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嚇走了愛：單親女孩強作“受寵秀”

于澄澄

高琳琳六歲時父母離異，和父親生活。她為了不讓同學知道她生長在單親家庭，設計了很多被父母寵愛的細節。在同學的羨慕中，她越陷越深，最后竟在模擬被寵的“游戲”里不能自拔，這樣的戲碼從初中一直演到大學畢業。男友得知真相，離她而去。2014年9月下旬，高琳琳撥通了知音熱線，訴說自己的苦惱，希望得到心靈的援助！

倘若有愛，何須模擬，高琳琳的故事讓我們心酸，亦為之震撼！下面是她的自述……

其實只想讓同學知道，你們有媽媽我也有

我今年22歲，父親在海口一家進出口公司做英語翻譯，媽媽原在廣州一家大公司的海口分公司工作，負責外事接待。因為父親收入可觀，1992年3月我出生后，媽媽辭職做了全職太太。我六歲那年，因為父親有外遇，媽媽跟父親離婚，我判給了父親。媽媽到廣州的一家外企做翻譯。

我上小學了，退休的爺爺奶奶照顧我。一次，奶奶送我上學，一個同學的媽媽問奶奶，怎么總不見我媽媽送我，奶奶說我媽媽在廣州工作，總是請不了假，又經常出國。愛面子的奶奶不愿透露兒子離婚的隱私。她這樣做，成了我以后模擬被寵的啟蒙。

雖然爺爺奶奶對我還好，但沒有媽媽的孩子像根草。我在班級里很少參加集體活動。小學三年級暑假，媽媽回來過一次，帶著一位叔叔。爸爸沒有跟他的外遇對象結婚，一直在找機會跟媽媽破鏡重圓。此時，他非常失望，向我媽媽吼道：“你這么久不回來，回來還帶一個男的，你讓琳琳怎么想？以后別回來了！”媽媽也生氣了：“我回來是看孩子，不是看你！”從那以后，我一年最多能見媽媽一次，而父親卻一直未結婚。

2004年的六一兒童節，學校開運動會，我看到一個同學拿了好幾張她媽媽給烙的薯餅給大家吃，很是顯擺。我不服氣，第二天又哭又鬧地讓奶奶給我烙了同樣的薯餅，帶到學校運動會現場，分給同學和老師品嘗。我說是媽媽專門請假兩天回來烙給我的。同學都羨慕地圍在我身邊，說媽媽對我真好。

我讀初中后，對父母離婚的事也看開了，但對被父母寵愛的那種感覺，卻越來越向往。開學一個星期后，我見幾個女同學穿得很講究，就向大人要錢，自己去商場買了一件很貴的紅色薄毛衣，把商標拆下來穿上后，我對同學說是媽媽從廣州寄來的港貨。同學嘖嘖稱贊，我的虛榮心得到了莫大的滿足。

開學不到一個月，班主任王老師安排了全班女同學家長開家長會，要求媽媽們來參會。我對班主任說媽媽在廣州工作來不了，她堅持要媽媽的電話。我又說媽媽出國了無法接電話，班主任半信半疑。恰好之前爺爺出國旅游給我帶回了一個漂亮鑰匙扣，我沒舍得戴。一個星期后，我把它送給班主任的女兒，說是媽媽帶給她的小禮物。我還說媽媽陪外賓很忙，但總想著我，不是寄書給我，就是寄吃的，有一次大半夜媽媽打電話，原來她夢到我掉床下了，所以打電話核對一下。班主任聽了不禁感慨：“可憐天下父母心啊！”而我從她的辦公室出來，一路小跑跑到學校后邊的甬路上，失聲痛哭……

我很想媽媽，渴望她的愛撫，可是媽媽離我越來越遠，因為她再婚了，生下了一個小弟弟。我知道，媽媽有新家庭了，我少打擾她最好。我希望父親多關心我多陪我，可父親每次都說：“我又上班，又要照顧你，已經很辛苦了，你不要給大人添太多麻煩。”

對親情溫暖的渴望無法滿足，我只好繼續在“模擬被疼愛”中安慰自己。“親愛的媽媽，每天晚上等你的電話，比學習還重要，因為我好想你。”“媽媽，你別給我寄那么多進口零食，我長大了，上個月我胖了兩斤……”

我一頁頁翻著虛擬日記，眼淚直流。有時，是奶奶給我打電話，奶奶那頭掛機了，這時我拿著手機進教室，嘴里喊著媽媽，說讓媽媽回來看我。我在模擬被寵愛中度過，幾乎分不清幻覺與真實……

