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意蔬菜來自社區支持農業

大數據還沒有被應用于社區支持農業，我們致力于做這一領域的領先者。

時間：北京時間10：00

皮膚黝黑的老魏帶著草帽，站在菜畦邊和農技員老楊研究菜地周邊的向日葵究竟是為什么長勢參差，結論是遠處道路邊高大的楊樹擋住了一排向日葵的陽光。

名喚“老魏”，魏明航今年不過36歲。雖然乍看上去斯文的他與真正的農民相差無幾，但實際上，他曾是一家世界五百強科技公司的核心IT工程師，與田間地頭隔著整個工業社會的遙遠距離。

2012年，為了調劑緊張忙碌的工作節奏，也為了給家人吃點更放心的蔬菜，老魏在京郊租了一小片菜地，利用周末過來侍弄一番。

彼時，媒體報章開始不斷揭露農產品大量使用農藥化肥，對人體的損害不可估量的壞消息。老魏一小方菜地的出產寥寥無幾，卻成為親友的搶手貨，只要聽說老魏自己種菜，每個人都來問他：“能給我們也嘗嘗鮮嗎？”

生長在城市、多年不辨菽麥的老魏，想為親友們的飯桌做出貢獻，也自覺挖掘到了商機，于是干脆辭了工作，成立草帽公社，開始創業。團隊一共三人，除了自己，陳峰和于輝龍也都來自于IT行業。

跑遍了北京周邊，他們最終選擇了北京市順義區楊鎮，毗鄰北京最大的濕地漢石橋濕地公園的一片蔬菜大棚和不遠處的百畝土地。此處土地多年來一直是農科專家的實驗基地，土壤已經過4年有機轉換，其中土地空置期為2年，未種植任何作物，土壤中有機質自然沉淀。地塊周邊種植向日葵，向外還有4米隔離區，防止周邊農作物花粉污染。

他們的種子購自農科院等相關科研院所，而非種子銷售企業，在保障優良品種的同時，也規避了轉基因作物等因素（按照相關規定，轉基因作物不能稱之為綠色食品）。

種植蔬菜的水源為地下200米達到飲用水標準的地下水，周邊靠近1900公頃的濕地深層過濾。土壤有機質改善完全使用家畜家禽糞便發酵腐熟生成的有機肥料。在種植過程中禁止使用化學合成農藥以及基因工程技術生產的未經權威認證安全的藥劑等產品，堅持“預防為主，防治結合”的原則，通過選用優質抗病品種，合理化肥水管理、多樣化輪作間作、保護蟲害天敵等措施綜合防治病蟲害。

時間：北京時間12：00

農技師老楊正在除草。他用一塊塑料布把雜草蓋住，在盛夏陽光下，只需要一兩天的功夫，雜草就全部枯死了。不用一滴除草劑，連塑料布都是反復使用的。

囿于地形復雜不夠平整以及農村勞動力向城市大規模轉移造成的人工成本高企，近年來，除草劑在國內被大量使用，對土壤和生物體造成了嚴重危害。據世界衛生組織和聯合國環境署報告，全世界每年有100多萬人除草劑中毒，其中10萬人死亡。我國每年除草劑中毒事故達近百萬人次，死亡約2萬人。更可怕的是，化學除草劑會在人體內不斷積累，短時間內雖不會引起人體出現明顯急性中毒癥狀，但會破壞神經系統的正常功能，干擾人體內激素的平衡，造成免疫缺陷等疾病。植物中的除草劑可經過食物鏈逐級傳遞并不斷蓄積，最終影響生態系統。

“做社區支持農業，我們非常注意避免除草劑的不當使用。”

據農科院一位博士的說法，沒有打過農藥的綠葉蔬菜是無法避免蟲眼兒斑斑的。走進草帽公社的菜地，記者特別留意了綠葉蔬菜，果然少不了星星點點的蟲眼兒。老魏和老楊說，防蟲的工作他們也在努力做，主要有三種方式：白灰、大蒜、黃板。另外，還選用了具有日本專利技術的天然發酵酵素產品作為驅蟲劑——這一配方雖然效果良好且完全天然無毒，但因為成本過高，顯然無法在普通農業生產中使用。“我們的工人在下菜裝箱時發現有蟲咬過的，會盡量挑出。”老魏解釋說。

老魏說的社區支持農業（Community Support Agriculture，簡稱CSA），起源于20世紀70年代的瑞士。消費者為了尋找安全的食物，與那些希望建立穩定客源的農民攜手合作，建立經濟合作關系。社區支持農業的重要原則是農民在具有生態安全的農業系統中生產能帶來健康的食物，通過社區支持農業恢復農民和消費者之間的友好關系。農民和消費者走到一起，交換意見，并一同構想不同于以往的解決之道，使環境、本地的食品經濟和社區具有可持續性。

最早將社區支持農業引入中國的是中國人民大學博士生石嫣和她的小毛驢農場。

2008年，石嫣被派往美國明尼蘇達州的一個社區支持農業農場做實習生，踏踏實實干了半年的農活。她觀察到，這樣的農場收益都不錯，能夠支持家庭的正常運轉。而機械化生產的普通農場講究規模效益，農藥和化肥用量逐年增高。“農民會留一塊不施農藥化肥的地種自己吃的菜，而賣的菜則用很多農藥化肥，可這也不能怨農民。這是一個復雜的問題，涉及整個農業體系。”

