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留守老年人的代際經濟支持影響因素研究

呂如敏，宮 權，趙瑞芳

(山東工商學院政法學院，山東煙臺 264005)

農村留守老年人的代際經濟支持影響因素研究

呂如敏，宮 權，趙瑞芳

(山東工商學院政法學院，山東煙臺 264005)

利用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攻關項目“中國流動人口問題研究”的數據，分析農村流動人口家庭的家庭代際向上經濟流動，發現:在農村地區，子女對于老年人的贍養是受到子女和父母兩方面因素的影響。農村留守老年人是否獲得子女的經濟支持，以及獲得子女經濟支持的多少，受到他們自身健康狀況和年齡的影響，而子女是否支持老年人則更多的取決于子女家庭的策略。

農村留守老年人;代際支持;流動人口;截取模型

一、引言

到2010年，我國大陸人口60歲及以上人口為1.78億人，占我國總人口的13.26%［1］，我國已進入老齡化社會，并將成為老年人口最多的國家。而目前，老年人養老的主要方式，還是依賴家庭養老，老年人的子女仍然是老年人晚年社會支持的主要提供者。在我國快速城市化的過程中，越來越多的農村人口流入到城市，成為農民工群體，農村老年人留在老家，成為留守老年人。農村中留守家庭的老年人，他們與子女之間的代際經濟交流的形式是怎樣的?作為流動人口的子女，他們如何在經濟上支持他們的留守父母?他們與沒有外出打工的子女在對留守父母的經濟支持上有什么差別?本文試圖通過實證研究的數據分析上述問題。

二、文獻綜述

關于代際關系，有很多學者對此進行了探討。有學者認為，隨著社會的發展，家庭結構的變遷，代際之間越來越平等［2］，并且，代際之間仍然保持互惠的關系是以需要為依據的［3］，大部分的成年子女還是有孝順感和意愿［4］。雖然代際之間的居住形式等細節有所改變，更多的老年人和子女采取“分而不離”的居住方式，但是，代際關系并未出現根本性變化［5］，代際經濟流動的主要方向都是子代流向父代，子女供養老人仍是我國養老的主要方式［6］。

但是也有學者認為，隨著社會的發展，社會變遷導致了家庭養老功能的弱化，家庭養老變得不現實。雖然農村老年人和子女的代際交換仍然存在［7］，但是，雙方的交換回報難以等價，出現了代際關系的不平衡失衡［8］，有些農村地區老年人贍養不足，這種代際關系傾斜化的現象，是現代化、城市化和獨生子女政策結合的產物［9］。

農村老年人和子女的代際交換，受到老年人個體生命歷程的影響，也會受到家庭生命歷程的影響［10］。子女對老年人的代際支持是受到很多因素影響的，比如，家庭的結構，子女的社會經濟狀況，老年人的社會經濟狀況，等。老年人所獲得的子女供養金額和子女的數量有正相關關系，隨著子女數量的增多，老年人獲得的向上代際支持的金額也相應增加。子女出外打工也有一些積極的影響，比如，一定程度上改善了老人的經濟狀況［11］。同時，子女的性別，也是影響家庭代際支持的重要因素，在部分地區，隨著農村青壯年男性外出打工的增多，女兒在家庭養老中的作用顯著提高［12］。

