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世界杯的賬單

至本刊發稿，大力神杯仍不知花落誰家，全世界的球迷繼續沉浸在足球狂歡中。這個時候，我們來算算巴西世界杯的賬單。

巴西國家旅游局曾預計，今年造訪巴西的外國游客可能達700萬人次，將給巴西帶來92億美元收入。其中30天的世界杯期間將吸引60萬至70萬的外國人，他們在12個舉辦城市之間旅行、住宿、餐飲與購物，將帶來30多億美元的收入。本國球迷也將為全年的內需貢獻約80億美元的收入。

相比巴西政府已經為本次世界杯砸進去的140億美元，這些增收能否像28年前世界杯拯救墨西哥那樣拯救巴西？或者像2006年的德國那樣賺個盆滿缽滿？

巴西世界杯的煩心事

世界杯開幕之前，估計是巴西政府最難熬的一段時間。雖然可以預見全世界球迷的涌入所帶來的經濟利好，但國內的基礎設施準備不充分、罷工、示威與抗議頻頻，原本預計的私人贊助不見蹤影，政府開支愈加沉重……系列問題的確讓足球王國巴西一個頭兩個大。

到今年4月份，調查顯示有50.7%的巴西人反對世界杯。在2008年的時候，多達79%的巴西民眾支持主辦世界杯，在短短四年時間，是什么導致這個數字降到了不到50%？從2013年開始，陸續有100多萬人上街游行，反對世界杯，反對政府為世界杯的大手筆投入。

我們了解一下巴西近年來經濟發展的緩慢勢頭，就明白了民眾反對世界杯的聲音從何而來。巴西近年來GDP增長從2010年的7.5%一路下降至2013年的2.3%，在金磚國家中墊底；巴西貨幣雷亞爾一年累計貶值超過16%，零售業增幅僅為4.3%，創2003年以來最低水平；巴西圣保羅證券交易所指數全年下挫15.5%，全球墊底；失業率也從2012年的5%增加到7.1%。而投資者因為缺乏信心撤走外匯投資超過120億美元。

國際知名投資評級機構標準普爾在今年3月底將巴西主權債務評級從BBB降到了BBB-。巴西瓦加斯基金會與安永咨詢公司還共同發布了一份名為《可持續的巴西：2014世界杯的經濟社會沖擊》的報告。報告認為：“一方面，世界杯為經濟和社會許多部門帶來暫時或長期、直接或間接的利益；另一方面也帶來風險，需要公共和私營部門有效的運營。”

巴西政府在2014年預算中對經濟增幅預期為2.5%，央行預測為2%，與去年2.3%的經濟增速相比變化不大。可見，政府也并未對世界杯抱有太大期望。

巴西政府曾在2007年聲明，場館建設經費將全部由私人贊助，實際上私人贊助沒有如期出現，政府只能自己強吞這枚苦果，由公共財政自掏腰包承擔了場館建設的90%支出，對12座舉辦城市的機場進行了擴建或裝修。

更讓巴西政府頭疼的是，各個城市上報預算時都獅子大開口，以為逮到了發財的好機會，合計預算大大超出了政府的整體預算，僅巴西利亞和福塔萊薩提交的額外預算甚至都高于南非世界杯的總投入（約35億美元），但巴西政府并沒有采取有效的調整措施將預算壓縮到合理范圍。在這種混亂的財政管理下，曾向國際足聯承諾過的場館、港口和機場等基礎設施建設只完工了三分之一。而巴西工人做事拖沓、效率不高的工作風格并未因打造“國家形象”而有所改善。揭幕戰當天，斥資4億美元的圣保羅伊塔蓋拉體育場勉強完工。

6月12日世界杯揭幕戰正式開賽時，圣保羅的地鐵罷工仍在持續，地鐵公營公司無法與員工工會達成一致，6.1萬名持有巴西世界杯揭幕戰門票的觀眾只能自己另想辦法趕去伊塔蓋拉球場。

