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如故》是江暖的中短篇小說集,是她這些年創作的總結,也是她對過去那個特定年代的回望,更是積蓄多年情感的一次噴發。她用筆蘸著心血,寫下了生命中最為深刻和動情的記憶,曾經的痛苦、憂傷、悲涼,迷茫、無奈,以及夾雜其中的些許青春的快樂、感動和愛,都從她的筆下汨汨流出。特別是那些反映“文革”生活的小說,喚起了人們對那個年代的反思,重塑著生命至尊的理念。
《暗香如故》包括17個短篇小說和3部中篇小說,在短篇小說中,有一部分是寫當代生活的,首先是對婚姻愛情的觀照。《一片云》寫的是在當下喧囂的生活背景下,男女邂逅,萌生愛意的故事,那朦朧的愛慕、牽掛、失落、歡愉,道出了女性特有的微妙感受和情感體驗。《老夫老妻》寫的是現代人的婚姻,多年的夫妻深山古剎訪道人尋求維系婚姻良方,被告知即將分居,果然不幸言中。經過七年之癢再來探訪,預測婚姻。其實,從身邊的生活中,從祖輩的傳統愛情中,他們已經明白了婚姻的真諦。
其次,對世間眾生相的刻畫。《很想多活一個月》用含蓄而辛辣的筆法,記述了一個悲情故事。白先生身患絕癥,他想多活一個月,過最后一個生日。他懇求醫生為他用最好的藥,延緩最后時刻的到來,只是想在過生日的時候和五個女兒歡聚,死也瞑目了。可是,他的愿望沒有實現。他身無分文,五萬塊錢已經分給了女兒們,而那救命的藥五千塊錢一針,竟然因為女兒們誰都不愿意出錢而未能打成。醫生還要按照女兒的囑托,違心地告訴昏迷中的老人,說已經為他打過針了。老人終于在他生日還有半月之遙離開了人世。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女兒們竟說,幸虧沒打,不然就白花錢了。作者把世態炎涼寫得入木三分,令人心寒。
再次,對時世變遷的感嘆。《男同桌》里的葉如石,出身書香門第,長相俊美,能文能畫,他穿戴整潔,一至六年級都是班長。20年后,同學聚會時,他與過去判若兩人。衣衫不整,相貌蒼老,提著酒瓶子,一副潦倒不堪的模樣。原來,為了給他治病,父親花光了積蓄,貧困交加中撒手西去。他娶了一個賣菜的婦女,將就著過活。這類小說,讓我們想到魯迅的《在酒樓上》,鋒利的時間之刀為我們刻畫了迥然不同的人生圖景。
我以為,江暖的短篇小說更具價值的是“文革”人物系列。這類小說雖然篇幅不長,但韻味十足。關注人物命運,書寫平淡人生。正如楊曉升先生在《江暖與她的小說風景》一文評價得那樣:“小說離不開關注人的命運,江暖一開始就深諳小說的真諦,然后用女人特有的敏感、憐愛與多思去關注并描繪她筆下的人物,可以說,她一開始就把握住了小說的航向。”我以為,江暖對人物命運的關注是發自內心的需求,那些人物與其說是她生命中的過客,不如說是特定歲月給予她的創作素材,抑或是一筆精神財富。
《紅過的花》敘述的是過去年代的故事,是一出催人淚下的愛情悲劇。文麗是一個美麗又可愛的女孩,母親出于對女兒的保護,對她進行了嚴厲的管束,在那個年代的禁錮中,文麗受到了極大的壓抑,后來得了精神分裂癥,嫁給了一位年齡比她大許多的右派,在文麗36歲那年丈夫死了,她又遠嫁山區,和一位年過半百的老男人結婚。飽受虐待的她,最后喝下了大量農藥,結束了悲痛而又短暫的人生。從某種意義上講,文麗是被自己的母親逼瘋的,又被后來的丈夫害死的。在那個瘋狂的年代,親情和人性都從人們的生活中被剔除了,那是一個沒有愛甚至沒有親情的社會,人們的心里只有冷漠、麻木、戒備和殘忍,親人也不例外。
《父親與〈打漁殺家〉》是一篇散文化的小說。故事發生的時間是1969年冬天,地點是大同煤礦,事件是女兒“我”去看望三年沒見的從大學教師崗位上被發配到那里勞動改造的父親。由于當地村民辛大爺的熱情相邀,“我”隨父親來到辛家吃飯。辛大爺對父親有恩,曾保護過父親,因此,父親心懷感激,想把“我”許配給辛家三兒子。由于“我”的哭鬧,讓父親心生愧疚。父親為了報答辛家,輔導辛家的二兒子,使其考上大學。當多年以后,作者回憶這段往事時,父親的知恩圖報,“我”的少不更事,以及由此給父親造成的傷害,匯聚成深深的內疚,刺痛了作者的心。遙遠的青春往事,復雜的人生況味一起涌來,讓作者不禁潸然淚下。江暖的這類小說,散文或者小說的寫法在她看來都不重要了,她最需要的就是表達,表達就是一切。在閱讀中,更多的讀者也許會情不自禁地把這些作品中的故事當成真實的歷史。讀了這樣的作品,你會明白,這是作者生命中最為深刻的記憶,是用心血和淚水寫成的。
