展和人力資本充分運用的雙贏結果。這個結果雖然要在一個相對較長的時期內才能呈現,但在某種程度上其實就是產業結構與就業結構以間接互動的方式進行相互調適的外在表現。
與聯動I一樣,聯動II也存在時滯問題。時滯主要包括:(1)社會需求快速多樣變動對產業結構和就業結構提出了新要求,不但產業結構自身調整需要時間,而且就業結構與產業結構相互調適也需要時間,形成相當的時滯。究其原因,是產業界根據產業調整的要求明確新的勞動力需求需要時間,向勞動力市場發出需求需要時間;另一方面,微觀個體接收信息以及新的勞動力需求與勞動力供給發生匹配也都需要時間。勞動力市場中的微觀個體或是參加招聘會、或是去人才市場或上招聘網站搜尋信息需要時間;勞動力的匹配則更復雜,產生的時滯也往往更長。(2)在產業結構和就業結構創造性地破壞過程中,從式微或消失的工作崗位中退出的那部分勞動力重新進入勞動力市場尋找和找到工作需要時間;收集勞動力需求新信息需要時間,作出重返教育機構接受能夠滿足社會新需要的教育和培訓需要時間,而完成新的教育和培訓需要時間,再次進入勞動力市場搜尋和匹配工作還需要時間,從而又會產生一系列的時滯。
在對時滯的分析過程中,我們還可以發現,聯動II除了時滯外,在搜尋和匹配中還存在調整的摩擦性、結構性和總量性問題。這些問題,一部分是由于市場經濟不完善或者市場機制沒有充分發揮作用所致,對這部分問題通過深化市場化改革假以時日可以得到自行調節和緩解;有一部分問題是經濟體系運行過程中無法消除的,是運行機制的有機組成部分,對于這部分問題諸如摩擦性問題,只能采取各種措施盡力降低和減少摩擦,而不能完全消除摩擦。還有一部分問題諸如結構性問題,既與市場機制的運行狀況有關,也與勞動力市場的制度安排乃至經濟體制密切相關。不難看出,勞動力市場結構性矛盾在市場不完全的情況下將會長期存在。
本文所指的“雙聯動”,是指教育結構與就業結構的聯動(聯動I)和產業結構與就業結構的聯動(聯動II)的疊加與耦合。
如果說聯動I是調整勞動力供給結構以適應勞動力需求結構,聯動II是調整就業結構以適應產業結構變化對勞動力市場的派生需求,那么,雙聯動的目標則是實現教育市場、勞動力市場和產品市場的動態優化均衡(見圖1)。

圖1 教育—就業結構與就業—產業結構“雙聯動”示意圖
在市場經濟中,除了市場機制自身的作用外,“雙聯動”的作用機制主要通過信息傳遞、政策導向和政府行為這三條途徑開展并互動。在就業結構—產業結構—教育結構的聯接中,產業的勞動力需求可以通過信息傳遞機制傳遞到勞動力供給之中;在教育—就業—產業結構的聯接中,教育的勞動力供給信息則通過信息傳遞機制回饋給勞動力需求方即企業或用人單位。企業根據產品生產對勞動力的實際需要和勞動力實際供給狀況決定勞動力的實際就業結構,而實際就業結構又會將新信息分別反饋給教育機構和產業結構,促進勞動力供求趨于動態供求平衡。政策導向和政府行為則是在經濟發展方式、勞動就業政策和人事政策、產業政策、財稅政策、各種資源投向、就業培訓和就業指導等多方面促進教育結構、就業結構和產業結構的深度協同。通過信息傳遞、政策導向和政府行為這三條途徑,推動處于勞動力供給源頭的教育結構和處于勞動力需求源頭的產業結構更合理更有力地相互作用,實現教育結構、就業結構和產業結構三者之間良好匹配和動態均衡。
信息傳遞途徑主要是讓信息在教育結構、就業結構和產業結構三者之間充分流動和互動,進而提高勞動力供給與勞動力需求的契合度。與先前論及的聯動I和聯動II中的勞動力供求信息傳遞機制差異之處是,這里的信息傳遞可以不通過勞動力市場這個中介而直接在產品市場與教育市場之間流動,這種傳遞既可以發生在勞動力市場形成勞動力供給和需求相互作用和相互調適之前,也可以發生調適過程之中,還可以發生在調適完畢形成實際就業狀態之后。這樣的信息傳遞有助于減少聯動I和聯動II中產生的時滯。顯而易見,不僅要在教育市場、勞動力市場和產品市場中建立和完善各自的信息傳遞機制,提升信息處理效率,而且還要在教育市場、勞動力市場和產業市場互動的層面上建立有效的信息傳遞機制,提高信息的處理和利用效率,這樣,對于解決就業過程產生的摩擦性、結構性和總量性問題都是大有裨益的。
