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在一段時期內(2005—2007),由于進行課題《中國詩歌通史·當代卷》“80至90年代部分”的寫作而寫過大量的批評;而當初涉批評的沖動漸漸緩釋,過量的生產又讓我懷疑批評的真實性及至意義和價值,進而渴望向學術研究的層面邁進。上述大致可以稱之為從興奮到困惑的態度轉變,在相當程度上真實地反映了批評的處境:它不僅取決于個體實踐過程中對于批評本身的持續的再認識,更取決于學界對于批評的態度及其潛在的影響。
無論別人如何看待批評,經歷反思后的我都將批評視為未來文學理論建構和文學史寫作的基石。正如韋勒克在《文學理論》中指出文學理論與文學史都離不開文學批評,后來,他又在《批評的概念》中援引弗萊的話“文學批評是本身就有存在價值的思想和知識結構”,文學批評對于文學特別是當代文學的研究與發展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如果將批評理解為某位作家某些作品的分析與品評,那么,文學理論和文學史自然要依靠批評實現自己的未來圖景。盡管,從當代人評價當代人的角度上看,批評需要的眼光、勇氣和知識儲備會使最為簡捷的時評成為一柄雙刃劍,但若我們真的可以客觀、公正地思考20世紀30年代那么多由同代人撰寫的作家論,現在已成為研究那個時代作家的權威資料,便不必背負過多的心理負擔,而準確、深入和藝術化始終是衡量包括批評在內所有文學研究的重要標準。
《中國詩歌通史·當代卷》于2012年反復修改后出版,標志著我對1980年代以來中國當代詩歌批評的工作已告一段落,我忽然對批評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歷史的態度”。批評需要接受歷史的檢驗,同時,也需要見證時代的投影和現實的生活——如果前者最終表明了批評是種理智的認識,那么,后者則表明了批評的責任感和應有的歷史的高度。顯然,批評作為一個概念,本身并無高低優劣之分,但若只是將批評停留在膚淺的認識、無原則的褒貶或是簡單的自說自話上,我們的批評必將前途黯淡、為人所詬病。
秉持理想主義的情懷,歷史的態度同樣意味著批評具有綜合的特征,在具體展開的過程中,批評往往會兼及文學理論和文學史的某些有效資源;歷史的態度始終指向批評的真善美,真實、良知及審美藝術化構成了批評應有的質地與特征;歷史的態度還意味著批評像其評價對象一樣,需要遣詞造句、飽含深情且發揮想象力,從而經得住時間的淘洗。
當然,歷史的態度也隱含著批評實踐過程中需要面對的一些實際問題。結合自身的體驗,在一般意義上我們所言的批評在時間上是屬于當代的,在專業上更多應當從屬于當代文學范疇,其具體針對的對象是批評者感興趣的作家、作品和時下的文學現象。批評給眾多專業人士留下的印象往往是史料、史實和理論的雙重匱乏。史料、史實的問題自然可以通過歷史的態度加以解決,而理論及提煉的觀點呢?批評者在很大程度確實不太關注關乎批評自身的理論,但從一個優秀的文學史家、文學理論家首先應當是一位優秀的批評家的邏輯來看歷史的態度同樣不失為一種有效的應對策略。
應當說,無論在何種語境下,批評都是一項具有挑戰性的工作。歷史的態度雖可表明我的批評立場,但并不代表他者對于我的批評的認可。面對琳瑯滿目的作品和層出不窮的文學現象,個體的視野、能力甚至體力都會讓我感到限制。也許,我已說得太多,而優秀之作從來不需要批評。這樣,在無法保持歷史的態度的前提下,默不作聲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文學需要在沉默中領悟,歷史也是如此!
張立群,1973年生,遼寧沈陽人,2006年師從吳思敬教授畢業于首都師范大學,獲文學博士學位,第二屆中國現代文學館客座研究員。現為遼寧大學文學院教授。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在站博士后流動人員,導師吳義勤教授。已出版個人專著四部,在核心期刊上發表學術論文兩百余篇。另為《中國詩人》編輯,出版詩集《白馬:詩的編年史(2005—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