原本巴西政府預計為世界杯支出為80億美元，截至開幕的統計，實際上已經投入超過140億美元。

與此同時，巴西政府對國內的民生工程投入不力，醫療、教育、貧民窟的拆改建都甚不得民心，而舉辦一屆世界杯的費用幾乎相當于巴西一年的教育預算。

經濟上的一塌糊涂，加上政府形象在民眾心里留有貪腐的陰影，巴西政府對世界杯超預算投入導致了大規模的反對運動。市民在接受采訪時說，我們只是希望爭取到自己應有的利益。

要花多少錢才夠？

巴西前總統盧拉在2007年簽署舉辦2014年世界杯的承諾書時，肯定只想到足球王國巴西舉辦世界杯的榮耀，而不會想到他的繼任者將要面臨如此沉重的經濟負擔和反對的聲音。

為了努力營造一個更為和諧的世界杯氛圍，巴西政府不斷推出各種文章對民眾進行正面宣傳。根據《可持續的巴西：2014世界杯的經濟社會沖擊》的報告，巴西政府列舉了世界杯可能會帶來的利益：如外國游客增加、經濟總量增加、機場容量翻倍、中小企業收益、就業增加、稅收增加、國際形象提升等。

據巴西機場基礎設施管理局公布的數字，12座舉辦城市的機場運營能力將翻倍，預計旅客將從2011年的8170萬增加到1.67億。就業方面，官方預計世界杯將創造17.5萬個就業崗位，部分崗位世界杯后依然存在。安保、賽場內接待以及旅游部門接待等崗位將激增。巴西全國商業、服務業和旅游業聯合會預計，住宿、餐飲、交通、旅行社和文化服務等行業會擴大就業，今年4月至6月增加近4.8萬個職位。

上述報告認為旅游業的增長、就業機會的創造和消費的增加會為經濟帶來活力，預計聯邦政府、各州和各市政府的稅收可能會增加181億雷亞爾（約合77.98億美元）。

這些可能的收益仍遠未達到巴西政府為世界杯的投入。

巴西政府還有希望。看看舉辦2006年世界杯的德國，德國為世界杯最終花了97億美元，這比他們最初預計不到6億美元翻了十幾倍，但德國笑到了最后，直接收益達到了267億美元。

巴西當然希望以此為目標。但是巴西還要為國際足聯買單，根據利益分配慣例，巴西預計將為布拉特的這個超級盈利機構奉上至少40億美元。這一筆費用顯然是讓巴西人憤怒的另一個原因。

上屆世界杯，國際足聯幾乎拿走了南非整體收入的75%，南非在直接收益上沒沾著世界杯什么光，不過南非認為間接收益和政治上的正面影響力獲益頗豐也劃算了。

巴西的賬要怎么算呢？國際評級機構穆迪對此是潑冷水的態度。他們認為，雖然一些部門在世界杯期間盈利將增加，但是賽事不能長久推動巴西經濟增長。

首先，全國放假可能致34億美元損失。因巴西民眾對政府表現不滿，示威活動不斷，各種罷工、游行和沖突的升級，給巴西經濟帶來不利影響，或導致旅游收入的損失。更重要的是，世界杯期間，巴西許多城市都會放假，很多工廠也將在比賽日休息，僅此一項，就將造成里約一個城市總共80億雷亞爾（約合34.04億美元）的經濟損失。

其次，旅游收入對于巴西整體經濟來說拉動效益有限。即使有60萬外國游客來到巴西，每位游客在巴西住上10天，每天花費500美元，總收入才接近30億美元，對于一個規模2萬億美元的巴西經濟體來說，微不足道。

第三，轉播收益并非全歸巴西。據悉，全球各大電視臺在世界杯上砸進去的轉播費用高達26億美元，這還不包括各家贊助商為此投入的廣告費。但誘人的收入并非都屬于主辦國巴西，按照慣例，電視轉播收入大部分屬于國際足聯，至于電視廣告收入則由各個電視轉播商與國際足聯瓜分，與主辦國巴西關系不大。巴西只是在本國贊助商上收益約合1.7億美元。

舉辦世界杯，有賺有賠

說起舉辦世界杯能提振經濟，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就是1986年的墨西哥了。

當時墨西哥的經濟正是萎靡不振的時候，萎靡到墨西哥對國家債務都要耍賴，說我還不起又怎么樣。但正是1986年偶然闖入的世界杯球賽拯救了墨西哥。原本要在哥倫比亞舉辦的世界杯被放在墨西哥舉辦，出人意料地讓國內投資的信心得到了恢復，居民消費得到提升，經濟出現了反彈，墨西哥城市化突破50%。

