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葉廣芩創作的陜南地域文化小說中,《青木川》是一部很有分量的作品,作為陜南文化的縮影,葉廣芩以文人的感性情懷和深邃的歷史眼眸描述了青木川古鎮五十年的滄桑變化。她以獨特細膩的筆調展現出陜南別樣的自然環境和人文景觀,充分展現了陜南人特有的性情,彰顯出了陜南文化的獨特魅力。
關鍵詞:葉廣芩;《青木川》;陜南文化;自然環境;人文景觀
中圖分類號:I24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4)08-0167-02
當代著名作家葉廣芩,因其葉赫那拉氏這一顯赫的身世背景,而被習慣稱之為“格格作家”。從小就飽受滿族文化和京派文化的熏陶,良好的文化氛圍使得葉廣芩在家族小說創作上游刃有余,如《采桑子》、《狀元媒》等描寫家族興衰起伏的作品,曾在文壇掀起了一股“家族題材熱”。雖然,家族系列小說成就了葉廣芩在文學界的地位,然而,隨著個人生活經歷的不斷豐富,她開始轉向了地域小說的創作。
葉廣芩1968年作為知青來到陜南,曾在漢中略陽鋼廠當過護士。作為一位樂于暢游生活的作家,七年的記者生涯又使得她對陜南這方土地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久居在陜南這片靈秀之地上,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早已融進了她的血液。“時代、種族、環境這三個元素對藝術家和藝術創作具有深遠而持久的影響”[1],也正是基于陜南文化的熏陶,她創作出了許多以表現陜南地域特色為主題的優秀作品,尤以《青木川》這部作品最具代表性,它承載著葉廣芩的文人情懷和對歷史的反思,通過對復雜人性地剖析,充分展示了陜南獨特的地域文化。
“藝術的地方色彩是文學生命力的源泉,是文學一向獨具的特點,地方色彩可以比作一個人無窮、不斷地涌現出來的魅力。”[2]葉廣芩筆下的陜南地域小說在視野表現上更為開闊,側重于把陜南文化中特有的那份寧靜之美表現得淋漓盡致。葉廣芩正是通過文字的形式將陜南獨具特色的生命力傳達出來,本文將以《青木川》為例,領略葉廣芩筆下洋溢著的陜南韻味。
一、優美的自然風光
青木川坐落于陜西省漢中市寧強縣西北角,地處陜、甘、川三省交界處,素有“一腳踏三省”之譽,是陜西省最西邊的一個鄉鎮,據說是因為一棵巨大的青木而得名。
青木川的山勢險峻,重巖疊嶂,壑幽林密。“沿著鎮邊緩緩地流淌,碧綠深沉,碰到河心那兩條青石橋柱,偶爾會翻出幾朵浪花,旋出幾個漩渦,但很快又趨于平靜,洋洋灑灑地向前流去。風暖洋洋地拂過水面,吹起微微一陣細浪。”[3]蒸騰的霧靄,飄渺的煙波,交融的山水,仿佛“一幅天然的國畫長卷”般,令人流連忘返。游歷青木川,撲面而來的是滿目的蒼翠和茫茫的林海,“常綠落葉闊葉林遠比同緯度的淮河下游豐富,它既有別于大巴山以南的中亞熱帶常綠闊葉林,更不同于秦嶺以北的溫帶落葉落葉林。”[4]青木川的物產也極其豐盈,除了熊貓、金絲猴、羚牛等珍稀動物之外,這里也盛產香菇、木耳、天麻、西洋參等名貴食材和中藥材,因而素有“天然藥材寶庫”之美譽。
“葉赫那拉”這一輝煌的姓氏,在經歷滄桑變遷的歷史風云之后給葉廣芩帶來了更多的磨難與困頓。然而,46載的陜南體驗卻為她開啟了另外一番新天地,陜南的每一草每一木都讓她為之著迷和留戀,在這片靜謐安然的土地上,葉廣芩對生活有了全新的認知和闡釋,陜南優美的自然風情賦予她文學創作以源源不斷的生命活力,正是這片充滿魅力的土地拓寬了葉廣芩的創作視域。
二、獨特的人文風情
