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格
“娛樂是電視上所有話語的超意識形態。不管是什么內容,也不管采取什么視角,電視上的一切都是為了給我們提供娛樂。”
此語出自美國作家、世界著名媒體文化研究者和批評家尼爾·波茲曼的名作《娛樂至死》),以此,電視觀眾對于《楚門的世界》的熱捧,觀影者可以輕松釋懷,而對于電影作品《楚門的世界》,觀影者絕不會認同這一觀點。
《楚門的世界》是一部黑色喜劇,由拍出經典影片《懸崖下的野餐》的導演彼得·威爾執導,金·凱瑞、勞拉·琳妮領銜主演,講述了一個平凡的孩子楚門在眾目睽睽之下成長為電視明星,在整個造星過程中他自己渾然不知,看起來順風順水的生活,實則是固式化安排使然,楚門在這個世界沒有自由與隱私,成了大眾娛樂的犧牲品。影片主題最早來源于著名編劇安德魯·尼科爾1991年創作僅一頁的“The Malcolm Show”的故事大綱,其初衷定位為科幻與驚悚類型,但發行方派拉蒙影業卻與原編劇在影片類型定位上產生了分歧,他們希望偏向于喜劇,希望在輕松中表達人類的私欲、媒體的暴力,最終派拉蒙影業在支付給尼科爾額外片酬后,于1995年與彼得·威爾順利簽約,《楚門的世界》也被寄予厚望,派拉蒙影業稱之為“有史以來最昂貴的藝術影片”。
《楚門的世界》具有獨特的故事架構,最里層為真人秀電視節目,外層為電影作品,內核是真,包裹層卻是假,觀影者經歷著“屏中屏”的體驗,在復雜的創作手法中呈現出兩條單一的人物線——電視節目《楚門的世界》的制片人(導演)與觀眾、電影作品《楚門的世界》的導演與觀影者。此片僅就作品本身而言,可能無法成為經典,但因其觸及社會最敏感的問題,及其客觀的代入感與恐懼感,讓它成為一部偉大的作品。
對于漫不經心的觀影者,此片略顯粗糙,演員過多夸張的舞臺劇表演方式顯得做作,甚至讓人生厭,但是在深究時,你會發現電影手法細膩得驚人,前后呼應、起承轉合運用得幾乎天衣無縫,這也讓這部作品可以成為電影敘事技巧的教科書。
《楚門的世界》因一段具有現實意義的傳奇人生而成為一部傳奇影片,而其中的緣由其實很簡單——導演與觀眾。
楚門的世界,導演特技中的理想國。
電影并不想故弄玄虛,在影片一開始就由長劇導演克里斯托弗交待清楚——楚門活在一個虛構的世界,他自己本身卻半點不假,沒有腳本,沒有提詞卡,雖然未必是杰作,但是生活實錄。楚門第一次出現在電視屏幕中時,屏幕的右下角顯示的是“LIVE”(直播),緊接其后的字幕顯示“楚門伯班飾演自己”、“制片人克里斯托弗”,以及影片開始楚門“妻子”和“朋友”的采訪錄等,這一切都在提醒觀眾能夠“出戲”,這是一段真人秀節目,所有人都具有雙重身份——演員與觀眾。
克里斯托弗:“許多觀眾整夜看著他。”
楚門:“你瘋了,知道嗎?”
