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在意你是否有冰雪般聰慧,如花嬌容顏,我在意的,只是這寂寞世間,唯一的一個你。——題記
引子
月彎如鉤,遠處的王爺府邸燈火輝煌,鑼鼓喧天。
有個家仆累得捶捶自己的腰腿,吐一口吐沫,詛咒:“吵吵吵,吵得人三更天都不能安睡,都說事不過三,這次我看還得紅事變白……”
“啪!”家仆臉上挨了一記耳光。他捂著臉,大氣也不敢出地看著陰魂一樣飄來的管家,那管家黑著臉說:“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竟然在這里詛咒主子!如果主子家明日真出事,第一個拿你開刀!”
……
翌日,那家仆揉著睡眼惺然的眼,穿過回廊,忽然瞧見碧波池塘上竟然飄著一個紅色的影子,他愣了愣,忽然大叫起來——“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端王府小王爺,半年娶了三位正室,三位都在第二日出事,不是溺死,就是中毒而亡。
街市流傳,端王邑,是天煞孤星,娶誰,誰就會橫死。
(1)
“包子,熱騰騰的包子啦!”蘇小小背著一個大籃子,穿街走巷叫嚷著,走了一早上了,就賣出三個包子。
眼看時間要到午時了,難道這一籃子的包子都要作廢嗎?哥嫂又得罰她跪了。
她嘆了口氣,撇撇嘴,一屁股坐在臺階上,肚子餓了,吃一個包子先。
“臭要飯的,給我滾開。”一個跑堂的忽然從她背后閃出來,一腳踢飛了她的竹籃子,包子滾了一地,附近幾個餓昏了頭的乞丐頓時將包子一搶而空。
蘇小小欲哭無淚,她叉腰:“喂,你罵誰要飯的?要飯的會帶這么多肉包子上街嗎?”
那跑堂斜眼一看,這女孩,頭發亂紛紛的,包子臉黑油油的,身上的衣裳也油膩不堪,簡直看不出顏色,如果不是她聲音清脆,還真看不出男女。
跑堂地說:“你現在沒肉包子賣了,和叫花子也差不多了。”說完嫌棄地揮手:“一股子包子韭菜味,賣包子的叫花子,你給我滾開點,沒看到這是什么酒樓嗎?”
蘇小小抬頭看著那招牌,明晃晃地耀眼——“太白酒樓”,是這京城里數一數二的豪華酒樓。
她質問跑堂:“我賣我的包子,和你這開酒樓的有什么關系?”
“你坐在我們門口,客人還怎么進來,滾滾滾,少廢話!”
“我不走,你賠我的包子。”她拿著手上剩下的那一個包子:“喏,10個銅錢賣給你。”
“滾!”那人抬腳欲踢她,分明欺負她是女孩子,蘇小小一閃身,他的腳風還是擦著她的衣裳了。她揉揉眼,嘴一撇:“你欺負人,是你逼我的!”他譏笑:“我就欺負你,怎么了?”
她的眼淚刷刷地掉下來,眼前忽然閃過一幕,她嚷著:“喂,你不要站立在牌匾下,那牌匾會砸破你的頭!”
跑堂的哈哈大笑:“有毛病吧你!好,大爺我就偏要站在牌匾下,這牌匾掛了幾十年了也沒事!難道今日還會……”他話語剛落,那牌匾就砸了下來,將他砸到地上。
蘇小小拍拍衣裳,慢條斯理地說:“本姑娘的話都不聽,休怪我沒有提醒你。”
人們簇擁而來看熱鬧,人群中有一雙雪亮的目光看著蘇小小離去的背影。
人們看著那被砸破腦袋流好多血的可憐的跑堂,議論紛紛:“那小姑娘的詛咒還真靈驗。是不是魔鬼?”
“什么魔鬼,那不是咒詛,那是預言。”
那雪亮的眸子目光緊縮,他走上去問那個顯然顯得知道內幕八卦的爆料人:“你說什么預言?那小姑娘會預言?”