回國后，石嫣創辦了小毛驢農場，成為中國探索社區支持農業的先驅者。“我們一提起美國就覺得他們的農業是高科技、機械化、大規模。他們現在已經開始了對這種模式的反思，我們為什么要重走美國的老路呢？”

在小毛驢農場的示范下，在中國一線城市周邊，出現了一批致力于社區支持農業的個人和NGO組織。據不完全統計，目前國內的社區支持農業項目已達200多個，分布在近20個省市，并逐漸從一線城市向二三線城市快速推進。但由于監管力度不夠、行業本身缺乏評判體系等原因，目前國內打著“社區支持農業”旗號的一些項目，也存在著違規操作、虛假宣傳等問題。

讓老魏感到自豪的是，在CSA產業良莠不齊的情況下，通過多次抽樣檢測，順義區有關部門對草帽公社的出產給予了肯定。“現在市里每每進行檢測，我們都是代表區里送檢的樣本。”

老楊隨手摘下一顆胖碩的黃瓜，吹了吹灰，脆生生地撅成兩截，和老魏在田間啃了起來。

時間：北京時間14：00

草帽公社大棚邊的一排平房，是老魏他們的辦公地點。三位管理者的辦公室朝南，堆滿了農技書籍、瓶裝蔬菜種子和天然生物制劑。“之前對農業一點兒也不懂，就把市面上能買到的農業技術書都買了，坐在一起惡補。”

辦公室對面朝北的大屋門窗緊閉。推門進去，馬力強勁的空調讓人不禁打了幾個寒顫。兩個長衣長褲的工人正在包裝今天摘的青椒、西紅柿和秋葵，然后分裝進紙箱中。記者拿起一顆圣女果品嘗，其甜度和風味遠勝日常購買，令人驚艷。“我們尊重蔬菜自然生長的過程，不用催熟劑保鮮劑，這樣才能保持蔬菜的原始味道。”

另外，因為沒有施以各種化學制劑，草帽公社的蔬菜保質期也長于一般的蔬菜。

草帽公社開設了淘寶網店，蔬菜的搭配方式分兩種：由顧客從基地現有蔬菜中選擇，或由草帽公社自行搭配。售賣方式有體驗套餐和季度卡、年卡，年卡可獲得10平方米自留地，非年卡租用菜地可享受托管服務（水、電、管理、種子、有機肥）。

“每周日、一、二、四、五晚上發貨，采用直接送貨和快遞送貨兩種方式，向北京、天津和河北部分地區的用戶發售。發貨當天采摘蔬菜，然后進行整理包裝，確保每份蔬菜送達顧客手中時的新鮮和口感。”

目前，草帽公社的會員有1000多名，但按照其土地出產能力，還遠未飽和。

老魏也正在與社區代理進行接洽，希望未來能開發出由社區固定售賣和取貨的渠道。老魏舉了個例子說明社區固定取貨點的好處：“現在一家家送貨，如果想回收包裝箱重復使用，運輸成本甚至比用新箱子更高。有了固定取貨點，我們就可以考慮使用更好的保溫箱，對蔬菜的保鮮作用更好，也更加環保。”

時間：北京時間17：00

天色將晚，蔬菜已經裝箱完畢，三人坐在一起開起了小型分享會。

目前，老魏負責經營，陳峰負責產品，小于負責管理網站和售后事宜。這樣的分工并非一成不變，半年前，他們剛剛進行了輪崗。這種輪崗制度，借鑒了老魏原先供職公司的人才管理制度。

“輪崗可以保證管理、生產和市場，不會各行其是逐漸脫節。雖然目前只有三個人，但每個人都能熟悉每一個環節并對當下的工作進行調整，可以降低溝通成本，提高團隊的執行力。”

老魏、陳峰和小于這三劍客雖然改行“務農”，但不會像真正的農民一樣，關注的只是土地和收成。

身為IT界資深人士，他們更希望將自己的專業技術引入草帽公社。這是他們的長項，也是目前大多數投身社區支持農業的自然科學領域專業人士的短板。

與工業化生產的農業相比，草帽公社這類小型社區支持農業項目在農業技術上對大數據的依存度并不高。老魏更愿意把草帽公社當作一個小型企業，從銷售和市場的層面做IT領域的嘗試和探索。

在淘寶開設網店，讓老魏得以更為便捷地獲取買家的購買數量、品種和時間等信息，他們將海量數據進行匯總，分析城市人群的購買習慣和偏好，以期反作用于草帽公社的生產，更合理地選取作物品種、種植時間和出產數量。“大數據還沒有被應用于社區支持農業，我們致力于做這一領域的領先者。”

時間：北京時間05：00

在中關村做碼農時的陳峰，標準的時刻表是朝九晚五（這是在不加班的情況下），如今的陳峰，時刻表換成了朝五晚九。五點鐘，天蒙蒙亮，林間小鳥啁啾，村里的公雞開始打鳴。陳峰起床，去田間例行巡視。晚上不看電視，宿舍也沒有網絡，九點準時入睡。

在使用自然農法，尊重農作物自然生長的種植之外，草帽公社也想做農業傳教者，讓大都市的孩子知道蔬菜生長的過程。他們對外開放參觀采摘，也正在籌劃不定期舉辦一些適合孩子的寓教于樂的活動，邀請有孩子的會員家庭參加。

“我們先過上了田園牧歌的生活，然后才能把健康的生活方式通過我們的產品，傳遞到用戶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