這分別是影片開始克里斯托弗接受訪問的話語、楚門面對化妝鏡說出的臺詞,它們并沒有對話語境,但是兩句臺詞的連接卻具有邏輯相關性,是兩個人內心的對話,這種組合很精妙,特意安排的兩個節點,有意地向細心的觀眾泄露了天機。
天空掉下來的燈具,楚門去世的父親突然在大街上出現,絲薇亞出現及其胸章上的文字“How's it going to end?”(會怎樣結束?),電臺頻率切錯,楚門無意中收聽到“導演”導戲的過程,照片中妻子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逃離過程中偶遇堵車、森林大火、核輻射泄漏……這一切都讓楚門慢慢覺醒,察覺到自己生活環境的詭異。對于克里斯托弗而言,只有讓楚門發現生活中的各種奇怪跡象,才能使故事的發展出現跌宕,這是保證電視節目收視率的關鍵,與其說這些漏洞是克里斯托弗的疏忽,還不如看成是導演商業稟賦的體現。楚門在海邊適逢下雨操作失誤、監視員抱怨看不見夜晚楚門與妻子的“精彩畫面”、酒店收看“楚門的世界”的觀眾群體出現……這些都在不斷暗示觀影者,楚門的世界是一個被制造的世界,沒有規律,只有命令,讓觀影者不深陷楚門的故事,從而預留出更多的時間由藝術性轉為社會性,集中精力評估影片所隱含的社會價值。
在海景大學,楚門與羅蘭一見鐘情,但他不知羅蘭是克里斯托弗眼中最不安分的演員,必須花費更多的精力避免楚門與她的接觸。在校園操場楚門與羅蘭眼神交織、曖昧初始時,克里斯托弗安排未來的“妻子”梅莉前來干擾,在舞會上,當楚門與羅蘭再次眼神交疊時,梅莉和其他工作人員再次阻止,只是最后在圖書館,他們得到相處的機會,在楚門介紹自己時,羅蘭的一句“我知道”,暴露出羅蘭同樣是楚門的粉絲,只是多了一個從電視觀眾到參演人員的機會。楚門與羅蘭在圖書館的交流中,出現了一個羅蘭額頭之下、鼻子之上的局部大特寫,這為之后楚門從雜志上撕下明星(絲薇亞)的臉部同位置照片,及之后照片碎片拼接作了很好的鋪墊。羅蘭帶著楚門奔向海邊,在熾熱的擁吻后被電視節目的工作人員帶走,最后她告訴楚門——一切都是為你而假造的,天空、海洋都是布景,大家都在看你的秀。而且她告訴楚門自己不是羅蘭,是絲薇亞。姓名的更換,標志著絲薇亞在這臺節目中演員經歷的結束,同時也讓楚門知曉自己生活的兩面性——一種生活是“羅蘭”,另一種生活是“絲薇亞”。
在楚門意識到自己的生活不正常時,他開始跟蹤梅莉去醫院,但受到護士、多個輪椅病人、推車工作人員的干擾,最后抵達手術室外,逼著梅莉硬著頭皮和“主刀醫生”開始手術,只是在下刀的瞬間嚇壞了“病人”,還好此時克里斯托弗安排警官趕到,帶走了在手術室玻璃窗前監視的楚門,否則手術臺上的演員恐怕就是“工傷”了,好腿也得被整瘸。
楚門去斐濟,一個月以后才有位子,去芝加哥,汽車啟動時壞掉,只要是他想離開都會出狀況。倒是在汽車上,小女孩認出了這位自家電視上的明星,但是很快被媽媽阻止。乘客們得知汽車壞了,沒有任何怨言,安靜而麻利地下車,就像演練了100次的演習一樣,這都是為了演給楚門看,打消他離開的念頭。
在經歷了這些之后,楚門開始懷疑生活,這種質疑與反抗最開始從與自己最親近的兩個人——“妻子”梅莉和“朋友”馬龍開始。
楚門騙梅莉上車,告訴她周圍人群出現的規律,并因“妻子”一句“你因去不了斐濟而生氣”百思不得其解,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去斐濟失敗的?電視上看到的?楚門決定駕車去大西洋城偶遇堵車,倒車后去參加狂歡節,梅莉卻因驚嚇而憤怒,警告楚門:“你瘋了,想自殺別拖我下水”,此時梅莉的演員身份彰顯無遺,在按流程的戲份中她可以很投入,但是在危及生命時,演員是不會奉陪的,而在被核輻射泄漏現場的警官直接叫出“楚門”時,他更加確定自己在大家心目中的“主角”身份。