那人抬頭看著他,此人戴著鐵皮面具,雖然衣裳非常華麗,卻有一種逼人的氣勢隱約散發,他看得渾身發麻,剩下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那戴面具的人掏出一錠銀子,扔給他,他這才開腔:“是是是,那女孩叫蘇小小,自幼喪父母,跟隨哥哥嫂子長大,是一個賣肉包子的小販,可是她有一個天賦,只要她不高興,掉眼淚,就可以預言到別人的禍事。如果聽她的話,可以規避災禍。靈驗得很。”
那人沒回話,轉身就走。只留下一陣冷颼颼的冷風。
(2)
蘇小小垂頭喪氣地回到家,在外面躲了整整一天,她知道肯定還是躲不掉的。一籃子的包子都成廢柴了。
她推開門,悶悶地說:“兄長,嫂子,我回來了,我闖禍了……”她自動跪在門口。哪里知道只聽見一聲尖叫,是嫂子的聲音:“小小,小小呀,你終于回來了……”
蘇小小覺得詫異,嫂子不僅聲音熱情,臉上那笑容都可以堆成千層餅了,雖然假得要命。她都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天沒有見過嫂子沖自己笑了。
嫂子將她一把拽起來:“小小,吃飯了嗎,餓了嗎,嫂子給你做了魚。”
蘇小小哭喪著臉:“嫂子,我不過是丟了一籃子包子,你沒有必要在魚里下毒毒死我吧!”
“哎哎哎,妹子你在說什么呢!”
蘇小小的哥哥蘇大大也堆著一臉討好的笑走到她面前,彎腰駝背卑躬屈膝的樣子,只差沒有給她跪下了。
蘇小小更加覺得詫異了,今天這一對活寶鬧的究竟是哪一出呀?
她被推著走進房子,她揉揉眼,她經常做夢,希望睜開眼來看到滿屋子的金燦燦的金子,白花花的銀子,能亮瞎自己的眼,怎么今日沒入睡就在做夢了?
她摸摸金子、銀子,不,不是做夢,是真實的存在。
“啊呀,賀喜妹子,恭喜妹子啊,妹子,你馬上要成為王妃了。這是我們這巷子里的大喜事啊!”
“什……什么?王妃?”蘇小小一屁股坐下去,拿起一個大肉包,正想啃,卻被嫂子一把搶過:“妹子啊……不,王妃啊,以后不吃包子了,包子是喂王府的狗的。對了,以后進了王府要多照顧我們的生意,最好每天包了我們包子鋪的包子。”
“你傻啊,我妹子都是王妃了,我還賣什么包子,好妹子,給哥兒也弄個七品,不,六品的官兒當當。”
“你們在說什么啊!”今兒哥哥和嫂子究竟是哪里搭錯筋了嗎?
嫂子拿來婚聘書,白紙黑字,果然寫的分明,端王邑,娶民女蘇小小為王妃。蘇小小眼睛一黑,頓時暈了過去。
(3)
蘇小小聽見外面傳來了囔囔地腳步聲,她“嗖”地握緊剪子,真是的,這小王爺一定有陰謀的,不然為什么娶她一個民間女子做王妃呢?
沒有錯,今日是蘇小小的洞房花燭夜。
端王邑半年娶三位王妃,個個都在第二日死于非命。以她的分析,肯定是王爺自己干的,否則哪有人這么倒霉呢?
可恨的是,明知道端王邑“克妻”,哥嫂還是因為貪圖錢財將她嫁入了王府。
面前,出現了一雙粉底登高靴,蘇小小頓時大氣也不敢出,房間的氣氛驀然變得緊張起來,兩人就隔著紅蓋頭,彼此默默對峙,過了許久,許久,久到蘇小小都快要打瞌睡了,可是那人還是一動不動佇立著,蘇小小再也按捺不住心跳,她自己拉開紅蓋頭,大嚷:“別想殺了我~”
她抬頭,不禁愣住了,天底下怎么有生得如此標致的少年呢?
那少年眉目俊秀,五官猶如雕刻一般的精致,下巴收攏得像一滴水一樣圓潤,黑黝黝的眸子死死盯著她,眉頭卻緊緊皺著,像有什么心事。說也奇怪,那少年雖然長得很俊美,渾身卻散發著冷氣,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蘇小小想,大夏天的不要用冰水降溫了,靠近他就可以納涼。
忽然,他揚起一個巴掌,狠狠抽了蘇小小一記耳光,蘇小小也不是省油的燈,迅速拿剪子刺過去,那少年嗷叫一聲,捧著滴血的掌心咆哮:“你謀殺親夫嗎?”
