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世界

甘松濤

很多時候，人的真實情感是不會外露的，之于他人這是一個深邃的無聲世界。

金秋九月，笑靨花潮。教師節這天，是我看著讀一年級的女兒手持五顏六色的膠花同那些紅領巾們一樣帶著祝福、滿懷憧憬、小鳥般步履輕盈邁向校園的，作為教師，我的心該有多激動。

晚上回家，卻發現女兒一臉沮喪，便關切地問她：“怎么了？”“媽媽，我今天把花送給老師，可是老師看了一眼就扔到垃圾桶里了。”女兒惋惜地說，“那花好漂亮哦。”“嗯，”我頓了一下，“老師肯定遇到煩心事了，心情不好呢。”我對女兒笑笑，女兒注視著我，肯定地點了點頭。

我不敢再問，惴惴不安起來，我想起一個同事講她侄女轉到城區某小學四年級就讀的事來。

孩子很優秀，開學第一周便受到班主任老師（教語文）的特別照顧：你的語文成績還可以，要是再來補一下課就更好了。女孩表面點頭，實則無動于衷，轉眼到周一，老師問：你怎么沒來啊？

“我不認得路。”

“找你家大人帶啊。”

“我奶奶年紀大了，行走不方便。我父母在外打工。這樣吧，下周我叫姨媽帶我來。”

“你姨媽是干什么的？”

“我姨媽在××中學教書。”老師再無言語，可是就從當天晚上起，孩子的作業就特別多了起來。

“有好多呢？”我問。

“以她的速度，都要做2個多小時。”

“那孩子怎么辦？”

“她對老師一點都不好，一拿出作業就罵‘死老師，怎么還不死呀，布置這么多作業，要死了……，罵著罵著就雙手捂臉伏在桌子上嗚嗚地哭起來，哭也沒辦法呀，哭完還得做！我們大人還得正面跟她說，老師是為她們好之類的話。”

“一次，孩子回家說，老師一點都不公平，‘我的作文寫得這么好，就批個閱，人家寫得孬的文章還拿到班上去念，我立馬告訴她，‘老師知道以你的水平還可以寫得更好，才沒全班表揚你，對你嚴點還不是為你好！諸如此類我們就這樣總算讓孩子挺過來了。”

本來就心有所慟，卻又聽到遂寧的一個朋友講她初一年級的孩子買書的事。說是開學不久，孩子拿回一張有某書商印章的“優惠卡”，上面有“憑此卡五折優惠，兩天有效”還留著學生信息欄，說是以此卡買某套160元的書只需80元，學生家長卻僅花40元便購買到了。家長暗暗得意，想送給孩子一個驚喜，卻不想孩子一回家邊叫嚷著買書邊拿出那張“優惠卡”端端正正寫上自己的名字，看著孩子那異乎尋常的認真勁，家長恍然，咂了咂嘴，慌亂地想把書收藏起來，卻被孩子一眼瞥見。

“你都買回來了啊！”孩子驚叫，“沒優惠卡你買需要多少錢啊？”

“一百元呢，不過我可是買來自己看的，要不然媽媽今后趕不上你哦。”說著媽媽“爽快地”掏出了80元錢：“用你的卡自己買去吧。”……

這些都是我身邊的事，卻讓我情郁于中，不書不暢。我能清楚地意識到大人們做著怎樣的努力，把一切的顧忌化為憤懣掩埋在那無聲的世界中，在極力保存孩子天真純潔的同時，也使老師那光鮮的華表蒙塵含垢。作為教師，我多希望孩子們的情感永遠只停留在“老師心情不好”、停留在“嚴”、停留在“優惠卡”上，那該有多好啊！

我不敢想、不敢去推測隨著歲月流逝，隨著這無聲世界拓寬、豐盈、積淀與重組，表面“麻痹”的大人們對為師者的外在言行是否還一如當年的顧忌？稍加留意，就會發覺相關的言論太多了，越是涉及教師的增資與過節，便越會讓人集中地窺視到那無聲的世界。看到《送不送禮？教師節越近越煩惱》（9月3日重慶晚報）中網友們的評論，尖刻語言，句句揪心，我不禁都想問：究竟能有多少學校敢把“不接收學生家長的送禮請吃”當做真正具有約束力的規范？當教師遭受中傷的同時，是誰也曾或者說正在玷污著教師的圣潔？

我不禁想起我的啟蒙老師江明珍來，江老師批評學生的方式現在想來都讓我覺得意味深長：瞪眼與繞行。上室外課，學生犯錯一次便要圍著本班小方隊走一圈或跑一卷（地平平的，絕計不會摔跟斗）；上室內課視學生犯錯的嚴重程度，要求學生或立于己座或站于講臺，讓小組或大組或全班同學向他（她）煞有介事地瞪一次眼，意思是一個班級就是一個社會，你的不良影響讓小部分或大部分人厭惡，你自己要有清楚的認識。

在素質教育的今天，講和諧，講禮儀，講公民道德，傳統美德，師愛至上。我永遠懷念我的另一位大學老師冉興云，1997年我新調入一所離家較遠的學校任教，首先接到的竟然是時過八旬的冉老打來的詢問電話，末了卻怕影響學生工作竟不愿留下一個可供探尋的地址。

我慶幸能遇到如此優異的老師，他們點滴蘊藏的深意給我一生有益影響，在自我都難以表述的無聲世界里，書寫著怎樣的雋永與深刻！

我想，教師的影響之深沉，源于自身的言行對學生潛移默化，這才深入骨髓。而真正讓學生意識到這種積極影響從而對老師倍感敬重的并非學生求學之時，更多的是在求學之后抑或成年后的驀然回首。猛然間的這一回眸，似乎醍醐灌頂，善惡自明了。才發覺，哦，原來老師是這樣啊。抑或扔去的不是小花，是教師形象上的光輝；惡補的不再是課，而是自身的腰包；一張“優惠卡”，剝出的不過是老師的偽善！

我真不知道是不是那捉摸不透的無聲世界導致了在第24個教師節某晚報公眾調查中心“教師節，你給老師送祝福了嗎？”主題調查問卷中，七成受訪者畢業后再不聯系老師的重要原因。

不管你是老師還是領導，拋開私利與官僚，設身處地于你服務的對象而決策，那無聲的世界里的善惡與變遷哪里會毫發無察呢？人們為著私利耍著心計容易忽略他人的感受，但作為學生家長又同是教師周遭同樣的際遇，你的心里怎會不起波瀾？

我真擔心為師者形象的下滑緣于我們自身失察了現實表象下服務對象那真實的內心。知道上天容易，哪管入地難，有如地核能量的聚集，當“5·12”地震爆發時，才讓人感到那無聲世界的可怕。當內心的憤懣，變為犀言利語，變為切實的行動，才讓人感到反對的執著與強悍，也許到那時，不僅僅是尷尬，不僅僅缺失了職業道德，猛然的自悟，才悔悟到良心無存，行尸走肉，恐怕人也不是人了。

套用《長大后我就成了你》中的歌詞吧，師者，千萬別讓您的“美麗”“神氣”與“神秘”永遠停留在“小時候”！

（作者單位 重慶市永川北山中學校）

編輯 曾彥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