目前對于老年人與子女的代際經濟交往的關系研究中，尚存在以下幾點不足。首先，老年人和子女的代際經濟交往存在多種形式，一方面老年人可能在經濟上依賴子女，接受子女為他們提供的生活費，有子女贍養，另一方面子女與老年人的經濟交往也有一些具有表意性，子女可能定期或者不定期地給予老年人一些金錢或者禮物作為孝順的表現，因此在考察老年人和子女的經濟交往中，需要考慮到贍養和饋贈的區別。其次，子女贍養老年人，并不是伴隨老年人晚年生活的全過程，子女在經濟上對于老年人的支持往往是出現在老年人經濟拮據或者健康狀況欠佳的時候，因此考慮老年人與子女的經濟交往時，要考慮到老年人的家庭生命歷程等因素。最后，子女對于老年人的經濟支持，也表現出個體的不同性，同一個家庭的子女，在經濟上支持老年人也有差別，這種情況可能更加出現在農村老年人家庭:農村老年人的子女如果外出打工，沒有時間照顧老年人，可能更加會通過經濟上的支持，來彌補生活上對于老年人照顧的缺失，以達到平衡孝順義務的目的;同時也有可能存在，留守老年人為外出打工的子女照顧他們的孩子，子女出于交換互惠的原則，可能更加地傾向于經濟上支持留守老年人;而且隨著我國社會變遷的進程，農村家庭的代際關系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兒子和女兒越來越多地共同承擔起照顧老年人的義務，子女的性別在對代際關系的影響中，表現出差別變小。上述這些問題都需要進一步的探討和分析，本文擬對這些問題給出一些實證性的分析。

三、研究方法與基本數據

本研究以國家社科基金課題“獨居老年人的孤獨問題與社會關系網研究”的農村調查數據，分析農村留守老年人和子女之間的代際經濟關系。累計共調查了186位農村留守老人，訪問他們的經濟狀況、代際關系、醫療保障等問題，并且在問卷中訪問留守老年人每一位子女的情況，詳細了解每一個留守老人的子女，詢問他們的子女是否外出、子女家庭經濟狀況、子女和被調查老年人的代際關系等問題，因此每一位被調查老年人的調查數據，既包含他們的自身情況，也包括他們子女的情況。這186位被調查老人，共有751個子女，樣本具有層級的特點，每一位留守老人與其家庭成員共同構成一個群組。為了了解留守老人的代際關系，我們詢問留守老年人的每一個子女分別給予他們的金錢數目是多少。通過調查訪問，試圖了解老年人的社會人口學特征，以及子女是否外出打工、子女家庭經濟狀況等對留守老人所獲得代際支持產生何種影響。研究過程中，使用回歸分析的方法，同時配合使用截取模型和選擇模型，綜合分析上述因素對老年人代際支持的影響，數據分析過程采用Stata12.0進行。被調查留守老年人和他們的子女的一些基本特征如下表:

(一)留守老人和子女的的基本情況

表1 留守老人和子女的基本情況

續表1

在被調查的186位留守老年人中，57.5%為女性，42.5%為男性，女性居多;大部分有配偶，占66.1%;年齡在60～69歲的居多，占58.1%，其次是70～79歲，占32.3%;留守老年人對自身健康狀況的評價偏低，有38.7%的老人認為自己的健康狀況較差，有29%的留守老年人認為自己的健康狀況一般，認為自己健康狀況較好的占18.8%，對于自身健康狀況評價非常好和非常差的所占的比例均較小。

本研究中，被調查留守老年人共有751個子女;子女男女比例相差不大;大部分子女年齡在30～49歲之間，比例為78.5%;子女的文化程度最多的是初中，占 47.3%，其次是小學，占33.3%;基本上子女都已經結婚，只有很少的子女未婚，占6.9%;子女中，外出打工的和沒有外出打工的，比例相差不大;這些子女中有23.7%的人由老人照顧自己的孩子，可見在農村中，留守老人和留守兒童組成的隔代家庭的比例也有一定的數量，從子女的統計資料來推斷，隔代家庭的比例大致接近四分之一。

(二)留守老年人的代際經濟支持的狀況

調查中，我們詢問留守老年人:“請問您的第幾位子女在過去一年里給過您多少錢(或實物折合現金)?”經統計，情況如下:

表2 留守老人的代際經濟支持概況

圖1 留守老人獲得的代際經濟支持數量分布圖

由表2、圖1可知，留守老年人獲得的代際經濟支持數量分布極不均衡:留守老年人子女平均給父母的錢是532.16元，最少的給0元，最多的給30 000元;大部分留守老年人子女給予他們父母的金錢數目為0，有293位，有161位子女給予留守老人的金錢數目在0～200元之間，有138位子女給予留守老人的金錢數目在200～500元之間，500～1 000元之間的有68位，1 000～5 000元的有58位，5 000元以上的有8位。同時，注意到我們的因變量是一個偏態分布，為了消除偏態分布的影響，我們把因變量子女給予父母的錢數取對數，并在取對數之前，給變量數值加1。