“你干嘛打我?我看你是謀殺親妻的殺手!”
他湊近她的臉,掰過來仔細看著她的眼,她頓時臉紅了,他想干什么,才打了她一個耳光現在又想親她嗎?天底下怎么有這么厚臉皮的人?
她揮開他的手:“討厭,男女授受不親。”說完這句話才想起他是她的夫君,他們已經拜過堂了,他是可以親吻她了。
“你怎么沒掉眼淚,是不是我那一巴掌打得不重?那,再來一次!”他又想揍她,她大喊一聲:“如果你敢再對我使用暴力,我這剪子可不是面團捏的。”
那少年嘆了口氣,頹然坐下來,一擺手:“誰樂意打女人呢?你不是預言師嗎?預言給本王聽聽,最近有什么倒霉的事,你明天會怎么死?”
“你才會死呢!我呸。”什么人啊,一個好女孩一輩子就嫁一個人,一輩子只有一次洞房花燭夜,居然詛咒人家會死?
蘇小小真氣不打一處來。
“我是端王邑。你應該聽過我的故事,我三個正妻都在第二天離奇死亡了。那天我一個人去大街上閑逛,聽說你有預言能力,想知道你能否預言到自己的死亡。”
“我才不會死呢,算命的說我可以長命百歲,洪福齊天。”忽然蘇小小像想到了什么,她問:“就因為我能預言,你才娶我的?”
“不然,你以為呢?”端王邑撇撇嘴,看著她的臉,這女孩,雖然長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大包子臉。一個父母雙亡的貧苦女,如果不是因為他娶妻死妻,流傳他是天煞孤星克妻命,導致名門閨秀都躲瘟神一樣躲著他,他又如何會娶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女孩子呢?
蘇小小說:“你今日別想……別想……”她的臉色緋紅,那一句“別想和我洞房”的話怎么都說不出口。
端王邑冷冷地說:“放心吧,我什么都不會想。我不會對一個將死的人有想法的。”
他仰頭飲下一杯酒,倒頭就睡。蘇小小用力推著他,可是他動都不動。蘇小小郁悶地想,遇見這么沒品的王爺,難道自己只能睡地板了?
忽然她隱約聽見外面有聲響,推開窗,她揉揉眼,瞧見什么了?
窗臺外有金光閃爍,借著淡淡月光,瞧見了分明地上閃光的都是金條。
她看了看,淡定地關上窗欞。
她恨恨踢了端王邑一腳:“肯定是一個壞王爺,竟然用黃金鋪地。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的。”
她是窮人家的丫頭,睡哪里都能睡得著,很快的,她就在貴妃椅上睡著了。
(4)
“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蘇小小還在睡夢中,忽然聽見刺耳的尖叫聲,她揉揉惺忪的眼,擦擦口水,看著曙光亮起來,她迅速起身:“不好了,不好了,我忘記揉面做包子了。”
她拔腿竄出門去,和一個家仆差點撞到一起,那家仆瞧見她,大喊:“鬼呀!”端王邑出現在家仆身后,使勁踢了他一腳:“大早上的,你嚷個什么,沒有規矩。”
家仆撲通跪下:“小王爺,不好了,王府所有囍字都被剪成兩半被扔在地上了。”
端王邑臉色冰冷如山:“知道了,退下。”
家仆怯怯地看著蘇小小,蘇小小摸摸自己的臉,有什么問題嗎?她說:“怎么了?”
