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
作為學生,當時是懵懵地接受一切,如今再回過頭來看才發現,軍藝給我的東西絕對是一般大學給不了的
因就像我和軍藝的緣分,和軍藝那些曾經影響過我的老師的緣分,雖然我沒有找到一種機會或者方式去當面感謝他們對于我的饋贈,但是我希望通過我寫的這些文章這些理論研究的成果,來向他們致敬。
作為中國人民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2000級第一屆本科生,盧冶是以專業成績和高考文化成績雙料第一名考入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的,之后在這里度過了本科及研究生的階段,作為軍藝第一期本科生中“狀元”的她,現今已經有了不少的學術成果,已出版專著《否定的日本》,還是《“讀電影”之新藝術電影》《“讀電影”之經典藝術電影》的主要撰稿人,并且于2012年起為《文匯讀書周報》“新學術”專欄長期撰稿,2013年10月起于《讀書》雜志開設“倒視鏡”專欄。
正好在盧冶生日這天,記者與她相約采訪,來到中關新園的“一八九八”咖啡廳,見到了如今在北京大學中文系現當代專業博士在讀的盧冶,頭發清爽的盤起,笑容可人。說起當時在軍藝文學系讀書的時光,她似乎有說不完的美好回憶,她說:“站在現在的經歷基礎上看當時在軍藝的學習,那里真的給予我的要比我當時作為一個學生能想象的多太多?!?/p>
軍藝給予了學生更彈性的空間
盧冶出生在一個軍人家庭,雖然從小到大對于軍隊生活沒有太深刻的認識,但是潛移默化的軍人情結還是根植于她的潛意識中。從小就喜歡大量閱讀書籍的盧冶中學嚴重偏科,文科總是名列頭籌,理科成績卻常?!暗踯囄病?。這時爸爸的一個朋友無意中提起軍藝,說這是一個可以滿足文學夢的地方,并且開始招文學系的第一屆本科生,雖然當時對這個學校不是很了解,但盧冶覺得軍藝文學系的一切都對她的口味,于是就去報考,也因為有基礎,她順利通過了當年2、3月份的基礎、寫作和面試“三關”,心情愉快之故,高考更是超常發揮,理科成績竟也得了高中年級第二,就這樣,她以專業和文化成績的雙料第一考入了軍藝2000級文學系。
當時盧冶的成績足夠復旦大學的分數線,剛剛踏入軍校的她,在提著統發的制式皮包,穿著整齊的軍裝列隊集合的時候,還有過小小的遺憾:畢竟人生還有過另一種可能性:自由的地方高校、多彩的大學社團。然而如今的她回想起來對記者這樣感慨:“軍藝的好處是我后來才漸漸體會到的,最適合‘產出橫空出世的人才。因為它是包容性的,你會感覺到在軍藝你能見到各種各樣的人,他們都能在這里找到自己才能和特點發揮的空間?!?/p>
作為2000級的學生,其實是很具有特殊性的,因為2000年是第一屆軍藝和地方大學的中文系接軌,也就是說是第一次通過高考招本科生,在這之前的軍藝都是一些創作班,學員都是通過選拔,在部隊有了一些寫作經驗和寫作熱情的人,像莫言就屬于這種情況。那個年代地方很多大學包括清華北大都主張作家是教不出來的,而軍藝的理念與此不同。領導、老師和學生都在摸索,這也鑄就了2000級的與眾不同。“雖然往后已經步入正軌的軍藝文學系本科可謂人才輩出,但是常聽老師們談起,最有干勁最有想法,綜合素質最強的,還是2000級、2002級這幾屆,也許這就是草創時期的生命力和創造力?!北R冶笑著說。
其實從中國文學史的角度來說是有兩個傳統的,一個是五四,一個是延安,這兩個傳統看起來好像是二元對立的,一個是講原則講政治,一個是講自由講民主。盧冶說:“兩邊兒的光我都沾到了。軍藝作為延安精神的延伸,她的歷史和教學模式其實帶出了我們中國現當代文學主體的情感結構,我作為學生,當時是懵懵地接受一切,如今再回過頭來看才發現,軍藝給我的東西絕對是一般大學給不了的?!比缃竦谋R冶在北大又體會到了五四的精神,形成了缺一不可的完整的知識結構。
