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房子》里的桑桑,《青銅葵花》里的葵花,《天瓢》里的杜元潮,《細米》里的細米……
作為第四代兒童文學作家的代表人物,曹文軒所描繪的主人公形象多為弱者,有人說他這樣是“具有憂郁悲憫的人文關懷,作品超越兒童生活題材,進入人的本質生活領域,閃耀著生命人格的灼人光焰。”
但曹文軒說,他關注弱者是一件很自然的選擇。
2104年,曹文軒帶著他的《曹文軒小說集》來到南國書香節,芒果畫報獨家專訪了這位兒童文學大師。他對弱者有著與生俱來的好感,他相信一個人的柔弱往往能征服世界。
柔弱,恰恰征服了那些強悍的人
《芒果畫報》:您的作品里主人公大多都是弱者,為什么?
曹文軒:一個強悍生命一定是與苦難羈絆而行的,毫無疑問,我想一個人一生沒苦難,沒有苦難感,這個人的一生肯定是很輕薄的。我的作品里頭寫了很多弱者,我為什么會站在弱者的立場上,說不太清楚原因,是與我的出生有關?與后來文化積累有關?還是與思想體系建構有關?與我的審美情調有關?我說不太清楚,也許與這些問題都有關,也許我就是這么個人,比如說坐了一桌子人,我們都在談論問題,我會很自然地去注意被我們忽略的人,我是順其自然,我馬上就會想到這一桌子上有一個人被我們忽略了,大家都在交談,但我們忘記了他,差不多每一次在一張桌子吃飯肯定都是我第一個發現,我就會自然地,把我的目光,面對著他,跟他談話,這個出于什么,我也不清楚,我自然會做到。這是我非常自然地選擇。
《芒果畫報》:你曾經說過,“我喜歡的女人就是我小說里常常寫到的那種,她們都是千篇一律的——善良,文弱,有才氣,有靈性。我覺得男人總是希望保護那些弱小的女人,表現自己的強大。”您怎么看待女子柔弱的力量?
曹文軒:我喜歡善良文弱的女人,這個也說不太清楚,有些事情深究起來是說不清楚的,它可能與我的美學趣味有點關系,那些形象更容易體現我的美學觀,我很愿意寫一些讓人憐愛的女子,所以很少寫強悍的女子,如果我寫一個強悍的女子,幾乎是不可思議的。當然,那些柔弱的女子我也會把她們寫得千姿百態,他們都是柔弱的女子,但是柔弱的女子各有各的柔弱,只要寫出她們的不同就好。柔弱的人有一種溫柔似水的感覺,這種感覺是我非常喜歡的。我的小說里柔弱女子在一個主導的位置,小說世界的改變常常是由這些柔弱的女子完成的,她們的柔弱恰恰征服了那些強悍的人,中國的傳統哲學就是以柔克剛,那些女子都是水做的,所以你看到我小說里面的女性形象,常常是占據高地的形象,她們可以征服這個世界,可以輕而易舉地把這個世界搞定,她們的武器就是柔弱。
《芒果畫報》:您剛剛說女人是水做的,而您在《狗牙雨》蘇少版里講過“我喜歡水——水性,世界上最有力量的物質不是重與剛,而恰恰是輕與柔。”您怎么看待柔與剛?
曹文軒:水是非常非常溫柔,但我們忘了在這個世界上,水是最有力量的。看到洪水沒有,那么高的大壩它都可以沖毀。一個人家里裝修房子,你知道最擔心的是什么,是跑水,所以水有柔弱的一面,但是其實它有非常強有力的一面。
示弱,是一個強者優雅的風度
《芒果畫報》:我們這個社會常常會說示弱,您覺得我們應該示弱嗎?
曹文軒:示弱是一個強者遇到事情以后,一個非常優雅的風度。它這個地方的弱,不是說他是一個弱者,恰恰是他是一個強者,強者有示弱才表現出來是一個強者,一個真正強者是一個知道示弱的人。強者肯定是經過磨難才變得強大的,一個沒有經過磨難的人再強大也強大不到哪里去。
《芒果畫報》:您個人怎么對待強者和弱者?
曹文軒:我最害怕的就是人的弱,不害怕別人的強。一個人很強的跟我對著干,我不會有退讓;假如對方是一個柔弱的人,那個退讓是非常自然的。我會發現我非常沒有力量。
《芒果畫報》:您將苦難放到兒童文學作品里,會擔心孩子接受不了嗎?
曹文軒:這些問題都是成年人先設定的,因為小孩看書和成年人看書的習慣很不一樣的,另外我還是想讓小孩知道一點點苦難,為什么我會把苦難這個詞推得比較靠前,那么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今天這個時代是一個享樂主義時代,把快樂這個詞推到了一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上,我是不太贊成的。如果一個小孩不知道苦難,不知道面對苦難時保持怎樣的風度,這個小孩長大是沒有出息。一個人一輩子不可能不遇到挫折和磨難,這個苦難并不一定是表現在你的衣食住行的物質層面。衣食住行都沒有問題了,你以為你就沒有苦難了嗎?那個苦難就是精神上的。苦難是我們人生的基本命題,我們無法回避。必須要告訴孩子,你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受苦的,這就是你的一生,你只有明白了這一點,你面對苦難時,才能保持一份優雅的風度。
《芒果畫報》:現代的人都比較冷漠,您怎樣讓您的作品使今天的人感動?
曹文軒:我不想拿我的作品去說服一個人,我只想拿我的作品去打動一個人。什么東西能打動人?一個是情、一個是美,只有兩個東西可以打動人。打動人的力量比說服人的力量要大得多。你跟他說一千一萬遍沒有用,你可以世界上最深刻最美好的道理都講給他聽,你依然不能說服他、改變他,可是感情、美,卻有可能在一瞬間改變他,所以我更相信文學打動人的力量,比說服人的力量要強大。
“感動”這個詞是解讀我作品非常重要的一個詞。我認為今天的人更需要感動,如果說現代化的社會讓我們得到了很多,也損失了許多,損失最多的就是情感,文學就變得更加需要幫助我們對情感世界進行彌補。文學的價值不完全表現在思想價值,它還表現在情感價值,美學價值。過去,我們總認為文學最大的價值在思想上,但其實它的情感和審美價值與思想價值具有同等的價值,甚至比思想更具價值,這是我一貫的看法。我總是會在我作品里追求思想、情感、美,多種維度的平衡,我不可能只在我作品里表達思想,思想不是我作品唯一的維度,還有其他的維度,悲憫精神,審美價值,所有文字不能脫離的東西。這些東西是永恒的東西,思想會過時的,但是情感、審美價值不會過時。文學不可能把這兩個維度丟掉,如果丟掉了,等于讓你的作品很快的消失,甚至是見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