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彩云 李夢花
(湖南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2)
《邊城》的“灰姑娘”敘事策略及其“主題”超越
陳彩云 李夢花
(湖南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2)
《邊城》在敘事模式上與時下流行的“灰姑娘”式的青春偶像故事有一定的類似,本篇論文結合普洛普的民間敘事學,通過對“灰姑娘”的敘事原型——“灰姑娘”敘事模式與《邊城》的敘事進行比較,探討《邊城》敘事與“灰姑娘”敘事模式的相似之處以及它對這種敘事內涵本身的超越,著重探討這兩種看似相似實則迥異的敘事背后所蘊含的文化內涵。
《邊城》;“灰姑娘”;青春偶像;身份轉化;悲劇
《邊城》是沈從文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小說用簡樸、清麗的文字構筑了一個美麗的湘西世界,贊揚了古樸美好的人性。由于作者著意要表現的是“人性”,小說濃重的散文化、詩化傾向使整個小說的情節簡潔、淡化。現在我們拋開歷史情景,閱讀這篇小說時會發現《邊城》與時下的“灰姑娘”故事敘事有一定的相似之處。從文本上來看,翠翠的身世與處境確實是存在著許多“灰姑娘”的元素,而天保、儺送的家世與帥氣也足以與現在的“高帥富”相匹敵。但是如果沈從文的《邊城》在敘事上僅止于“灰姑娘”故事模式的窠臼的話,即使它營造的湘西世界再美也無法獲得文本表現的深度與獨特。下面筆者將根據“灰姑娘”的敘事模式來解析沈從文在這個模式敘事中的獨特性,以及他對這個模式內涵本身的超越。
(一)普洛普的“敘事功能”與“灰姑娘”敘事模式
俄國人類學家普洛普在《民間故事形態學》中通過對俄國民間故事的分析總結出了民間故事敘事的模式,并在此基礎上得出了31種功能,“功能是民間故事中恒定不變的要素,不論這些功能由誰來完成和怎樣完成,功能構成故事的基本成分。”在這種功能分析下,同一類型的敘事,雖然故事的人物、環境和具體經歷不同,但它們的情節功能和敘事模式是相同的。《灰姑娘》是格林童話中的一篇名作,敘述的是一個小姑娘由于母親去世被后母虐待,最后終于在小鳥的幫助下得到王子青睞并最終成為王妃的故事。現在的青春偶像故事大體沿用這個故事內核:描寫一些普通女子得到像王子一樣身份尊貴、能力超群的男子的青睞,經歷重重磨難后終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故事。從童話《灰姑娘》的故事原型里,大致可以劃分出這類故事的一個敘事模式:1.灰姑娘的灰色生活;2.灰姑娘與王子邂逅;3.戀情出現阻力;4.王子尋找灰姑娘;5.王子和灰姑娘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邊城》的故事情節可以抽離出如下的敘事序列:1.翠翠與爺爺相依為命;2.翠翠與儺送在端午節偶遇;3.大佬對翠翠的喜歡、王大鄉紳女兒的出現使他們的戀情出現阻力;4.儺送為翠翠在白塔下唱歌;5.儺送出走、翠翠獨自等待。從敘事序列上來看,《邊城》與“灰姑娘”系列的敘事模式是很相似的,除了最后的結果不同之外,其它都大體相似。
(二)“灰姑娘”敘事模式的成因分析
《邊城》在敘事序列上與“灰姑娘”敘事模式的相似,這是由人類的普遍情感所決定的。在愛情小說里尤其是那些超越世俗、超越身份地位的故事更符合人們對愛情的美好幻想,所以在這個方面全世界的故事顯示出了很大的相似性,也是人類感情能夠產生共鳴的要素之一。但是同一個主題,通俗文學與精英文學的處理并不同,因為它們所要表現的內涵有很大差異,這就是即使《邊城》在敘事序列的安排上由于人類情感發展邏輯的一致性表現出與“灰姑娘”敘事模式的相似,但是在具體的敘事處理、情節設置、人物性格方面都有很大的差異,表現出了與“灰姑娘”的故事模式完全不同的文化內涵。