對于一般人來說,軍校給人的印象是刻板有序,嚴肅有余,想象力不足。可軍藝是一朵“奇葩”。它真是中國、也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軍隊藝術院校,用莫言的文學風格概括,誠可謂一片“魔幻現實主義”的土地。姓軍而名藝,紀律和想象相反相成,這種氛圍催生了各種各樣性情和風格的人。軍藝看起來很嚴,其實她給了學生很多自由生長的空間?!跋衲?,1980年代的軍藝所能‘教給他的具體的知識,我們后來的學員無從體會,但我猜測,軍藝給他最寶貴的東西是空間,讓他在大棗樹下面讀馬爾克斯和三島由紀夫的空間。”盧冶回憶起在軍藝讀書的日子。軍藝提供的是一個彈性的氛圍,經常會外請老師,各種領域的老師都會請,包括部隊內部的,北大的清華的,社會各界的,知名的不知名的。所以學生能夠吸取到的東西,不比地方大學的少,反而更多。而且軍藝有一個創作的氛圍,不像地方大學那種形成自己一個既定的模式,所以這里老師的發揮空間也很大,培養出來的學生風格迥異,路子完全不同,真可以說是遍地開花。
2004年完成本科學業的盧冶,認為繼續讀研究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而部隊應屆本科生不能報考地方大學,軍藝仍是她理所當然的選擇。
那些年在軍藝給我影響的老師
說起軍藝對自己的影響,當然少不了軍藝的老師,盧冶說起那些年給予她知識的老師,充滿了感謝與感慨。
她還記得一位老師所講授的“延安文藝”課程。在一般學生眼里,這種革命的東西可能會顯得有些枯燥,“當時不大能理解他對延安的那種激情,而且也不太理解他給我們講的那些東西。但是后來我到了研究生時期自己摸索,特別是博士二年級時期,我從自己喜歡的‘日本與東亞現代性課題中分出身來,做了近一年的延安研究,寫了17萬字的東西。那時候我才切身感受到,軍藝那位老師的那種思路和想法到底是什么?!薄把影苍谝话闳说挠∠笾惺呛堋恋?,但實際上呢,延安很窮但是不‘土。延安文藝是一種先鋒文藝。在20世紀30年代,全世界的左翼革命風潮中,延安是最時髦、最優秀的青年才俊所向往的地方,像上海那批搞電影,搞藝術,所謂的‘文青都投奔延安。因為物質的匱乏,這些人發揮了超乎常人想象的創造力。而軍藝是延安精神的后繼者,所謂團結緊張嚴肅活潑,這是延安精神,也是軍藝精神?!薄霸倩剡^頭來看著自己如今的這些成果,真的很有向我的老師致敬的感覺。這就是當時老師撒的種子,遇到陽光、風和水,不經意地長出來了。”
盧冶說當時還有一個教電影的老師,給當時的本科生開的書單其實就是北大研究生的書單?!斑@讓我在上北大之前就已經有了一套比較成熟的理論基礎,后來我之所以能毫無隔閡地融入地方高校的研究氛圍,都要感謝我的軍藝老師。”“我是一個比較內向的人,對老師,包括自己的導師在內,都有一種敬而遠的心情。除了課上的交流,跟老師們很少有私下的交談。但是我在心里感激他們?!叭绻夷茉倩氐杰娝嚾ズ蛯W弟學妹們交流的話,我也會這樣去鼓勵他們。因為現在純文學整體有所改變,很少人能靜下心來看看過去的經典小說,但實際上文學是不死的,做軍事文學這一行其實并不僅僅是為兵服務,而是莫言的這種事業,世界文學的事業。” 盧冶說。
文學夢會傳承下去