家仆臉色慘白,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端王邑看著她:“你嚇著仆人了,因為你居然沒死。”說完這句話,他就飄然而去,留下蘇小小摘下繡花鞋朝他背影扔去。什么人啊,大清早的詛咒人。
“給嫂子請安。”身后忽然傳來清脆的聲音,她回頭一看,見是一個年歲比自己年長的女子,衣飾頗為華麗。
她問:“你是哪里的嬤嬤?”那女子皺粥眉頭,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女子年方二十。”“喔,那你長得顯老,對不起,對不起,我眼神不好。”
女子自我介紹:“嫂子,我夫君是老王爺的偏房生下的二兒子,嫂子你可以稱呼我蕓娘。我命不好,二爺去年和端王一起去了,如今我是守寡之人……原本想小王爺娶了小王妃這府邸會熱鬧一點,哪里知道小王爺這不到半年啊,娶了四位王妃了……我看您真福大命大的,您居然活……”她自知失言,急忙收聲。
蘇小小渾然不在意她言語的譏諷,擺手大度地說:“算命的說我長命百歲的,我一定活得比端王邑長的。”
“端王年少風流,日子過得好不快活,他啊,據說——”
她拉低了聲音,帶著八卦的惡意,補充:“皇上的容妃都和他有染……他們曾經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小王爺曾經在容妃出嫁前一夜說過,除開她他此生娶任何女子都猶如行尸走肉了。”
蘇小小的心情頓時一沉,原來如此,難怪他凝視著自己的眼神是那么虛無縹緲毫無神采,也許在他的眼底她不過是一個還有點利用價值的花瓶而已。模模糊糊的,她的眼底浮現一絲淚光,哥哥嫂子為什么就為了那么點聘禮隨便將自己嫁給了這樣一個永遠都不會愛自己對自己好的男子呢?長得好看有什么用,內心已經荒蕪長了草了。
驀然的,她眼前浮現一幕,端王邑呵斥她,說她多嘴,罰掉她一月餉銀,她殺豬般嚎哭起來。
“蕓娘,你快走,晚了就來不及了。”她急忙推著她,蕓娘一愣,板著臉說:“蕓娘哪里惹嫂子不高興了?嫂子要趕我走?”
“不是的,不是的,你聽話,趕緊走……”
可是蕓娘還在和她爭執,她已經瞧見端王邑出現在了她的背后。
“又在搬弄是非嗎?你當本王爺的話是耳邊風嗎?”端王邑呵斥她:“多嘴多舌,挑撥離間,罰你一月餉銀,瞧你還敢不敢來搬弄是非?”
蕓娘嚎哭起來,扣她的餉銀猶如要她的命。她哭著跑了。
蘇小小問:“你還惦記著皇上的媳婦嗎?”
端王邑一怔,蹙眉:“怎么這么無禮,什么媳婦不媳婦的,你應該尊稱為貴妃娘娘。怎么,蕓娘的話讓你刺心了?”
他看著她的臉,忽然露出一絲冷笑:“就愛上我了?還真快,昨夜還謀殺親夫,現在就愛上我為我爭風吃醋了嗎?看來果然讓你傷心了,你能預言蕓娘能遇見的事情了。本王坦白告訴你,在本王心里,無人可以取代容妃,至于你,本王賞賜你這個王妃的封號已經足夠抬舉你了。”他加重語氣:“你不過是一個賣包子的小販,長得又像個包子,能嫁入王府是你的造化。”
他等著她掉眼淚,這樣他就可以問問皇上壽誕設下家宴,令他攜家眷參與,是禍是福,可是那女孩偏偏一甩發:“賣包子的人也是有智慧的,只是愚笨的人看不到。”她蹦蹦跳跳地走了:“做包子去,今兒王府上下都可以品嘗到本姑娘的手藝了。算是見面禮。”
他頓時哭笑不得,堂堂王爺妃子心心念念的不是怎么伺候夫君,竟然是——做包子!真是那什么什么,改不了什么什么。
庭院里傳來淡淡的桂花香,那曾是心上人最喜歡的鮮花的香氣,可笑御花園有千百種花,卻惟獨沒有種桂花樹,她,會不會感覺寂寞?一如他,自從她嫁給他人以后,他從來不曾笑過。
咫尺天涯,如今他是將那滋味嘗了又嘗啊!