為了理清《邊城》與“灰姑娘”敘事模式的不同,現逐一對照《邊城》與童話《灰姑娘》在各個敘事序列處理上的差異。故事的第一個敘事序列:故事展開以前女主人公的生活。從世俗的眼光來看,灰姑娘和翠翠都處于弱勢地位。但是我們擺脫這種外在身份的評價,深入到人物的內心會發現這兩個人物有很大的差異。灰姑娘由于受到繼母的虐待,對生活充滿了哀怨,對自我不認同。而翠翠雖然跟爺爺貧苦地生活在一起,但是在大自然的環境里享受著自由歡樂,對自己的生活坦然、知足。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態度。第二個敘事序列:男女主人公的相遇。在《灰姑娘》中,灰姑娘與王子的相遇主要是借助“小鳥”的幫助用美麗的外表來吸引王子的注意,才有了美麗的邂逅。他們的相遇需要借助外力。而《邊城》中兩人的相遇卻是借助于“端午節”這一民俗活動,翠翠也絕對是本真的自我,而儺送的身份是未知的。第三個敘事序列:戀情受阻。《灰姑娘》中他們戀情的阻力主要是來自于繼母和罪惡的兩個姐姐,是來源于人與人之間的相互敵視。而《邊城》中阻力是來自于大佬對翠翠的愛慕和王大鄉紳的碾坊陪嫁。一個是同樣出于真心的愛慕,一個是出于本于求生的現實考慮,雖然有一定世俗的東西,但沒有太多的利害因素。而且王大鄉紳的女兒也是像翠翠一樣友善、真誠,沒有“灰姑娘”故事中女二號的高傲與霸道。尤其是儺送與大佬之間在戀愛中的坦誠與競爭,所表現出的完全是一種真誠、坦率的生命狀態。第四個敘事序列:男主人公對女主人公的尋找與追求。這是體現《邊城》與“灰姑娘”、“偶像劇模式”本質不同的一個環節。《灰姑娘》中,王子利用自己的地位與特權,通過試穿“水晶鞋”來尋找“灰姑娘”,并且需要外力的提醒才能辨別真假。這也是灰姑娘故事中比較流行的一個元素,男主人公利用自己的特權與地位,滿足了女主人公達不到的愿望,鞏固了他們的戀情。與其說女主人公喜歡王子,不如說是喜歡由王子身份和地位所擁有的特權給自己帶來的虛榮感。在《邊城》中,儺送對翠翠的追求沒有依靠他在茶峒的地位,而是用沿用地方風俗——白塔下對歌。這種求愛的方式雖然原始但卻出于本心,建立在這個基礎上的感情沒有了男主人公身份地位上的優越感,完全是情感的共鳴。第五個敘事序列:男女主人公的結局。《灰姑娘》和大多數的偶像故事中,結局一般都是男主人公憑借自己的能力和地位終于和女主人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而《邊城》中,太多的陰差陽錯讓他們最后只能以“儺送出走、翠翠獨自等待”的結尾而收場。這種結尾打破了“灰姑娘”敘事模式的盲目樂觀主義,寄托了作者對人性、人生、命運的思索。《邊城》中所有人都懷著一顆真摯的心為自己所在乎的人考慮,但是往往命運捉弄人,總是得到適得其反的效果,釀成了一場悲劇。即使如“湘西世界”中這么樸素、善良的人性在現實的生活中依然要承受命運的捉弄,最后不得不生活在這充滿悲劇性的人生中獨自等待,等待著自己所期盼的“希望”,這個希望就像小說的結尾處所說,或許永遠不會有,也或許明天就會來。通過這種故事結尾的處理,沈從文把對人生的思考上升到了形而上學的角度。
通過以上梳理可以發現,《邊城》在敘事上確實存在“灰姑娘”敘事模式的一些成分,但是在具體的內核上卻是完全不同的。“灰姑娘”式的故事模式中包含的是世俗世界中人們對于身份、地位、特權所帶來的榮耀的向往。而在《邊城》中所表現的則是作者對健康、自然、美好人性的贊揚,對因現實傳統和命運限制所造成的人生悲劇的無奈以及在此基礎上對人性、人生、命運的形而上學的思考。所以,《邊城》中雖然有一定的“灰姑娘”敘事因素,但更多的是對它的超越,而這才是《邊城》的魅力所在。
[1]普羅普.故事形態學[M].賈放譯.北京:中華書局,2006,11.
[2]徐岱.小說敘事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
[3]黃婉梅.沈從文《邊城》——愛情偶像劇因子解讀[J].現代文學, 20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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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5312(2014)08-001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