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與才學

觀照朱以撒先生書法，我以為從“功夫”與“才學”二端入手較為可靠。功夫與才學并舉也即真正成就其書法過人之所在。

書法藝術首先還是看重功夫、講究技法的錘煉的，書法之為道，最先也必要過技法這一關。朱以撒先生學書逾半個世紀，從總角以至皓首，筆墨生涯，寢饋于斯，遍臨百家，于二王、顏、米、八大、北魏墓志、摩崖、唐人寫經等多有用心，與古為徒，入古既深，而又能不泥于古人，融碑于帖，各取一瓣心香為我所用，終于卓然成一家風度，落落欲往，矯矯不群，氣息沉郁而又自然流暢，高出同儕。書道中人歷來傾向于認定碑帖結合是書法發展的必然趨勢，在這上面用功的學習者不乏其人，但成功者寥寥。如果一定要言說典范，當推朱先生。

功夫既已純熟，才學淺深便成為衡量書法家水準高低的根本尺度。重功夫而輕學養，可能步前人踵武而乏新變，“局促如轅下駒”。朱以撒先生學書也重視對古人心摹手追，但可貴在其長期浸淫古典文學、書學，積學深至，以學養書，所以能在學習中形成自我獨到的審美取舍，既不蹈襲前人，也不蹈襲故我，以此指導自己的書法創作朝著完全屬己的、高雅的方向發展。朱先生是崇尚簡約、素澹的美學境界的，在深厚學養的滋潤下，他的書法風神已經越來越走向沖和之境了。“飲之太和，獨鶴與飛”（《司空圖：《詩品》），用來形容朱先生書法，當不為過。

事實上，才學不單反映在書法風格上，更于書法藝術語言中直觀見出。現代以來，由于種種原因，書法家創作不再重視書寫內容的獨創，每有所作幾乎必抄錄古人詩詞文章，已成常態。嚴格說，書法家自身的創造性已經打了折扣。在此背景下，朱以撒先生一掃積習，憑借其深沉的舊學涵養和閑雅的散文筆調，自撰自書，創作了一批形式與內容均堪稱戛戛獨造的作品。如題漢畫像《樂舞圖》：“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歌臺香散，離宮燭黯。誰人能解長繩，系住斜陽，怕到黃昏。看不盡古今嘯詠，奈何愁長。笙歌里近來消瘦，為誰，為誰！”——直將朱先生超人的才華情思和深切的人生感懷一并烘托出來。類似的作品還有不少，在在借生花妙筆，發抒藝文識見，寫盡蒼然人生，文質相諧，足稱當今書壇一絕。

“書如其人”，作為真斯文人的朱以撒先生的面相，就在他的書法作品中生動起來。

（黃加芳，福建師范大學在讀研究生，福州市中青年書法家協會副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