(5)
亦步亦趨地跟隨在端王邑的身后,蘇小小忍不住四處張望,媽呀,這就是傳說中的皇后,簡直比秋天金燦燦的田園還要美上三分——原諒她這不倫不類的比喻,在蘇小小17歲的年輪里她見過的最壯麗的風景就是秋天的稻田。瞧那帶刀護衛,一個一個小模樣長得那個俊俏,偌大的皇宮好像就沒有一個生得丑陋的人。
直到瞧見皇上,給皇上和容妃行禮的時候,她才感嘆,還是有丑的,皇上就其丑無比其老無比。更襯托的他身邊的容妃光彩照人傾國傾城,果然是缺什么補什么,自己長得難看,就喜歡身邊的人都長得標致。
皇上和顏悅色地說:“端王邑,朕今日壽辰,若能獻上讓朕喜悅的禮物,朕一定會賜予豐厚的賞賜,可若那禮物讓朕生嗔心,朕也會給予處罰的。”
端王邑內心一凜,難道真的是鴻門宴嗎?可是已經逼上梁山了,他知道,無論獻上什么禮物,皇上都可以找借口說自己不會滿意。
他默默地獻上盒子,那里裝了一柄玉如意,固然是上古流傳下來價值連城,皇上也可以找借口說不喜歡。
他知道皇上身邊的那個絕色女子正默默凝視自己,他微微低頭,倔強地不去碰觸她關心的視線,不讓她為自己擔心,也不想讓她發現他內心為她埋藏下的秘密,那是屬于他一個人的隱私。
果然,那柄光華四射的玉如意落入皇上眼底,他面色一沉:“端王邑,你送朕一柄玉如意,難道你不知朕的宮里這樣的寶貝還少嗎?”
簡直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看來皇上已經聽到了風言風語。
他撲通跪下去:“請皇上責罰。”
“等一等。還有奴婢送的禮物,奴婢送的禮物皇上您宮里一定沒有。”
端王邑瞪眼蘇小小,這個時候她來多什么嘴,難道她也想受罰嗎?
皇上的唇角帶著譏諷的笑意,這端王王妃還真的愚笨,天底下還有什么寶貝是朕會缺少的?
蘇小小送上的是……一個食盒。端王邑暗暗叫苦,這土包子,不會送包子給皇上吧,那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的。
他暗暗禱告,奇跡卻沒有發生。
食盒里,果然是端端正正十幾個比元宵還小的包子。
蘇小小說:“皇上,您宮里一定沒有這么小的包子吧!您嘗嘗,是什么味道的?”
皇上怎么會嘗包子呢?這么粗鄙的食物,可是他卻沒有發脾氣,臉上反而漸漸綻放出一絲笑容——這端王邑,才名滿天下,又被稱為天下第一美男子,即使是他費盡心思萬千寵愛的容妃心里也只有端王邑一個人。
偏偏,他竟然娶了一個這么愚笨又毫無禮數的蠢婦,在皇上的壽誕之日竟然送上包子作為賀禮。這傳揚出去,丟的不是端王邑的臉嗎?這不就是最好的懲罰嗎?
皇上笑容滿面,微微頷首:“這禮物,朕的宮里還真的沒有。說說看,王妃怎么會想送朕包子作為禮物的呢?”
“奴婢是賣包子的,不是奴婢自夸,奴婢做的包子那真的是人人夸,皇上您就嘗嘗吧!每一口都帶著湯汁呢!”她俏皮、天真無邪的話語卻引來勢利的群臣的哄堂大笑,皇上頗有意味地瞥了容妃一眼,心里十分得意,看看吧,你喜歡的男子娶了一個這么蠢笨的包子王妃,成為天下人的笑話了。
皇上哈哈大笑:“端王邑,朕看這包子也得有一個名聲,這樣吧,‘每一口都帶著湯汁’,那就是湯包,好,朕就封這包子為‘王妃湯包’吧!哈哈哈。”他想,這“王妃湯包”明日一定會名揚天下,人們每次品嘗此物時就會嘲笑端王邑的包子王妃,那等于每一個人都在給端王邑俊秀的臉龐上涂上泥巴。
果然,端王邑臉上一片紅,一片白,他恨不得捏死這個自以為聰明的“王妃”,可是后者今日還在那里叩謝皇恩!
從皇上視線中一離開,端王邑臉色鐵青,在馬車上,他對洋洋得意的蘇小小怒吼:“今日我的臉都讓你丟光了。”
蘇小小一愣:“你該不是被嚇傻了吧?我幫了你,你還說我丟了你的臉,難道你被拖下去打板子不會丟人嗎,我看皇上就是想打你的板子,你得罪皇上了讓你穿小鞋呢!”
“我寧可被皇上打板子,也不要天下人恥笑我娶了一個賣包子的做王妃。”
“喂,我是賣包子的怎么了?你是王爺,你就不要吃包子嗎?你餓了肚子的時候別說包子,饅頭也會啃的!”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我回去就休了你,你要什么條件?說吧,你不是有愛錢如命的哥哥嫂子嗎?我看你也差不多,你開個價吧!”