楚門在多次逃脫失敗之后,認定“妻子”欺騙自己,兩人在打斗中,妻子對著隱藏的攝影機大叫“你們快想辦法”,這讓楚門徹底驚醒。面對演員的危險處境,克里斯托弗只得安排馬龍救場,此時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
在馬龍與楚門的交談中,克里斯托弗直接遙控了他倆的對話,他通過耳麥告訴馬龍每一句臺詞。在導演讓馬龍講出“我絕對不會對你說謊”時,馬龍有所猶豫,真實情感與謊言欺騙讓他左右為難,最后馬龍還是艱難地重復了克里斯托弗的臺詞,楚門得到了安慰,看到了希望,其實這是他身邊最后一絲真實,剩下的全部只是情感欺騙,但即使是這最后一絲真實,現在也變成了欺騙。
馬龍、去世的父親接連出現,克里斯托弗希望通過感情來消減楚門的疑慮,也為曾經劇情中出現的大破綻圓場,同時創造一個收視爆點。干冰放少點,高架攝影機待命,針孔攝影機,廣角鏡頭,路邊攝影,進音樂,特寫鏡頭……克里斯托弗猶如交響樂的總指揮,他享受著情感的推進。雙胞胎老人抱著印有楚門頭像的抱枕、指揮室的女性工作人員從呆若木雞到欣喜流淚,真實的欺騙也變成了一種感動,除了絲薇亞。
在收視達到高潮之后,克里斯托弗接受獨家專訪,并為下一段進行了預熱——梅莉離開楚門,他會有新的對象,而且會現場直播他們的親密過程,以此來制造新的收視噱頭。但克里斯托弗并沒有告訴大家,梅莉離開并不是因為她不愛楚門了,而是她不演了。
克里斯托弗對于故事的制作如此嫻熟,讓大多數人處于“半夢半醒”的混沌狀態,此時則最適合意念植入。
克里斯托弗推動故事進入高潮,同時其“查漏補缺”的能力也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天空吊燈墜落→電臺新聞播報→飛機故障,零件脫落”、“小時候與父親劃船,父親在暴風雨中落水去世→楚門怕水→無法離開,被困在海景鎮”、“楚門去世的父親衣衫襤褸的出現,并被迅速帶離→慢跑運動人群阻斷楚門追逐→報紙頭版頭條《掃蕩流浪漢》”、“楚門無意中收聽到真人秀的頻道→頻率迅速切換→警用頻道干擾”……
而作為電影節目的制片人與導演,在沒有直接廣告的情況下,如何進行產品植入,從而獲得收益也成為一個難題,但是克里斯托弗的安排依舊游刃有余——每天早上楚門去報刊亭必買《狗迷》雜志,梅莉從超市購物回來,夸張展示新購買的“廚房幫手”,馬龍與楚門斷橋打球、解救被楚門挾持的梅莉時商標清晰的啤酒,梅莉提醒楚門最好換一臺麋鹿牌除草機,詳細介紹可可飲料,以及羅蘭手臂上那條手鏈等節目中的服裝、住房、食品都是電視節目的廣告植入。而且克里斯托弗對于植入的時機把握精準,掐準了廣告投放的最佳時間,如在楚門逃脫失敗后,情緒波動,此時大家最想知道他的心理狀態,這是觀眾的期待焦點,故在此“黃金廣告”時間植入了可可飲料;在梅莉被楚門挾持,此時有敲門聲,大家都好奇是誰去平息“戰爭”,開門的瞬間必然成為焦點,克里斯托弗洞悉觀眾的心態,故在門打開的瞬間,先進入畫面的不是人,而是敲門人手中提著商標面向鏡頭的啤酒。
克里斯托弗對于節目的把控十分成功,劇情安插也很合理,嗅準了觀眾的喜好,并將這種能力淋漓盡致地發揮出來,從而制作了楚門,也制作了一檔成功的電視節目。
世界的楚門,觀眾是上帝也是戲子。
自從楚門恢復到正常狀態,通過“正常”行為來麻醉監視他的工作人員,并最后駕船逃離。此時雖然還是由克里斯托弗掌控,但實質上,自此節點,故事徹底完成了反轉,每個人都變成了觀眾,再也沒有演員,包括克里斯托弗。