四、模型分析

為了研究留守老年人代際經濟支持的影響因素，我們采用回歸分析，同時考慮到數據中存在較多的缺失值，決定擬合三種模型，分別是普通最小二乘法、Tobit模型和Heckman選擇模型。模型因變量為留守老年人得到子女給予的金錢數目，為了得到更好的估計結果，本文使用因變量的對數形式。自變量選擇與留守老年人代際關系有關的因素，如子女方面，考慮子女的性別、收入、教育程度、是否有孩子由留守老人撫養等等;留守老年人自身方面，選擇他們的性別、年齡、婚姻狀況等。

針對模型中因變量具有刪失的特點，除了使用普通最小二乘法之外，本研究同時還使用Tobit回歸模型和Heckman回歸模型，希望達到一個優良的估計。Tobit模型是美國經濟學家、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圖賓(James.Tobin)在研究耐用消費品需求時提出來的一個經濟計量學模型，這一模型適用于因變量是受限因變量的情況。例如本文中，代際支持在農村老年人和子女的交往中雖然很普遍，但是也有很多子女并沒有給予老年人金錢上的經濟支持，用代際經濟支持作為因變量時，會有很多的零值出現，僅僅使用普通最小二乘法不能給出較有效和一致的估計量，因此考慮使用Tobit模型。這一模型把因變量分為0值以上的部分和0值部分，分別對兩部分因變量進行分析，然后利用回歸的結果計算出調整因子，通常稱之為逆米爾斯比，來調整回歸模型的參數估計結果。下表中給出的是最終調整后的自變量的偏效應。同時，為了更好地估計農村老年人的代際經濟交流的影響因素，也使用了Heckman選擇模型。在選擇模型時，考慮到子女對于老年人的經濟支持可能受到子女是否由老年人幫助照顧孩子等因素的影響，因此使用諸如子女與老年人的關系、是否由老年人照顧孩子、老年人的年齡等變量作為選擇變量，這些因素直接影響到子女是否給予老年人金錢。使用Heckman模型，首先對于因變量是否缺失做出估計，即首先利用一些工具變量估計出因變量是否為0，然后利用估計結果調整自變量的偏效應。下表給出最終的模型結果，以便于比較。

表3 留守老人代際經濟支持的回歸分析

由上表可看出，數值上，普通最小二乘法與Tobit模型和Heckman模型的結果稍有不同，但是出入不大。內容上，留守老年人子女的性別和婚姻狀況都不影響他們給予老年人的金錢數目;子女的教育程度越高，則他們更有可能在經濟上支持老年人，在Heckman模型中，子女教育程度每提高一個等級，那么他們就會多給予父母16.2%的金錢;子女的經濟狀況越好，則越有可能在經濟上支持老年人，普通最小二乘法模型和Tobit模型分別給出的估計值為1.157和1.905，即子女經濟狀況每提高一個等級，則給予留守老人經濟上的支持會提高1倍以上，Heckman模型估計出的結果相對于前兩估計值小一些;子女是否外出，對于留守老人的代際經濟支持影響顯著，外出子女比沒有外出子女給予留守老人的金錢數目更多;與父母的關系越好，則給予父母的經濟支持越多;老年人的性別、婚姻狀況、收入對于子女對他們的代際經濟支持均沒有影響。另外綜合三種模型，老年人的健康狀況越差，則子女給予他們經濟支持的可能性越高，老年人的年齡越大，子女對他們的經濟支持數目也越多。

通過上述模型分析可以看出，在影響農村留守老年人的經濟支持中，老年人和子女的一些個人的基本的社會人口學特征，影響并不明顯，比如老年人和其子女的性別和婚姻狀況;同時，可以看出留守老年人的代際經濟支持的決定因素，一方面是留守老年人的需要，另一方面是子女的經濟能力和家庭策略。若留守老年人健康狀況欠佳或者年齡偏大，則更有可能獲得子女的支持;子女外出務工，帶來了自身經濟條件的改善，也為他們經濟上支持父母提供了基礎;子女若還有孩子由留守老人照顧，則更加傾向于回饋父母。因此，留守老年人所能獲得的代際間的經濟支持，是受到老年人家庭狀況和子女家庭狀況兩代人家庭的需求影響，特別是受到子女的家庭策略影響。