正所謂“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地處陜、甘、川邊境的青木川,在青山綠水的環繞之中,在大自然的牧養之下,培育出了極富地域特色的人文景觀,成為陜西文明與文化線上一條獨具魅力的風景線。
(一)民情
陜南人、陜北人、關中人在性格上有著很大的差異,陜北人大都敦厚樸實、粗獷豪放,而關中多干脆利落、求真務實之人,陜南人則相對比較圓滑世故、忠誠正義。透過《青木川》的字里行間,我們便可以領略到陜南人那種與生俱來的性格稟賦。
1.深蘊聰慧靈秀之氣
魏富堂在《青木川》可謂是一個具有傳奇色彩的人物,而歷史上也確有其人,他不僅是青木川第一個對現代文明懷有渴慕之心的人,而且更是第一個追求現代文明精神的人。
他是土匪,卻心系他人、造福百姓。表面上看來,魏富堂筑路修橋是為了自己的私人利益,然而,從當地經濟的長遠發展來看,卻是一項為全鎮人謀福祉的事業。
他是土匪,卻極其重視與現代文明之間的接軌。當魏富堂洗劫教堂時,他頓時對意大利神父用刀和叉品嘗三明治的生活習俗產生了強烈的興致,為此他便著力效仿,以使得自己能夠逐漸靠近西方的先進文明。為了吸納更多的文明因素,魏富堂還大力投資教育,以便能夠振興地方的教育事業,而且還開設了英語必修課。因而,青木川鎮上總是有這樣一道令外來人詫異不已的景觀,那就是穿著破爛的學生卻說得一口流利、標準的外語,而且,所有的適齡兒童必須得到學校接受免費教育,否則家長將會被無情關入牢房,即便是本家親戚他也不會放過,足以可見魏富堂對教育的重視程度。
魏富堂是一個豐滿而又立體的人物,雖然發家致富的手段并不道德,甚至遭到同鄉人的輕蔑和鄙視,但是他為青木川這個小鎮帶來的發展卻讓人心生敬佩。縱使青木川遍地都是美麗嬌艷的罌粟,但是魏富堂卻嚴令禁止當地人吸食這一可以為他們帶來高昂收益的“財神”。縱觀魏富堂的一生,透過他看似自私、狂妄的外表,不難看出骨子里流露出的那份聰慧和善良。
2.頗具圓滑世故之風
張保國作為《青木川》中另一個性格鮮明的典型人物,他既滿腹智慧,同時也頗顯圓滑。當徐忠德有意追問他那包軟“中華”香煙的來由時,機靈的張保國趕忙予以解釋:“是縣上開會,人家招待的煙,會完了,他就把煙順兜里了,不抽白不抽,剩在桌子上還不知道便宜了哪個小子。”[3],細膩的心思和超前的洞察力確實加深了讀者對于這一人物形象的認識,透過他的言語也不難推測出作為南方人的陜南人天生所攜帶著的那股圓滑與世故。
張保國與生俱來的那份機敏也深得他人的喜愛。當昔日三營的教導員馮明重返青木川并召集了一大批村民在青女家聚會時,大家似乎更關切的是他能否憑借職務之便而為青木川提供一筆可以拉動當地經濟發展的資金,極具功利性和目的性地聊天似乎觸怒了早已退休賦閑在家的馮明,而聰明的張保國卻看出了馮明的厭倦,他主動轉移了話題,緩解了緊張的氛圍。張保國擅于體察別人心思的特質也促使他在行政事務上如魚得水,這般的圓滑與聰穎也使得他在處理各種社會關系方面左右逢源。
《青木川》中對于譬如張保國這類形象進行塑造的同時還選取了另外一個具有相似性格特征的人物——佘鴻雁。面對經濟收入穩步攀升的村民,他提早便嗅到了人們改造舊居的急切心理,于是他便開辦了一家磚廠。然而,為了謀取最大的經濟效益,出自于他磚廠的磚大都是不合格產品,在金錢的誘惑之下早已經蒙蔽了他那顆對民眾的安全懷以關切之情的心。當四處飄浮著的粉塵嚴重污染著周邊的空氣質量時,佘鴻雁反倒將責任推脫到政府身上,還義正詞嚴地說:“鎮上要補就不停產,沒拿到錢,還得生產。”[3]對于金錢的追求已經泯滅了它對于良心的持守。
(二)民俗
民俗是民間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一種獨具地域特色的、固化式的人文習慣。作為三省交界處的青木川必定會受到三省文化習俗的浸染,多元的文化精髓也鑄就了青木川別樣的民俗風情。
