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當艾青用他深情的筆觸書寫著自己內心對土地的熱忱與摯愛時,葉煒的《后土》則表達一種經久不衰的鄉土魂,那是對土地的崇尚和鄉土回歸的一種情懷,不管經歷多少春秋雪雨,仍銘刻于心頭的對土地濃濃的眷戀。透過作者筆下的麻莊,我看到的是人們對土地的深情、崇尚和執著,是自立自強,是積極進取,是在城鄉文明沖擊中的自我堅持,是魂牽夢繞散不去的濃濃鄉情。雖然麻莊人也在迷失與追尋信仰中循壞往復,但有了土地的根,便有了方向。
看完《后土》,夢里、心里,仿佛都渲染了土地濃厚的氣息。土地在作者的筆下,早已不是單純的一個詞,而是幾千年濤濤歷史長河里中國農民得以立足的根,是他們的魂。
麻莊是一個散發著古老鄉土氣息的村莊。麻莊人世世代代與土地相伴,土地是麻莊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作者著重描寫了七八十年代以來在改革開放背景下麻莊的發展歷程和麻莊人生活方式的變化。其中集中刻畫了以王遠、李是凡為主的老一代村干部和以劉青松和曹東風為主的年青一代村干部的形象,以及他們對麻莊發展的影響。王遠是麻莊村的老村支書,也是麻莊領導班子的核心,但他任職期間,為人腐敗,以村支書的頭銜暗謀私利、私吞公款。表面上他是“兩袖清風”的正派人,私底下卻欺辱婦女,結黨營私,壓迫窮人,帶有幾分封建地主的色彩。麻莊村在他的領導下毫無起色,民怨紛紛,而王遠卻時不時“無聲”地歌頌自己以彰顯功德。王遠的行為引起了明眼人曹東風的極大反感。曹東風雖然是外鄉人,但他滿腹雄心壯志,有獨特的想法和聰慧,想在麻莊村證明自己的能力,也是為了麻莊村能有更好的發展。為了改變麻莊村的現狀,他聯合了正義的劉青松,在獲得其支持后,順利當上了村長并揭發了王遠的丑惡罪行。后來在鎮領導的支持下,曹東風被委任為村支書,劉青松也擔任了村支書助理和村長一職。他們兩個為了麻莊村的發展奔前走后,卻仍處處受到王遠等“頑固分子”的阻撓。從辦磚廠、養綿羊、開魚塘到建立小康樓,發展旅游業,一路坎坎坷坷。鄉人的質疑、精壯勞動力的“出走”、婦女們的世風日下和信仰危機,甚至是麻莊人的外遷,麻莊村在城鄉文明的沖擊中迎來一次次的挑戰,但最后在曹東風和劉青松和新一代年輕人劉非平、王東周的努力下,麻莊村迎來了屬于它的新生和嶄新的發展新時代——鄉土文化與城市文明的和諧交融。
麻莊村是一個典型的中國農村的縮影。麻莊村沿襲了中國幾千年來的傳統文化,以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為主,靠土地過活,有著自己的土地廟和土地神,也有自己獨具特色的風俗習慣。作者的文字樸實不華麗,但卻真實地記錄了農村在面臨鄉土文明與城市文明交匯的矛盾時的生存抉擇。麻莊村只是中國千千萬萬個農村中的一個,而作者通過麻莊村的發展狀況所反映的則是對于改革開放背景中鄉村原始文明的“棄”和“留”的問題。隨著經濟社會發展的深入,農村除了自身要面對的如何協調發展、如何舍棄糟粕和如何適應改革潮流等問題外,還必然會受到城市文明的影響,容易被外界日益受到追捧的拜金主義與物質至上主義所誤導。一個個矛盾都是農村發展過程中所必須面對和解決的問題,關系到不僅僅是農民的生活,還有鄉土文明的傳承與發展。
麻莊村的發展是從脫離土地辦磚廠開始的,但這一舉動卻受到村里人的反對,因為磚廠采取的是私人承包制,用的是卻是大家田地的泥,雖然磚廠給麻莊人提供了就業機會,但村民在分配上卻沒有得到多少實際的利益,磚廠的分紅全由王遠和曹東風所得。制磚原材料的急缺和村里人的反對使曹東風不得不停止了磚廠的生產。實際上這也是人地矛盾的體現和村里人對新的生產發展方式的抵抗。但人定勝天,人改造和適應自然的能力是強大的。曹東風和劉青松絞盡腦汁,采取了將磚廠改造為魚塘的方案,鼓勵村民們用入股的方式,集體投資、共同管理。這一方案取得了良好的成效,不僅使村民們獲得了更多的收入,也打消了村民們原先的疑慮。其中體現的是麻莊村的發展進步,而入股集資新方案又帶有強烈的時代特色。而到了曹東風提出小康樓的建設和劉非平提議發展麻莊村旅游業的宏偉目標時,劉青松也為之感到內心震顫。因為這些目標一旦實現意味著麻莊村徹底的轉變和麻莊人生活的極大改善。在曹東風、劉青松和劉非平的努力下,麻莊村迎來了它的重生。麻莊人也喜樂笑開顏。
