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符號本身無所謂指稱和表達,由它喚起的認知和心理效果才使其產生意義。皮爾士提出的“符號代表物—對象—解釋項”三分法理論就強調意識的這種能動作用,“”作為一個符號可從皮爾士符號學理論的角度進行認知分析以更加細致地了解“”字意義演化的動態性和使用方式的多樣化,從解釋項的角度也可追溯其流行的原因。
關鍵詞:;皮爾士;符號學理論;認知
中圖分類號:H08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4)08-0148-02
“”是古漢語“”的衍生字,目前在中文網絡社群中成為網聊、論壇、博客中常用的一種流行表情符號。符號最初帶有任意性和偶然性,代替與被代替之間的關系是人們約定俗成的。符號在想象的空間里運用于文字,模仿表情、聲音和動作,更生動、更真實地傳達意義和情感,“”字因其類似于圖畫的效果更是一種視覺效果明顯的符號。
符號學萌芽于古希臘時期,原是希臘傳統醫學中的“癥候學”,后發展為哲學的一個核心問題。古希臘的符號學理論傳入中世紀的歐洲后分別以萊布尼茲和洛克為代表分為兩派,而現代西方符號學的發展主要由皮爾士和索緒爾兩位先驅帶動,其中皮爾士的符號學理論是實用主義哲學思想的直接產物,其推崇的“實用主義”就是用于說明思想是如何通過符號意義的生成而獲得的。認知科學研究人類感知及思維信息的處理過程,隨著20世紀80年代認知科學的興起,符號學研究也出現認知轉向,而皮爾士符號學理論正具有這樣的認知傾向。
一、“”的象似性分析:影像象似性
19世紀末,皮爾士提出符號形式和符號所指對象之間存在著三種不同的關系:象似關系、指示關系和象征性的關系。(蘇曉軍,2009(6):142—145)當符號與其指稱對象有某方面的相似性或共同性質時,這種符號就是象似符號,象似符號與其指稱對象之間的相似性質就被稱為象似性。人們對外部世界的認識在人腦中會形成一定的經驗結構或概念結構,所以象似性也指“語言結構與人的經驗結構或概念結構之間的自然聯系”(文旭,2000:71—74)。語言符號往往是通過人們對于客觀世界的體驗而創造出來的,“”字的象形特征主要表現為影像象似性,即符號的外部形狀、聽覺效果、空間構造等與其所指之間的自然而直接的聯系。
許慎在《說文·部》中認為,“,窗牖麗,明也”,意指窗戶明亮(許慎,1978:142)2003年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古代漢語詞典》把解釋為刻鏤分明,多孔明亮的窗子。由此可見,“”在古代就與原始窗戶具有影像上的象似性:“口”就像房子里打開的一扇窗戶,這也是古人對客觀事物的觀察而創造出來的。對于現在把“”當作是郁悶、悲傷、無語、無奈和尷尬的代名詞,其意義的轉變從字形結構上看也是非常容易理解的。“八”像兩道因傷心沮喪而下垂的眉毛也像一雙無力耷拉著的眼睛,看起來就是一副倒霉或者傷心的樣子;而“口”像一張因受委屈或很驚訝時張開的大嘴,也許是有很多抱怨要破口而出,也可能是因為無奈惆悵而欲言又止;整個“”字于是描摹出一張表情痛苦抑或尷尬的臉,這樣生動詼諧的表達自然讓人看后心照不宣、一切盡在不言中。不管是在古代還是現代,人們使用“”字都體現出對于客觀世界的認知和體驗,而這種對于客觀存在的摩畫所具有的一致性也證明象似特征對于人們認知交流過程的重要意義和影響力。
二、對“”意發展的動態性分析
皮爾士認為符號由三個部分構成:符號代表物、對象和解釋項,它們構成三位一體的關系:“我所說的符號學是這樣一種活動或影響,它是(或者包含)三個主體如符號、符號的對象和符號的解釋之間的合作;這種三項關系的影響是決不能分解為兩項之間的活動的(Peirce, 1955: 100)。認知對于符號意義的實現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而認知又是依靠“解釋項”來實現的:解釋項使符號和對象之間確立了某種聯系,解釋項本身也是認知的產物,認知主體認識和理解前一個符號并在頭腦中產生了這個符號的解釋項,通過解釋項的不斷推衍,后來產生的衍生符號包含比先前符號更多的關于指稱對象的信息。
正如“”在古代先是由其象形特征被賦予“窗戶”的意思,后來隨著人們思維的變化和認知的發展,開窗的動作可以讓人自然而然地聯想到開窗的作用——獲得陽光的照射。因而字典中對“”的解釋又多了一條即“光明、明亮”。在這個過程中,“”是作為一個指示符號,在第一級符號過程中得到的解釋是“窗戶”,這個解釋得來的新符號在人腦中經過進一步的聯系又激發出一個相應的聯想符號——“陽光”,從而引申出“光明,明亮”之意。在這里,符號代表物和對象之間存在著一種因果鄰近關系,但兩者間沒有必然聯系,就如風向標是風的指示符,但風向標的轉動的原因不一定是風。開窗的動作不一定是為了獲取光線或者陽光的溫暖,也許是為了讓新鮮空氣進入房間。因此這里將“”與陽光、光明聯系起來就說明,在對符號的認知解讀中,符號的指示作用有著很重要的影響。后來,“”因其字形象似程度極高被解釋為愁眉苦臉和無可奈何,也可進一步引申為“郁悶、驚詫、哭笑不得等不可或不便言說的情緒”,另外“”容易讓人想到“窘”表示不可名狀、無法言說之事,且當前“”除形容詞外還可用作動詞和名詞。(曾海清,周根飛,2009(7):64—66)