2006年碩士畢業后,盧冶作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后勤指揮學院參謀參加工作三年,在工作中她體會到了文學理論與生活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她感慨,當年在軍藝讀書時,懵頭懵腦什么也不懂,抱著老師開的書單猛啃,看得云山霧繞。文學史上提到的經典,都找來看,有的完全不懂,為了考試得裝懂,有的是自以為懂?!皶r人浮躁,我也覺得讀書很孤獨,跌跌撞撞也不知自己選的路對不對,但閱讀的習慣倒是一直保持了下去。過了幾年,慢慢地開始明白了,不懂的懂了,裝懂的真懂了。原來那些跟我的生活‘沒關系”的作品,那些玄之又玄的‘理論,原來是我們每個人心底的東西。那些所謂日用不知,習焉不察的東西,寫下來,就是文學。每個人心里都會有疑惑都會有問題讀書都會有的感受,即使不讀書的人,也是靠‘故事來觸摸世界的。不靠講故事,我們就不會有‘國家‘民族這些所謂共同體的概念。因此我才知道,我當初學習的就是如何講好一個故事,直到今天也是如此?!庇辛斯ぷ鞯慕洑v,盧冶覺得學生時期的那些飄在天上的理論終于接了地氣,不然理論就會成為一種游戲,不能直達人心,也因為有了部隊的工作經歷,也讓盧冶覺得這些理論真的和她的生命連成了一體。因為有了當時搬著小馬扎到北大聽課的經歷,軍藝的學習也不知不覺奠定了北大理論氛圍的基礎,這就是軍藝給盧冶提供的彈性空間,所以一切都那么順理成章,2010年,盧冶仍以專業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
博研期間盧冶在各專業課堂、各學術論壇中表現出色。對于理論的研究盧冶更側重于大眾文化的研究,研究時下流行現象,“有些人是被流行的東西牽著走的,流行什么就跟著看什么,但是他們不會去想為什么流行,例如偵探小說。還有包括韓劇,美劇,剛剛過去兩會上紀委書記王岐山也提到了《來自星星的你》和《紙牌屋》,我研究的一個興趣點,就是這些流行背后的東西是什么,和現在時下流行的綜藝節目比如《爸爸去哪兒》,這些東西意味著什么,對于我們這個專業來說意味著什么,我都會把它編織到我的理念當中,我有一個總體的想法,就是類型文學,包括偵探,言情,科幻,校園等等,這些通俗的風格在今天怎么會改變我們整個關于創作的理念,關于文學整個的理念,文化的理念,它到底起一個什么樣的作用?!?/p>
還有半年盧冶就要完成博士階段的學業,對于未來的計劃,她說更傾向于做老師?!白x研究生時曾給本科生上過外國文學課,當時有很深的體會,不是你有什么,想傳達什么,學生就能全部吸收,也許做老師都會有過這種小小的失落的情緒,就是他希望能和學生去交流,得到反饋,但是學生也許還沒有成長到可以理解老師教授的知識。我自己都有很深的體會,我到研究生才開始開竅,很多本科時候生硬的吸收來的知識,到了研究生時才開始慢慢體會理解,當老師是很深的學問,就是撒種子,也不要希望有及時的反饋,只要把心交給學生,之后要做的就是等待,肯定有人會回應你。”就像電影《永恒與一日》里面的一句臺詞,盧冶說非常適合她想作為一名老師的心情:“最近這段時間,我和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系,就是每當我打開音樂,隔壁房間里的陌生人就會用同樣的音樂來回應我?!弊鳛槔蠋熞惨粯?,也許當時去主動找回饋很難,但是也許在日后的哪一天世界的哪一個角落,就有學生用他的成果回饋于你,“就像我和軍藝的緣分,和軍藝那些曾經影響過我的老師的緣分,雖然我沒有找到一種機會或者方式去當面感謝他們對于我的饋贈,但是我希望通過我寫的這些文章這些理論研究的成果,來向他們致敬。”這也許就是作為文學人的文學夢一代代傳承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