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看到個別老板和城里人搞的技術創新,但大批的熟練工人沒有來源。
樊綱
城市化委員會戰略咨詢委員會主任、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副會長、綜合開發研究院(中國·深圳)院長
跟蹤調查數據顯示,每個農民工進城工作的年限是7-9 年。城里農民工的平均年齡32 歲,這是國家人口普查數據。城里沒有熟練的工人,農村存在著一大批有打工經歷的壯年勞力。這就叫農民工早退。農民工沒有退出勞動,只是退出了城里的勞動,退回到了生產力低下的農業勞動力供給。這不是農民工參與不參與勞動力的問題,農民工仍然在參與,但自愿退出了城里的勞動力供給。因此,我們稱它為農民工早退。
農民工退出工業或服務業,退回到農村,事實上是退回到低生產力的領域中去。農村的生產率那么低,不是因為農業技術不行,而是太多的人口堆積在那么小的土地上,怎么可能實現現代化呢?前提條件就是絕大多數的農民離開土地,才能搞家庭承包、集約經營。農民工早退以后,又回到了一畝三分地,降低了整個中國的生產力水平。因為農民工早退,即使工資正常增長,全國的勞動生產率和競爭力是下降的,這跟工資上漲過快是相輔相成的兩個方面。就全國而言,生產力出現倒退。前面說工資上漲過快,現在說的是技術進步速度下降。即使農民回去了,打一點小工,或開個小店鋪,用學到的技能搞點東西,但總體技術進步仍然很慢。
農民工返鄉,回到低技術水平的就業崗位,也回到了低收入就業里去。農民的收入基本是農民工的一半。因為他返鄉了,收入減少了一半。這導致什么結果呢?導致收入差距擴大,或者是導致收入差距固化。10 多年前我們就說有2 億多外來民工,現在還是2 億多外來民工。我們沒有增加工業化的勞動力。
十幾年前有30% 多,現在仍有30% 多的農民工沒有轉移。社會結構固化了,收入差距也就固化了。總有70% 的勞動力在底層,要么農民,要么農民工,掙的是低收入。農民的收入又是農民工的一半,結構固化是最可怕的。因為不能推進城市化導致收入差距這個結構固化,無法隨著經濟的發展、收入整體水平的提高而緩解,這相當于收入差距的拉大,時間長了特別容易積累社會矛盾。五年、十年有這么大的差距還可以,二十年、三十年還是這么大的差距,社會就沒辦法發展。拉美的教訓就是這樣,長期的社會差距導致了社會的不團結。
農民工不能在城里長久地安頓下來,就使得農民工沒有長期發展自己的打算和動力。今天打工明天又換一個地方,想的是幾年以后回去,蓋房子、娶媳婦,反正在城里呆不下去,也不能提供保障,生了孩子還不能在城里接受教育,醫療、養老得不到保障,住房也沒有。家里的大房子,每年只能當別墅住兩天,鄉村還在搞新農村運動,還在加大投入,有了新農保。一對比,農民工天天想著回去,都不愿意花錢以及投入精力去參加職業培訓。即便是政府搞職業培訓,他們都不見得愿意參加。就像過去,因為社保帶不走,參加社保都沒有動力。他也不能在一個崗位上堅持下去,知識積累的積極性也沒有了。我們都知道產業老工人多么重要,他們有經驗、有技術,而我們現在沒有老工人。在崗的職工又沒有動力去學習,沒有動力積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就想著走,產業沒有積累就不會有提升。現在一提產業提升就是轉產,我不同意這個看法,我說產業提升還是搞這個產業,是需要產業技術的提高、生產率的提高。
你只看到個別老板和城里人搞的技術創新,但大批的熟練工人沒有來源。當然,寄希望于技工教育,非常正確,我也一直鼓勵職業教育、技工教育,但更重要的是“干中學”。經濟學承認的外溢效益、知識積累,就是來自于“干中學”。所謂外溢效益理論的形成就是“干中學”這個例子,而我們現在沒有這個過程。一方面是收入持續增長,另一方面技術進步的速度在下降。
(本文系根據作者在4月19日中國國際城市化發展戰略研究委員會等主辦的第七屆中國城市化國際峰會上發言整理而成。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