繼續裝“受寵”的女孩，大學哄男友三年

苦苦挨過了中學幾年，2010年夏天，我順利考進海南一所大學中文系。開學時，父親和我談了一次話：“你看那么多農村的孩子，吃穿都愁，想讀大學，誰供呢？你已經很幸運了，要知足常樂，好好讀書，不要總是因為自己生活在單親家庭感到委屈。父母有父母的人生，你有你的人生，將來你就會明白。”我什么都沒說，心跟父親更遠了。

“琳琳，不是我對你不聞不問，當初是你父親出軌，離婚的主要責任在他，當時我是能分到一半家產的，我主動放棄了，就是想要這部分財產供你讀書。”這是我考上大學給媽媽報喜時，媽媽回復我的短信。我哭了，不明白媽媽為什么那么敏感，覺得我找她就是跟她要錢。我對媽媽更失望了。

這時，一個同學來電話問我上大學都準備好了嗎，我立刻興高采烈地說，媽媽給我準備好了上大學的一切必需品，爸爸給我辦好了銀行卡。同學說：你好幸福啊！我在電話里裝作開心大笑，放下電話，看著清冷的家，爸爸跟女友約會，媽媽有了自己的兒子和老公，過著自己的小日子，而我演出現實生活里根本就沒有的父愛和母愛，這多么荒唐而又悲哀呀！

上大學后，我曾上網查關于溺愛的話題：“溺愛會阻止孩子健康成長，讓子女為父母而活。”本來我應該從這場歷時數年的模擬寵愛中走出來，但卻因一個舍友江珊在家受寵的各種炫耀，又將我拉回深淵。看到江珊總是拿家人在國外給買的各種好東西炫耀后，我為了跟江珊比誰在家更受寵，我開始了瘋狂的網購。

“你媽對你可真好。”一次，我正向同學得意地炫耀我自己網購的，但被我說成是我媽媽給我買的進口物品時，同班男同學劉勇走過來說。我說：“我媽就喜歡給我買這些進口東西，太貴了，我都舍不得用。”劉勇表示：“唉！你真幸福，我只有羨慕嫉妒恨啊！”我問道：“你媽不疼你啊？”“我爸媽早離婚了，媽媽給一個臺灣商人當二奶，做老板的老爸包了二奶，我是棄兒。”劉勇雙眸里全是憂傷。那一瞬間，我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焦心地疼。從大一下學期開始，我跟劉勇接觸多了起來，劉勇說他最喜歡我的善解人意。我們相愛了。

為了讓別人相信我的確是受寵的孩子，網購成了我的法寶。這些錢都是父親因為內疚給我的補償，我花起來一點也不心疼。

我把網購的進口零食帶到學校跟舍友分享，舍友們一邊吃著一邊嫉妒著，而我就享受這種感覺。一次，舍友李蘭突然問我：“琳琳，你的父母好神秘啊，是不是做保密工作？”我說他們只是做翻譯忙，經常不在家，你們就當我是留守兒童，同情同情我吧！

我發誓一定要讓同學知道，我才是班級里最受家長寵愛的孩子。我總是預先編好短信，放在手機草稿箱，然后偷偷發給自己，再做出幸福地看媽媽短信的表情。我自己以媽媽的口吻寫信，花錢請商場門口設計簽名的師傅重新謄寫一遍，然后不經意地讓張勇看到。張勇感動得哭了。看到張勇被我設計的母愛感動，我竟有一種莫名的滿足感。每次感動，張勇都會抱怨他父母一次，這時，我把張勇攬在胸前，那一刻，我充當了母親的角色安撫孩子般無助的張勇。

張勇家在廣州。每年暑假、寒假，我們就互相通過短信慰藉彼此的心。大三暑假，奶奶拿出私房錢幫我買了筆記本電腦。我高興得手舞足蹈，立刻給張勇發電子郵件，說爸爸花了一天的時間，跑遍了市里的電腦城，才買到一臺最理想的蘋果筆記本，媽媽給我買了卡西歐電子詞典。張勇很快回復我，說如果他有像我一樣的父母的話，那他一定好好讀書，以最大的成就回報父母的愛。這會，我心底里很不是滋味，但我畢竟不是刻意欺騙他，只是我習慣了。

真相嚇走男友，揭開傷痛字字都是淚

2013年8月15日是我生日。一個星期前，舍友江珊請我參加她的生日聚會，我沒有去，我知道她得到的父母寵愛是真實的，我擔心看到那真實的一幕會崩潰。但江珊電話里的熱情洋溢感染了我，我想到我也快過生日了，我為什么就不能得到父母真實的寵愛呢？我破天荒第一次跟爸爸提了要求。