2006年德國世界杯也是讓舉辦者振奮的一屆，因為世界杯整個歐洲國家收益達到113億英鎊。其中舉辦國德國獲益最多，達74億英鎊，英國獲益13億英鎊，法國獲益12億英鎊，意大利獲益7億英鎊，連亞洲國家都因為世界杯有所斬獲，獲益達20億英鎊。

2010年南非世界杯其實對南非而言意義非凡。當時南非種族隔離制度已經消解，南非政府非常希望利用這屆世界杯引起全世界對南非的正面關注。政府最早為世界杯的國家投資預算為4億美元，最終卻一再超支，達到40億美元。南非國內的擔憂跟其他舉辦奧運會等體育賽事是類似的：花錢這么多，能不能賺回來？新修建的體育場館會不會閑置？這些擔憂在世界杯舉辦后消失了，因為世界杯為南非帶來了13萬個工作機會，旅游業同比增長15%，汽車銷售同比增長20%。對南非企業的并購投資總金額同比增長了63%。為GDP增長拉動了0.4%，相比大賺其錢的國際足聯，南非雖然直接獲利不多，但最為可喜的是國家從經濟負增長的衰退中扭轉了局勢。

的確，國際足聯才是最大的贏家，足聯主席布拉特曾毫不避諱地說，我們存在的意義就是要賺錢啊！以2010年南非世界杯為例，國際足聯靠賣特許商品，諸如球衣、球鞋、足球以及紀念品吸金40億美元，來自贊助商的收入達17.8億美元，電視版權銷售收入和門票收入分別為16億美元和5億美元。國際足聯在南非世界杯上的收入達到78億美元，凈利潤達50億美元。

國際足聯從電視轉播權方面受益頗豐。如2002年韓日世界杯，2006年德國世界杯，2010年南非世界杯，觀賽人數分別為288億人次、300億人次和320億人次。國際足聯通過電視轉播權分別獲益2.6億美元、12.2億美元和27億美元。巴西世界杯的電視轉播收益還沒有公布最終數字，但已有機構估算為至少25.5億美元。

本屆巴西世界杯國際足聯的獲益也不會少。國際足聯秘書長瓦爾克在開賽前公布，從南非2010世界杯到巴西2014世界杯的四年周期里，世界杯為國際足聯帶來的整體收入將在40億美元左右，其中60%以上的收入來自媒體版權收入，40%來自市場經營。

當然，國際足聯不是光進不出，也會主動掏出一部分錢，比如今年設置的比賽獎金高達5.76億美元，南非世界杯獎金數額為4.2億美元，2006年德國世界杯是2.6億美元。國際足聯還針對巴西宣布投資20億用于改善在體育場館建設過程中產生的污染情況，減少籌備過程中的環境破壞，包括場館內廢物管理、減少廢氣排放、利用可再生能源和社會合作等內容，使得2014年在巴西舉辦的世界杯成為一屆“可持續”的世界杯。

并非每一屆世界杯都能大賺。賽事對主辦國的經濟拉動有高有低，特別是用GDP的增長來衡量的話，舉辦國的經濟獲益看上去并不大。比如，1994年美國經濟增長1.4%，1998年法國經濟增長1.3%，2002年韓國和日本經濟增長分別為3.1%和0.3%。

如果用投入產出比來算賬的話，倒也沒有賠的。1998年法國世界杯，投入15億美元，產出25億美元。2002年韓日世界杯，投入65億美元，產出346億美元。2006年德國世界杯，投入93億美元，產出267億美元。2010年南非世界杯，投入43億美元，產出120億美元。

世界杯上的中國訂單

長江商學院院長項兵在博鰲論壇上說，過去30年中國被全球化，未來30年，世界格局改變的可能之一是全球“被中國化”。

雖然中國足球走進世界杯的路還很長，但是“中國制造”早就一腳踏進了這個全球盛事。似乎正在應驗項兵所言不虛。

球場上最顯眼的是“中國英利”、“YINGLISOLAR”的廣告條幅。這是來自河北保定、全球光伏組件出貨量最大的企業，英利綠色能源有限公司。英利公司為本屆世界杯提供20個訓練基地的光伏電池組件，為多個賽場提供超過5000塊光伏組件和30套離網系統，這也是巴西世界杯唯一的中國贊助商。

