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風的詩

姚風，生于北京，后移居澳門，曾任教于澳門大學，現任職于澳門文化局。發表過大量詩歌、翻譯及隨筆作品，也有十余篇學術論文發表于中外學術期刊。著有中文和葡文詩集《寫在風的翅膀上》《一條地平線，兩種風景》《黑夜與我一起躺下》《遠方之歌》《當魚閉上眼睛》《姚風詩選》等，譯作有《葡萄牙現代詩選》《澳門中葡詩歌選》《安德拉德詩選》《中國當代十詩人作品選》等十余部。2004年獲第十四屆“柔剛詩歌獎”，2006年獲葡萄牙總統頒授“圣地亞哥寶劍勛章”，2013年獲“兩岸桂冠詩人獎”。亦愛好藝術，曾舉辦過攝影展和裝置藝術展。

在卡斯卡伊斯海濱

海鷗盤旋，在我的頭頂

我離開以后，它們繼續盤旋

在其他游客的頭頂

對國籍，對種族，它們毫不理會

而大海，比我祖國的大海更藍

但對色盲的我來說

又有什么關系呢

旅游手冊說，這里的魚美味

在卡羅斯餐廳，侍者端來馬介休魚

葡萄牙朋友說，這種咸魚

他們有一百多種做法

特雷莎老太太

特雷莎老太太打開百葉窗，為窗臺上的鮮花澆水，

葡萄牙總理科埃略在眾人的簇擁下踏著碎石

路走來，

為競選連任，他馬不停蹄地在里斯本各區拉票。

他走向特雷莎，向她擠出微笑，向她問好。

特老太太卻一臉嚴肅，說：“總理先生，我要坦

白地說，我不喜歡你，

我真的不喜歡你！我不希望你再做總理！”

總理尷尬地站在那里，但依舊保持著職業微笑……

這一幕讓我陷入沉默

我想起巴金臨終前才說出的真話：“要說真話！”

特雷莎老太太初中文化，曾為制衣廠女工，

現寡居，靠微薄的養老金度日。

不過，她擁有陽光、鮮花和藍天，

她的生活中沒有恐懼，她無須為說真話而付出

一生的努力。

夢 中

睡夢中，我一直緊緊抱著枕頭

不是因為孤獨，不是因為恐懼

我抱著枕頭，就像夾著炸藥包

在硝煙中向著碉堡奔跑

我炸掉了碉堡

我消滅了所有的敵人

睡夢中，我比醒來更勇敢

月亮為我頒發了銀質勛章

韋基奧橋上

翡冷翠，韋基奧橋上，一個意大利青年

旁若無人，狂吻他的女友

她的金發點燃了黃昏

天空中，所有的云都變成火焰

此刻，在霞光中，在黑夜里，在草地上，在床榻上

全世界有多少人在相擁，在親吻，在銷魂？

三億，六億，還是十億？

我望著這纏綿的風景，想到的卻是

昨天發生的人肉炸彈事件

那個巴勒斯坦青年，如果親吻著玫瑰

還會把炸彈塞進仇恨的胸膛嗎？

天空不再虛無

我畫下一輪太陽，不再西落

我剪掉一只飛鳥的尖爪

讓它永遠飛翔

我用畫筆把流云固定

我把一只烏鴉焊在避雷針上

等待著閃電

我讓玉皇大帝摟住瑪麗亞的腰肢

在云端漫步

走過西方和東方

我讓自己鉆進一只鐵籠子里

被綁住飛行

從一個機場到一個機場

我讓大街的人群都飛上天

我坐在空曠的街道上

望著擁擠的天空

景 山

夕陽向西山滑去

暮色使宮殿漸漸遠離

游人紛紛下山

丁香在山坡獨自開放

暗香浮動

引我憑欄眺望

日出日落，千篇一律

如朝代更迭

無非揭竿而起

無非腐敗墮落

無非再揭竿而起

我興味索然

更想知道

巍峨宮殿，三千粉黛

美麗的人民

如何度過

她們絕經前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