江暖的小說,中篇比短篇更有力度,故事情節更加曲折復雜,對人性的挖掘和展示也更加深刻。作者用接近于紀實的手法,記錄了“文革”中發生的悲劇。江暖16歲去內蒙古大興安嶺插隊,歷時8年,在那里度過了最美好的青春年華。知青生活是她生命中最深刻的印記,那是心頭永遠無法抹去的傷痛。
最為悲痛的知青故事莫過于《我們曾經年輕》了。年輕的時光是美好的,可是,青春對那一代人意味著什么?1968年,“我”和將軍之女,一起去了東北,在廣闊天地里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我”是狗崽子,她根紅苗正,可是不久方芳的父親就被打倒。那是一個精神和物質生活都十分貧乏的年月,被饑餓折磨的我們每天吃的是鹽水拌高粱米飯。這個時候,當地的農婦李太太送來了苞米面發糕。“我”看穿了李婆的用心,小芳卻忍不住饑餓,經不住誘惑。一天晚上,小芳去李家一夜未歸,次日天未亮時回來,大哭。罵自己嘴饞,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割下來。后來李家大兒子來給她跪下,李婆也求情,無奈之下,小芳終于嫁給了李家大兒子。小芳讓“我”代她寫信給她的追求她的年輕軍人宋志明,說小芳得病去世,讓他斷了念想。然而悲劇并沒有至此結束。孩子生出來才發現是個畸形兒。李婆竟將嬰兒扔了,埋在了山上。從此,小芳住在山民家沒有再回去。她要守在山上,永遠守著她去世的孩子。就連平反后的父親前來接她,她也沒有跟父親去。“我”后來回城,20多年后重返山區,見到了小芳。所幸的是,小芳已經走出昔日的陰影,她用父親補發的工資建起了一所學校,親自執教,為山村培養了許多人才。
在那個瘋狂的年代,在偏僻、封閉、落后、愚昧的山村,重溫這樣荒誕不經的故事,讓我們不能不對那場聲勢浩大的運動進行反思。作為一名當年的知青,對江暖來說,寫作中重要的是追憶和記錄,而不是多余的虛構和玩弄技巧。在我看來,與其說她是在寫作,勿寧說是在往事的海里游弋,打撈逝去的青春和愛情。在“知青”、“上山下鄉”幾乎成了歷史名詞,在“文革”成為發黃的歷史漸行漸遠的今天,這種寫作是有意義的,這樣的小說具備了應有的價值。
“暗香如故”取自南宋詩人陸游詠梅的詩句: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暗香不是芳香撲鼻,不是清香四溢,它不事張揚,隱藏于內心。它是含蓄的,內斂的,更是持久的。江暖的寫作淡定,從容,她在生活和工作之余寫作,排除一切功利,遠離所有喧鬧,回歸心靈,表現了良好的狀態。當步入人生的秋天,經歷人世滄桑之后,文學便會成為心靈的棲息地,重新讓人迷戀。這個時候,突然覺得,來世間一趟,總要留下點什么,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生命不能無限延長,那就在有限的歲月里,把生活的點點滴滴記錄下來,把個人的喜怒哀樂記錄下來,留給后人。讓他們知道,過去發生過這樣的事兒,那時的人們原來是這樣生活的。因此,我愿意將《暗香如故》視為苦澀的花朵,它雖然不能沁人心脾,但它畢竟是花朵,是作者用心血澆灌的,于是,它開出了自己的成色,也擁有了自己的味道,它又是獨樹一幟的。
(作者單位:江蘇省沛縣大屯煤電公司黨委宣傳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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