政策導向途徑主要是指政府的經濟發展戰略、就業發展戰略、教育發展戰略、產業政策、勞動就業政策、財稅政策、教育體制改革等都要有助于教育結構、就業結構和產業結構之間的互動和協調,促進勞動力需求與勞動力供給的動態均衡調適。尤其是促進教育結構—就業結構—產業結構之間聯動,使得教育結構能夠為未來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提供足夠的人力資本支持,而且還能從總量上增加就業率,還能提高勞動力市場中勞動力供求的匹配程度。
政府行為途徑則主要是通過政府具體的行政行為諸如產業規劃和教育規劃及其實施來促進教育結構—就業結構—產業結構之間的協同,進而提升勞動力供求匹配的程度和效率。在教育市場與勞動力市場的聯動中,制定教育發展規劃、優化教育投資結構、引導受教育的個體及其家庭作出有利于改善勞動力供求結構的決策、改善教育供給結構等多是政府行為。在勞動力市場與產品市場的聯動中,政府行為體現在制定產業發展規劃、優化產業投資結構、經濟資源的分配與有效利用、勞動力就業的社會輿論影響以及勞動保護及就業歧視等方面。
教育—就業結構與就業—產業結構之間的互動和關聯通過信息傳遞、政策導向及政府行為這三條途徑的互動形成了教育—就業結構與就業—產業結構“雙聯動”。需要指出的是,在雙聯動這三條途徑之間并不是相互分離的,而是有機聯系、相輔相成的:信息傳遞確保了政府行為及政策制定有的放矢,而政府相關政策實行也會推動信息流動的充分性;政府的行為是以政策導向作為方向的,而政策的實施又是政府行為的具體表現,它為政府下一步政策制定提供了現實的經驗支撐。“雙聯動”正是通過政策導向、政府行為和信息傳遞使得教育結構、就業結構和產業結構緊密相連,互相調整、互相優化,從而使得勞動力供求的適應性在增長,匹配度在提升。
“雙聯動”之所以對現今中國尤為重要,是因為以下一些制度性因素羈絆和扭曲了教育結構、就業結構和產業結構互動與優化:
第一,教育結構調整的行政化偏向,阻礙和扭曲了教育結構與就業結構的聯動。我國現行的教育體制基本上仍在沿襲20世紀五六十年代計劃體制的模式,在辦學資源、管理體制、管理方式和人才培養上都實行國家高度集中的大一統行政化。學校特別是高等學校,在招生名額分配、學科專業設置、層次結構確定、學費標準制定、人員編制和崗位設置、國際合作辦學等諸方面,均由教育行政部門直接指揮和管理。學校圍繞政府轉,師生圍繞機關轉,難以根據社會需求及時調整辦學方向、教育結構和教學內容,造成教育結構與就業結構脫節,還極大地制約了高校創新能力的發展。
第二,勞動力市場的制度性障礙,使就業結構難以適應產品市場對勞動力的派生需求。迄今為止,我國的戶籍制度、身份等級制度仍然還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各自有不同的權利、待遇和福利。即使是大學畢業生,也仍在沿用計劃經濟遺留下來的許多政策,包括以戶口、生源為核心的就業管理、報到證管理和人事指標審批管理制度等,結果只是保護了特定地區內的大學生就業。沒有統一的勞動力市場,勞動者不能在勞動力市場上充分流動,既不利于勞動力供給按照勞動力的需求結構更有效地調整,也不利于勞動力有效發揮作用。