再大的風暴與閃電也無法阻止楚門前行,盡管克里斯托弗說:“他(楚門)在電視上出生。”言下之意是——他也可以在電視上死亡。但此時克里斯托弗已經失去了主動權。電視觀眾折服于楚門精湛的演技和強大的生命力,甚至開始預估最壞的結果,所有的人都是旁觀者,但有一個旁觀者與眾不同,她就是絲薇亞。
在克里斯托弗感到無法阻止的時候,他大方地給予陽光,讓楚門駛向岸邊,準備使用“欲擒故縱”的策略。在帆船擊破天空布景的瞬間,楚門感到驚愕,同時找到了答案,此時擊碎的是所有觀眾的靈魂,他們對楚門的勇氣給予贊譽,也有無所適從的心痛與無助,他們開始懷疑自己生活中是否有布景,是否是因為沒有擊破才未被揭穿的疑慮。
楚門推開出口的門,理想國度海景鎮陽光明媚,而外面真實世界卻還是黑暗,這就是反差。同時克里斯托弗從“天空”中與楚門對話,楚門看向陽光最深處,那里本應該是上帝的位置,而現在坐著克里斯托弗。克里斯托弗此時說的都是真心話,在商業包裝中,克里斯托弗同樣真實,他與楚門的真實具有“遺傳性”,這種基因的捆綁注定他們“親情”真實性,此時克里斯托弗是整部電影最投入的“演員”。楚門離開海景鎮,未來雖無法預期,但可以判斷是一個美好的世界,而對于克里斯托弗和海景鎮的所有演員,30年的追隨和固化,他們的世界已經被濃縮,濃縮到只有一個場景——楚門,如果沒有楚門,他們不僅僅是失業,自己前30年被攔腰折斷,他們可以是英雄或知名演員,但是心中的世界已經不完整,而且無法修復。這就是克里斯托弗想留下楚門的緣由,有真情,也有私欲。
有人說,在挽留的最后,克里斯托弗失去耐心表現出了制片人的身份,回到了商人的起點,但我更愿意看成是克里斯托弗的覺悟,在表達完自己的心愿之后,他加速刺激楚門蘇醒,以防楚門沉淪于情感漩渦,他也希望楚門離開,但身份決定了他獨特的表達方式。
楚門最后選擇謝禮離開,與片頭“楚門世界”右下角的“LIVE”形成呼應。
楚門是海景鎮的風云人物,他拒絕理想國度的生活,愿意接受真實世界的“可怕”。楚門顯然是媒體暴力的產物,是克里斯托弗這樣的“導演”掌握著媒體,肆意踐踏和支配人們的生活,通過楚門荒誕的人生,蘊藏著不寒而栗的深意,影片也直接而強烈地對“媒體萬能”價值觀進行了批判,通過《楚門的世界》用虛擬完美的“烏托邦”寓意了悲哀絕望的“籠中鳥”。
媒體萬能實則也是一種“導演”,但除了媒體可以蓄謀生活之外,通過《楚門的世界》我們應該看到另外一種可怕的黑色力量——觀眾的沉默。
梅莉、馬龍等所有的參演演員,看著楚門赤裸裸地展現在別人面前,極像動物標本一樣進行展覽,旁觀者享受自己的角色,也享受茶余飯后“追劇”的悠閑,他們在楚門的人生中找到快樂,但這種快樂其實掩藏著群體的麻醉,讓每個人入戲,也讓自己跌入進去。楚門就像實驗室的小白鼠,只是旁觀者不知道,自己隨時都可能是玻璃罩里面的那只小白鼠,無力逃脫,并要接受所有人的窺探目光。
沉默是罪惡的幫兇,很多人從憤怒變成羨慕,這是一種可怕的變化,正義被腐蝕后還可以被修正,而正義自己動搖則會失去重塑的根基。《楚門的世界》中除了楚門、絲薇亞,其他人都是“幫兇”,他們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楚門的痛苦之上,只要與自己無關,就選擇袖手旁觀,但當負面事件發生在自己身上時,每個人又期盼獲得幫助,這種身份的對立與心態的反差,從側面暴露出了社會心理的失衡與病態。我們身邊每天都在發生類似楚門的事件,我們拒絕參與,同時冷漠旁觀,拒絕發言,拒絕幫助、拒絕阻止、拒絕悲憫、拒絕冷靜、拒絕關愛、拒絕反思……直到有一天,每個人都變成這個世界的楚門,相互取笑,卻不見自身的骯臟。