五、結論

第一，農村留守老年人和子女之間的代際經濟交流廣泛存在，平均而言，留守老年人的子女給予老年人的經濟支持為532元/年左右。同時，子女對老年人的支持也表現出很大的差異，也有很多的子女并不會給予老年人金錢。

第二，留守老年人接受子女的經濟支持的數量受到老年人自身條件和各個子女的條件的影響。老年人越健康，則接受子女的經濟幫助較少，喪偶的老年人更多的依賴子女的支持，兒子比女兒更多的給予老年人經濟的支持，經濟狀況越好的子女更有可能給予老年人經濟上的幫助。

第三，在對于留守老年人的經濟支持方面，子女外出打工對于提高向上的代際經濟支持有顯著的作用，外出的子女比留在老家的子女給予老人的經濟幫助要多出1倍以上。

第四，總體而言，留守老年人所能夠獲得的代際經濟支持，受到老年人和他們的子女兩個方面的影響。對于老年人而言，他們自身的健康狀況和照料需求是影響到子女對他們代際經濟支持的重要因素;對于子女而言，他們是否在經濟上幫助留守父母，給予父母多少的經濟上的支持，更多的是與他們的家庭經濟狀況、家庭生命周期的進程有關，子女的個體特征對他們的代際經濟支持影響不明顯。因此，老年人的個體需求和子女的家庭策略，共同影響了留守老年人的代際經濟支持的獲得。

［1］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統計局.2010年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主要數據公報(第1號)［ED/OL］.(2012-04-20)［2013-11-25］.http://www.gov.cn/test/2012-04/20/content_2118413.htm.

［2］徐安琪.家庭結構與代際關系研究——以上海為例的實證分析［J］.江蘇社會科學，2001，(2):150-154.

［3］桂世勛，倪波.老人經濟供給“填補”理論研究［J］.人口研究，1995，(6):1-6.

［4］趙芳.家庭中的親子關系與養老方式的選擇［J］.江海學刊，2000，(1):48-52.

［5］邊馥琴，約翰·羅根.中美家庭代際關系比較研究［J］.社會學研究，2004，(2):85-95.

［6］郭志剛，陳功.老年人與子女之間的代際經濟流量的分析［J］.人口研究，1998，(1):35-39.

［7］杜亞軍.代際交換——對老化經濟學基礎理論的研究［J］.中國人口科學，1990，(3):24-29.

［8］賀雪峰.農村代際關系論:兼論代際關系的價值基礎［J］.社會科學研究，2009，(5):84-92.

［9］劉桂莉.眼淚為什么往下流——轉型期家庭代際關系傾斜問題探析［J］.南昌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5，36(6):1-8.

［10］左冬梅，吳正.中國農村老年人家庭代際交換的年齡軌跡研究［J］.人口研究，2011，35(1):53-64.

［11］孫鵑娟.成年子女外出狀況及對農村家庭代際關系的影響［J］.人口學刊，2010，(1):28-33.

［12］宋璐，李樹茁.代際交換對中國農村老年人健康狀況的影響:基于性別差異的縱向研究［J］.婦女研究論叢，2006，(4):14-20.

C913.6

A

1672-0768(2014)02-0056-05

2014-04-10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獨居老年人的孤獨問題與社會關系網研究”(12BRK006)

呂如敏(1982-)，男，山東濟寧人，山東工商學院政法學院講師，中國人民大學人口與發展研究中心老年學專業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社會老年學、城市社會學;

宮權(1978-)，男，山東乳山人，山東工商學院政法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文化人類學;

趙瑞芳(1977-)，女，河南安陽人，山東工商學院政法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婚姻家庭社會學、女性學。

［責任編輯:陳如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