“爸爸，后天我過生日，你能給我一個生日宴會嗎？”8月13日早晨，我對要出門的父親說。父親臉漲得通紅，囁嚅著說：“琳琳，我給你300塊錢，你自己出去吃點什么，我有個臨時會議要參加。”就在父親打開錢夾的一瞬間，家里的座機響了。是父親的女朋友小梅的電話。因為是座機，我聽得很仔細。今天恰巧也是小梅的生日，父親要去給她過生日。

我委屈得心都快爆炸了，我跟父親大吵起來：是女兒重要，還是女朋友重要？沒想到父親很認真地說：“當然是女朋友重要，她陪我后半輩子。你有什么用？將來還不是整盆花都被別人搬走，不賴上我天天跟我要錢都罷了。”我失去理智，咆哮著說：“那生我干嗎？”父親被我激怒了，暴跳如雷：“要不是因為你這個拖油瓶，我早就結婚了！”我接著回敬父親：“如果因為我，那你根本就不要談戀愛！”這時，父親啪地給了我一耳光。

父親隨即摔門而去，并讓我去死。我哭得昏天黑地。父親摔門走了，我哭著給媽媽發短信，說父親打我。我多么希望媽媽能站在我這一邊，好好安慰我啊！但媽媽發了短信給我：“你判給了父親，監護權就歸他，他打你，那是他的權利。無論怎樣你都必須跟你父親過，我這里沒有房間，就不要想著來我這里了，再說，你繼父也不喜歡熱鬧。”我淚流滿面……

從那一刻開始，我才真正地領教什么是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再想想這么多年自己的自作多情，我哭著笑，笑著又哭，感覺生活好滑稽，為人父母怎么會那么荒唐，十月懷胎生下兒女，卻都不疼不愛……

我給張勇發短信，說：“我們兩個其實就像一棵樹上的兩個苦瓜，其實我跟你一樣，我們同命相憐。”

“你胡說什么呀？你那么幸福。我慶幸自己能找一個幸福家庭的孩子，得到一份完整的感情。你知道嗎，生活在我這種不完整的家庭的孩子，身心不健康，我若不是遇見了你，就會患抑郁癥！”張勇很快回復短信，我要說的話被活活地別回去了。但從那一刻起，我對父母的心思徹底淡了！

2014年5月，大學畢業前，我開始為自己做打算。我想離開海口，和張勇商定兩個人一起去上海工作。我和張勇網上網下到處投簡歷，忙得不亦樂乎。

2014年6月中旬一個周末，來自云南的舍友張小鳳跟我商量，讓我做導游陪她去五指山旅游兩天。和張小鳳剛上長途旅游車，我就發現手機的電量只剩下了最后一個格，我就關機了。我想我跟張勇都交代好了，兩天就回來，要是發生什么大事，張小鳳的電話還能用。但我就沒想到，我跟張勇一塊應聘的上海一家公司跟張勇聯系，希望能提供新照片。我們投過去的照片是大頭像，而這家公司是形象創意公司，對應聘者的外在形象很在意。因為事情急，我的電話又打不通，張勇就找到班主任老師，班主任看應聘的事耽誤不得，就提供了我父親的電話。張勇按照父親電話里提供的地址，來到我家，父親從相冊里找了我的相片給張勇。大概是我們家太清冷了，沒有女主人的味道，精靈的張勇嗅到了什么。他輕松地從我父親那里探聽到我生長在單親家庭的情況。

我旅游回來，興致勃勃地找張勇，交給他帶回來的咸魚干時，發現張勇兩天的時間就像變了一個人，眼睛凹陷，神色茫然。突然，張勇對站在男生寢室外的我怒吼著讓我滾，我哭著跑開，不知道張勇為什么那么對我。當父親給我電話，我才知道究竟。大概我的心一直就是冷的，這么多年，多熱的心也冷了，但我對張勇，是真心的，我只是撒謊說我是一個在家里受寵的女孩而已，我從來沒在其他事情上騙過他啊。

大家都在忙著找工作，并沒有人真正關心我和張勇的關系。而張勇逃命似的乘機飛回了廣州。

因為放不下他，8月15日，我的生日那天，我給張勇發短信，我希望這個特別日子能讓他勾起對我們過去相處日子里的美好回憶。

“我沒有騙你，我始終都是一個想得到父母寵愛的小孩而已。”我在手機短信里寫道。“你知道，真誠是一個人起碼的準則。而你太變態太可怕了！如果你早點透露真相，我們是有機會抱團取暖的，但我們失去了，過去的就過去吧！”

[后記] 接受記者采訪時，高琳琳無辜地說；“我想得到父母的愛有錯嗎？”的確，她沒錯。那誰錯了呢？離異后，父親找女友，母親再婚，那你們共同的作品孩子呢？為人父母，離婚也好，婚姻內也罷，疼疼孩子，那么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