與上屆世界杯類似，中國制造幾乎囊括了世界杯中所有的小商品。

巴西世界杯吉祥物犰狳“福來哥”（fuleco）由中國制造并向世界營銷。2013年6月，杭州協程實業有限公司經過多輪角逐，最終成為由國際足聯官方授權的巴西世界杯吉祥物毛絨玩具、3D玩偶、鑰匙鏈、派對產品和汽車配飾等系列產品的官方制作與銷售授權商。這是中國企業首次直接從國際足聯獲得世界杯吉祥物的官方授權。公司方面稱，為此專門注冊了子公司杭州孚德品牌管理有限公司來負責運營。

世界杯上比賽足球“桑巴榮耀”出自深圳市寶安區公明田寮工業區。2010年南非世界杯比賽用球“普天同慶”也由深圳這家工廠生產。本次世界杯的訓練用球則產自九江。但是足球的生產只是代工，品牌、設計權等歸阿迪達斯所有。中國工廠據稱是因為制造工藝良好可靠而受青睞。

巴西世界杯上大大小小的旗幟來自臨海市協成工藝品有限公司，總約100萬面。臨海地區除工藝旗幟外，出口巴西的還有眼鏡、雨披、帽子、花環、車飾等產品。據了解，巴西世界杯給臨海外貿企業帶來近千萬美元的出口業務。統計顯示，今年一季度經義烏海關出口到巴西的小商品共計6422萬美元，同比增長15.8%，其中體育用品出口巴西125萬美元，同比增長41.7%。

上市公司浙江哈爾斯真空器皿股份有限公司取得巴西世界杯大中華區（中國大陸、香港、澳門、臺灣）水具品項授權制造商與授權銷售商的資格，股票價格在消息公布當天直線漲停。其主要產品有吸管杯、水壺、可攜帶水壺、水杯、馬克杯等，主要材料為不銹鋼、鋁制、塑料、密胺等。公司對外宣稱世界杯產品訂單在50萬至60萬只，銷售額預計在4000多萬元左右。

世界杯上近300萬只正版世界杯鑰匙扣由中山市日盈禮品有限公司設計制造，訂單額200萬美元。除此之外，假發、服裝的生產訂單源源不斷地流向浙江、廣東等地。

與往常不同的是，本次世界杯小商品制造中部分企業爭取到了定價權，利潤大大增加。拿到授權的企業認為，雖然官方授權要收取不菲的費用，但利潤仍然相當可觀。

世界杯上看不見的中國訂單就更多了。

清華同方控股企業、同方威視技術股份有限公司為世界杯9個舉辦球場提供安檢設備。其官網稱，600臺的安檢設備提供在包括巴西首都國家體育場、開幕式舉辦場館以及決賽所在地里約馬拉卡納球場，囊括了揭幕賽、半決賽、季軍賽和決賽賽場。

中國華為技術有限公司承接了12座世界杯主辦城市的通信系統工程項目；奧拓電子向巴西世界杯供應LED全彩色顯示產品，合同金額近千萬美元。奧拓電子在2010年南非世界杯上曾提供了10個賽場專供的2300平方米的LED全彩顯示屏。湖南新亞勝也通過國際競標，獲得了巴西世界杯部分賽場總面積超過1000平方米的LED顯示屏合同。

三一重工參與了12座球場中8座的建設工程，負責在場館建設的中后期起吊鋼架結構的穹頂、停車場擴建；中國的電力裝備企業思源電氣為巴西新建4座變電站；全球領先的電力與自動化技術集團ABB在圣保羅和薩爾瓦多市提供了全新的室內變電站和電力技術；北車長客股份有限公司中標巴西世界杯和奧運會全部城鐵車輛采購，4個項目累計簽約金額逾8億美元；中國南車集團公司提供了新能源汽車，負責機場至市區的公共交通運輸。

據巴西機構估算，2014年巴西世界杯工程項目總額高達120億美元，而中國制造在其中占有不可忽視的份額。顯然，中國制造“全球化”正在跨越小商品制造者的局限，走上了更有技術含量的設備提供商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