在《后土》中,作者用簡潔、凝練的文字勾畫出來了的麻莊和麻莊人帶給了我深深的觸動。麻莊村起起落落,在尋覓與迷失中反反復復,最后還是堅守住了自己的魂和根。《后土》能打動我的地方有如下幾點:
首先是作者那份對鄉土文明依戀的深情和麻莊人淳樸的鄉情。隨著經濟社會的日益更新和發展,我們已經習慣了紙醉金迷、燈紅酒綠下的生活。我們的物質生活不再匱乏,卻再難見如麻莊人淳樸的鄉情、對土地的難分難舍的深情和對土地神虔誠的信仰,換而言之,不是另一種精神文明的缺失嗎?麻莊人雖然也會有利益之爭,但更多的是彼此間的相互照料和包容。現在的農村在城市文化里被漸漸地同化了,古老的傳統和習俗慢慢被遺忘在了歷史的角落里,人們也不再守著那曾經為生的土地,紛紛舍棄田地到城市里尋求新生活。物質和金錢的刺激,人們的原始欲望一點點被激發出來。不是每一個麻莊都會有一個曹東風和劉青松。當我們失去了最可貴的鄉土文明,新時代下農村又會發展成什么樣子?會不會走向消失于歷史盡頭的悲劇?這的確是我們每一個人值得深思的問題。
其次是在人物刻畫上,作者通過人物的雙面性,塑造了真真實實的存在的的人。麻莊村的人雖然都是淳樸的農民,作者也對麻莊人的善良和勤勞表示了贊賞。但在人性深層次的刻畫上,作者毫不留情地展示了麻莊人丑惡的一面,無論是正面人物曹東風還是土地神化身的劉青松和道貌岸然的王遠。作者毫不避諱地大膽描寫了人物對情欲和性的渴望以及人自私自利的本性。如劉青松本是淳樸、善良的農民,對妻子忠貞,對家庭負責,卻因一時抵制不住內心散發的情欲而與寡婦翠香發生了關系。一步錯,步步錯,導致后來翠香被迫嫁給王傻子并生下了他們的孩子來福。劉青松本有著幸福美滿的家庭,雖然在他有了地下情后家庭并沒有破碎,但他卻從此背著內心的愧疚生活著。而在王遠身上,這方面體現得更加徹底。王遠以權謀私,欺凌婦女,不僅侮辱了劉建設的妻子桂花、孟天成的妹妹孟美麗,和婦女主任李春花有染,甚至在王忠厚的妻子如意懷孕時還強迫她與他發生關系,造成了一個個的家庭悲劇。而曹東風在得知劉青松代替自己被委任為村主任后,為了保住自己的官職,他還是舉報了拜把兄弟劉青松生二胎的事情。雖然他的出發點是強烈改變麻莊現狀的決心,但他的做法還是帶有濃郁的利己色彩。通過這些描寫,人物的陰暗面體現的淋漓盡致。然而這不正是人本身嗎?人性和情欲是與生俱來的,即便對于一個充滿正義感和責任感的農民而言,有時也難以抵抗住利益和情欲的誘惑。人都是有血有肉的個體,人性的復雜、善與惡的交叉更凸顯出人物的飽滿和真實。
其三,麻莊村發展過程中所體現出來了強烈的時代特征和色彩。麻莊村的發展體現的是典型的新農村致富之路。麻莊村原本是傳統的以土地為主的生活經營模式,但老村長提議辦磚廠,并采用了私人承包的方式,給麻莊人帶來了就業機會和新的謀生手段。相比于之前封閉的農耕模式,這是麻莊村的進步。再到村干部提議從銀行貸款養羊,雖然是一次不成功實踐,但也可以看到麻莊在逐步地尋求新出路。又如麻莊村之前是每年定期要交公余糧的,但隨著政府對農村的支持政策最后也取消了這種制度。到最后,嘗試過多種發展方式后,麻莊人終于找準了自己的方向,不僅養魚養得風生水起,還建起了小康樓,發展了旅游業,既給麻莊人提供了新的出路和提高了大家的生活水平,又恰到好處地解決了人地矛盾,保存了麻莊的鄉土文明。麻莊村在發展,而麻莊人精神面貌的提升和蛻變也是很明顯的。如劉非平本是村里難得的大學生,面對留在城里發展的大好機會,他選擇了留在麻莊,和他叔叔劉青松一起為麻莊發展出謀劃策。還有劉秋明,本是被文革禍害的一代知識分子,但從他擔任了小學校長后,為麻莊村教育事業也做了不少實事。從麻莊人一開始對曹東風和劉青松的質疑,到最后欣然接受麻莊村的發展變化,也是一個見證。
麻莊村在土地廟的見證下逐漸發展起步,麻莊人雖然一度動搖過對土地神的信仰,但到最后劉青松帶著侄子劉非平給土地神上香所代表不正是麻莊人信仰的一種回歸嗎?現在的我們顯然對傳統、對鄉土文明少了一份尊崇。城市文明和物質文化的沖擊波一陣陣拍打著古老的村莊,繁華、喧囂正在慢慢地取代鳥語花香,也許不經意間我們失去的不僅僅只是一個被城鎮化的村莊,更多的是村莊背后所蘊含的鄉土文明和傳統文化。對于現當下的農村來說,尋覓和保持住自己的根是尤為重要的。沒有認清自己的發展方向就極其容易迷失自己。麻莊村的發展實際上也是作者給我們一個提醒和警示,我們的確該好好思考下了。莫待到當某天所有文化、文明遺失殆盡時才懊悔,到那時想必也于事無補了。
(作者單位:廣東財經大學三水校區人文與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