在認知過程中不斷改變舊的符號意義,給前一個符號增加新的含義,這樣語言就不再是一個封閉的系統,而成為一個開放的網絡。在這個網絡中個別語言符號與周圍的其他符號有著種種的聯系,從而使得我們對符號的解釋成為一個無限的運動過程。認知主體原本對于“”這一符號的理解是通過象似符號在心中構建出相應的意象圖式,從而形成相應的認知語境。但是“”字在句子中的使用將它帶向了其他一系列符號,由于符號具有指示性,因此在面對新的客觀環境時,原有知識狀態所構成的知識序列,如果出現與事實不相符之處,必將對原信息域進行補足、增加或排除,以構建新的認知語境。
三、“”的意指效果及其作用
根據對符號感知的不同層次,解釋項的意指效果有三種表現形式(郭鴻,2004):第一種是“感情解釋項”,如樂曲符號給觀眾帶來的情緒上的觸動,它是“一種純感情的、自然的感受”;第二種是“精力解釋項”,即一符號產生的更大的意指效果,它不僅僅借助感情解釋項的幫助還需要付出努力的代價,是“一種有意識的認知活動”。這種努力可出于身體力氣,但大多是心靈的努力;第三種是“邏輯解釋項”,這是一種思想符號,是一個對人的思想施加影響的符號,產生的僅僅是一種心理行為傾向,是“一種理性認識”。需要指出的是,“邏輯解釋項”作為一種智力概念可以在認知的發展過程中不斷被重新定義或修改,因此對于“”這類意義還處在不斷擴展之中的網絡新詞,邏輯解釋項是不確定且在處在變化之中的,這也從另一個角度說明了符號的無限動態過程。
作為典型的象似符號,“”能夠給予人們直觀的視覺沖擊,引起一種自然的情感上的共鳴,讓人看到字就能感受到苦瓜臉背后的負面情緒。但是這由“情感解釋項”產生的情感效應并沒有像字符畫這樣的圖形符號表現力更強更直接,的確,字符畫從圖畫的角度來說更惟妙惟肖,但是就藝術感染力而言,“”就更勝一籌。“藝術的技巧就是使對象陌生化,使形式變得困難,增加感覺的難度和時間長度,因為感覺過程本身就是審美目的,必須設法延長。”(朱立元,2005:45)將陌生化放到語言的認知分析中,就是指通過采用某些不一樣的語言策略或表現形式以引起聽者對本來所熟知的意義的注意并優化語義的表達效果。在這里,“”不是社會常規約定下的象征符號,不是僵死的確定概念,其意義是潛伏在動態認知過程中的。
一目了然自然讓人眼前一亮,而略帶含蓄卻更加意味悠長。“”也許對一些人來說,并不是一眼就看出來是人的一張臉,但是稍微思考一下,還是很有聯想的空間的:像是房子的窗戶也像是門,像是痛苦的表情也像是驚訝的表情,像是沮喪悲痛之下欲言又止也像是抱怨痛哭時破口大罵……初始的一剎那的費解不會阻礙對其內涵的懷疑,稍微轉轉腦子,當“精力解釋項”發揮作用的時候就會發現原來有那么多值得想象和回味的地方。所以,人們發現了這柳暗花明之后的驚喜,而且更加肯定其中的藝術魅力:相比于同意義的華麗辭藻和句子,“”既生動有趣又簡約時尚;相比于直觀形象的字符畫,“”又多了一份含而不露的韻味。但是,“精力解釋項既不同于情感解釋項,也不同于邏輯解釋項,是現在時間導向的,代表無限的變體。因此精力解釋項必須由語境中的每個行為來重新定義。”(李天賢,2002(4):65—69)比如,“早上起遲了,慌慌張張趕到學校,進教室的一剎那發現自己衣服穿反了,太了!”這句話中的“”就是完全符合其象形意義,是表示很尷尬很無語的意思。但是當“”修飾的主語不是人的時候,比如,“聽說未來幾天天氣會很。”在這句話中,“”被用來修飾天氣,天氣不是有意識的主體,又怎么會有情緒的變化呢?因此當符號的指示明顯與現實語境不符時,作為聽話人就必須排除原有的認知情境,建立與語境相關聯的新假設條件,以正確推斷出符合邏輯的言外之意。因而這里的“”就應該理解為“糟糕”,因為天氣糟糕所以令人愁眉不展,通過精力解釋項的作用,依據新語境就給予了符號新的定義。
四、結語
網絡詞匯層出不窮,人們對其關注多因為它們別出心裁或表達上有意思、很給力。“”字作為曾經紅極一時的網絡流行詞,其生命力不僅僅停留在娛樂性的層面,特別是將它作為一個象形的符號,從符號和認知的角度重新審視其意義形成的過程和它獨具魅力的表達張力。這是用符號和認知科學解釋社會流行現象的一種嘗試,既讓人更加透徹地理解語言作為符號的多重意義,也啟發人從更加理性的角度認知社會現象,了解它們出現和流行的深層原因。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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