無論是電影,還是電視,觀眾始終都是上帝,因為作為商品,都需要價值回報,所以總會不斷地討好觀眾,但長久的諂媚容易讓觀眾變得傲慢,自我膨脹無端蔓延,很多人漸漸變成了戲子,因為只要有人樂于在臺下看,臺上就必定要有人唱。
楚門是媒體時代特有的產物,媒體成了楚門的“萬惡之源”,但是當人們還有選擇能力和選擇機會的時候,每個人都需要有絲薇亞的勇氣,這種群體意識的覺醒可以解救很多“楚門”,我們在批判“媒體萬能”的同時,也應該警惕“群體墮落”的危機,這不難讓人想到法國社會學家、群體心理學創始人古斯塔夫·勒龐的傳世名著《烏合之眾》。
在《楚門的世界》里楚門需要絲薇亞,大眾世界同樣需要更多的絲薇亞,需要喚醒梅莉、馬龍,讓他們承擔自己的社會身份,并用這種社會身份去主導戲劇角色,讓這個世界掌控在每個個體手中,而不是一個人的手里,讓每個人不做上帝,也不淪為戲子,挺胸走出“海景鎮”,成為一個Truman,而不是The Truman Show。
1998年,彼得·威爾通過此片提醒社會潛在的危機,2013年中,世界有了一個反思的契機,很多人開始認真思考信息時代到底意味著什么,以及國家安全與個人隱私、團體利益與個體自由、大眾喜劇與底層悲劇之間的矛盾,這個反思與覺醒的價值遠大于結論。
在《楚門的世界》片末克里斯托弗接受專訪,絲薇亞在場外打進電話,當主持人意識到這不是一位友好的觀眾時,準備掛斷熱線,但被克里斯托弗阻止了,他也想借此機會向他的觀眾洗清自己,如他所說——每個人都會接受眼前的現實,就這么簡單。他從來沒有阻止任何人發現真相,就看故事中的人是否有足夠的勇氣用失去換來得到。
絲薇亞在電話中質問克里斯托弗:“你無權把一個生命當成一場秀!”也許我們應該變換成另外一種說法:我們有義務不把一個生命當成一場秀!
《楚門的世界》有兩個導演——克里斯托弗與彼得·威爾,也可以說只有一個導演,他就是彼得·威爾,克里斯托弗是彼得·威爾的執行者,可以充當電影作品《楚門的世界》的副導演,所以在看克里斯托弗的作品時,我們是可以認同尼爾·波茲曼的觀點的,而在看彼得·威爾的作品時,我們有理由保留意見。
彼得·威爾通過此片展現了自己導演的功力,通過敘事方式、敘事內容的安排,用喜劇呈現了一臺驚悚舞臺劇。他在影片開始就向觀眾坦白,沒有想用復雜的架構來考驗觀眾的讀戲能力。試想,如果由英國名導克里斯托弗·諾蘭來導演,他是否會用詭譎的敘事手法來講述故事,就像《盜夢空間》、《記憶碎片》一樣考驗觀影者的智商,也許直到最后楚門的帆船擊破了“天空”,在聽到破碎之聲時,觀眾才突然發現自己被騙了,自己居然在看著電視觀眾演電影。
《楚門的世界》得益于克里斯托弗,同時也得益于觀眾,缺少任何一方都難以支撐其完整性。克里斯托弗是上帝的化身,知道無數個楚門的秘密,樂見他們畸形成長,此時甚至讓人懷疑,上帝的寬恕是不是一種戲弄?我們看著楚門時,是否有類似收看楚門的觀眾看著我們,就像“新月派”詩人卞之琳《斷章》中的詩句:“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詩中呈現的是美好,而戲中卻是恐慌。”
尼爾·波茲曼同時認為,電視需要的是表演藝術,一個好的電視節目需要的是掌聲,而不是反思。克里斯托弗與彼得·威爾顯然都不認同這個觀點,電視節目和電影作品《楚門的世界》留下的都是反思,同時也是一種恐懼與警示:導演有娛樂至死的能力,觀眾也有娛樂至死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