1.“趕場”
“趕場”作為定期(如逢單、雙日或逢五、逢十)、定點舉辦的商品活動,主要是指在經濟條件相對不夠發達的時代和地區廣為流行的一種交易形式。葉廣芩在《青木川》中寫道:“今天是農歷初七,青木川趕場的日子,老規矩竟然沒有變。一、四、七是集,逢集的時候,四里八鄉的百姓都背著山貨特產,從四川的青川、甘肅的郭家壩趕來”。[3]隨著鄉村城鎮化進程的加劇,“趕場”這一習俗雖不似昔日般被青木川當地的人所熱衷,但是這一古老的習俗依舊沒有消逝在現代文明的沖擊波中。
2.喪葬文化
一是送葬摔盆。“摔盆”取義“歲歲平安”,作為一種文化心理的寄托,更多的是對死者的緬懷。摔盆這一喪葬習俗在《青木川》中提到了兩次,一次是在魏富堂和李樹敏即將槍決時,李樹敏憤然將盛飯菜用的盆使勁摔在地上,那清脆的響聲迫使魏富堂睜開了久閉的雙眼,李樹敏便匆忙解釋說:“你上路有我給你摔盆,我上路連個摔盆的人也沒有了。”[3]也許李樹敏在這一刻才真心意識到自己對于舅舅的歉疚,雖然魏富堂即將離開人世,但尚且還有一個也即將離世的人惦記著他,然而卻沒有任何一個在世的人為李樹敏“摔盆”,何等的悲哀與凄慘!另一次是解苗子去世時佘鴻雁(李樹敏的兒子)為她摔盆,不論佘鴻雁是否真心愿意為解苗子“摔盆”,但畢竟還有一個活著的人送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不似那般的凄涼。
二是墓碑帶令牌。當魏富堂的爹死后,喪禮的規模可謂是空前絕后,魏富堂很想給魏老爺子的墓碑上佩帶一塊令牌,但卻遭到了秀才施喜儒的極力反對,因為魏老爺子的后人中并沒有中舉的,即便魏富堂是青木川一帶有名的“霸主”,但也不能破壞掉老祖宗定下來的規矩。因而,魏富堂為了能夠光耀門楣,便毅然決定前往西安迎娶書香門第出身的大小趙。
三是唱喪歌。魏富堂的爹死后,所有的親戚朋友們皆披麻戴孝,鄉親們也都紛紛送上了挽幛,還請來了和尚、道士輪番誦經,而且還有一批唱喪歌《黑夜轉》的專業人士,演唱的重點就是頌揚魏老爺子一生的光輝事跡,以訓誡晚輩能夠效仿,并且永遠懷念死者的恩德。雖然,任何喪禮場合的演唱內容大都如出一轍,但這樣的方式也體現著生者對于死者的極大尊重。
透過《青木川》的字里行間到處都洋溢著葉廣芩對于陜南文化的獨特情結,一幅幅場景優美的自然畫卷也在她的筆端鋪陳而來。山水的靈秀也孕育出聰穎、智慧的人們,雖然在他們身上難掩住自私自利、損人利己的一面,但是大多數人卻保持著最本真的淳樸與善良。作為一個集多元文化習俗于一體的小鎮,獨具特色的民風民俗也吸引了更多關注的目光。葉廣芩特別推崇法國啟蒙思想家狄德羅的一句話:“藝術所要爭取的真正喝彩,不是一句漂亮詩句以后陡然發出的掌聲,而是長時間靜默壓抑的發自內心的深沉嘆息。”[5]縱觀這位“格格作家”近年來的創作,也正是踐行著自己對于這句話的獨到領悟,靈秀的文筆,真切的人文關懷意識,靜謐的地域文化情結,使得這位滿族作家在陜西作家群中綻放異彩。縱使繁華落盡,陜南這片異域之地卻又滋養了葉廣芩的文學創作,別樣的文學風格也促使她在創作領域走得更遠。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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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葉廣芩.風也蕭蕭雨也蕭蕭[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