第三,碎片化的制度和政策造成和強化了教育結構與產業結構的脫節。由于教育、培訓、就業和社會福利等方面政策的碎片化,即使中國大學生占總人口的比例不到8%,大大低于世界中、低收入國家24%的平均水平,更不用說美國的35%,但整體規模不大的大學生群體仍存在就業難;而且許多培養出來的學生高分低能,動手能力差,遠遠不能適應社會經濟發展的需求,這本身就凸顯了我國教育結構與經濟結構包括產業結構存在相當嚴重的脫節。由于大一統的科研管理制度,許多科研成果只有“論文導向”和“評獎導向”,而沒有“市場導向”,科學技術沒有有效轉化為生產力,科研中所培養的人才有用性、能用性和管用性差。中職教育也不例外,多頭管理、政出多門、資源分散、效益低下等問題也很突出。又譬如,由于制度通道、社會環境、家庭決策、總體素質等原因,大量進城務工農民工包括青年農民工只能從事對人力資本要求不高的體力勞動,而像技師、高級技師這類應用性、技能型的專業人才在勞動力市場上相當短缺,無法適應我國從“制造業大國”向“制造業強國”轉變的需要。
本文建立教育—就業結構與就業—產業結構的“雙聯動”分析框架,希望有助于推動和強化產業結構、就業結構和教育結構三者之間的互動和聯動,增加教育結構與產業結構之間的協調性,從而提高勞動力供給與需求的結構匹配程度,有助于從源頭上緩解勞動力市場的結構性矛盾。
從“雙聯動”分析框架中,我們還可以引申出以下一些啟示:
啟示一:政策和制度的頂層設計。頂層設計作為一項系統工程,要多管齊下,標本兼治,加快形成有助于促進教育結構、就業結構和產業結構之間互動和聯動的長效機制,而且,碎片化的政策和制度也需要由政策和制度的頂層設計來消解。在頂層設計的過程中,注重產業結構升級、就業結構調整與打造人力資本高地有效聯動和銜接。
啟示二:教育去行政化,使教育結構與就業結構和產業結構調整產生良性互動。“去行政化”是為了落實和擴大學校辦學自主權,推進政校分開、管辦分離,尊重教育發展規律,遏制當前教育體系中的高度集權、行政化和官僚化,從而,提升教育質量,更好地服務和引導社會,最終形成教育發展和經濟發展的良性循環。
啟示三:統籌協調教育結構與產業結構的規劃和發展。教育市場與產品市場之間的互動既體現在市場機制這只“看不見的手”,也需要政府這只“看得見的手”,還需要社會這只“挽起來的手”。政府可以在完善機制和優化決策方面發揮積極的作用。具體來說,一方面為了使未來產業結構能夠獲得相匹配的勞動力供給,政府可以順應市場需求,對符合市場需求的教育培訓給與支持。另一方面,政府也可以根據我國未來的勞動力供給結構及其特點更為深遠地制定發展戰略和合理地規劃產業結構。通過更為科學的統籌發展,教育結構能與產業結構形成協同發展的節奏。而社會力量諸如行業協會等參與社會事務和社會服務,則可以進一步降低運行成本、提高優化經濟結構的效率。
啟示四:消除勞動力市場制度性障礙,強化從“以等級界定權利”的制度轉向“以資產界定權利”的制度,進一步促進“雙聯動”的高效運行。從消除就業的制度性障礙入手,形成城鄉勞動者平等就業的環境,建立城鄉統一、競爭、開放、有序的勞動力市場,充分發揮市場在勞動力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減少勞動力供求匹配中的摩擦,提高勞動力的配置效率和利用效率。
啟示五:減少時滯,包括消減信息性障礙與技術性障礙。勞動力供需的匹配是建立在信息精確、快速傳遞的基礎之上,因而,盡可能減少和縮短時滯對于“雙聯動”運行效率的影響是十分重要的。政府可以在教育市場、勞動力市場和產品市場中建立和完善各種信息平臺。政府可以在對未來勞動力供需形勢做出合理預判的基礎上向社會發送預測信息,改善勞動力供求結構。政府還可以充分利用就業中介機構接收、處理和傳送就業信息。不過,就目前而言,還需要促進這些機構的充分競爭,擴大這些機構服務對象的覆蓋群體和覆蓋面,增加信息傳遞的靈活性。因此,在減少信息傳遞時滯作用方面,政府仍然是大有可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