蘇小小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汩汩地流出透明的血來。
她抬頭,不讓他看見自己的淚水,不能在這個自私的男子面前流露自己的軟弱:“端王邑,休妻得有理由,我雖然是一個賣包子的,也不是讓人白給欺負的,我不要你的銀子,我只要你給我一個休妻的理由,我到底哪里不好,哪里犯了七出之錯你得休妻?”
端王邑一怔,蘇小小這話說得有禮,如果妻子不曾犯七出之錯,即使他是王爺也不可以休妻。
忽然,馬車停了下來。端王邑掀開馬車簾一看,見到容妃佇立在他的馬車旁,她坐另外的馬車已經追趕來。
“你到底要躲我躲到什么時候?邑,你就那么恨我嗎?”
他怎么不懂她的脾氣?若她惱了,即使對方走到天涯海角她也會追過去,不管自己的身份。也是因為她的肆無忌憚,才給他帶來逼迫感。男人的嫉妒心是一把火,可以將情敵徹底焚燒。何況自己的情敵是掌控別人生命的皇上。
為她去死,縱然心甘情愿,他卻是為她著想才逃避的,退一步海闊天空,既然她已經貴為后妃,他能做的,就是成全她表面光鮮亮麗的幸福。
他嘆了口氣:“容妃,你這是何苦呢?既然知道我在躲,你就成全我,讓我躲你吧!”
蘇小小在馬車里渾身一震。
她透過縫隙,看著那容妃,仿佛天下的光芒都聚攏在她的身上,她真的是明艷無比,和她比,自己真的像墻角的野草。她卑微地握緊手,心里又無由難過起來。
容妃撲進他的懷抱:“我不管,我不管,你帶我走吧!我再也不想在那個丑男身邊待多一刻了。我再也受不了他,我越躲他,他越糾纏。”
他搖頭:“你別犯傻了,天下都是他的,我們能逃去哪里呢?我死了不足惜,我不想你有事。”
蘇小小再次渾身一震,他的聲音是如此溫柔,他對容妃可一點也不自私,什么都為她著想。原來,他的好,都只為那個人綻放,那個人離開他的時候,已經帶走了他的一切,難怪他面對別人,面對自己的時候,都一副冷冰冰好像別人欠了他三千銀子一樣的表情。因為他已無心。
眼眶開始發熱了,她想擦去眼角即將流下的眼淚,可是情緒卻不受控制,那眼淚已經要墜下。
既然嫁了他,好女孩斷然沒回頭的道理,可是,她還沒開始,就被拋棄,她怎么甘心?卻又不得不認命,和容妃相比,容妃是天下明月,而她只是角落邊無人認識的小黃菊。
“不,不是,你根本不是為我著想,是因為你娶了王妃了,所以你就忘記我了。”容妃還是那么刁蠻。
“唉,快別拿自己和別的女人相比了,你明知道的……你忘記我說過的話了嗎?我的心是很小的房子,只能裝下你一個人。此后經年,不管我最終娶了誰,留在別人那的只是我的軀殼,我的心都給了你。”
眼淚,終于從蘇小小的眼底噴涌而出。原來他不是不會甜言蜜語,只是他的甜言蜜語都是說給容妃聽的。他根本不在意馬車上還裝有自己的新婚妻子,他肆無忌憚在自己新婚妻子的面前對別的男子的貴妃娘娘表白。
“人渣!”她小聲怒罵,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
忽然,她看到了什么?
是,鮮血,從錦袍中汩汩滲透,那是端王邑的錦袍。
他的胸口,插著一把寶劍。
“那好,明日子時,還在這里,你駕馬車來,我追隨你天涯海角而去。”
容妃的聲音弱弱的,卻一字不漏地傳到了蘇小小的耳朵里,她,要帶自己新婚丈夫私奔。
可是,她即使知道了他們的秘密,又能如何呢?腿長在他的身上,他像風一樣自由,自己毫無能力束縛自己夫君的腳步。
回到馬車上,蘇小小急促地說:“你不能走,你不能和容妃私奔。”
端王邑驚訝地轉過臉來,臉色是那么冰冷,眼神是那么遙遠,就好像他身邊的她是一個陌生人一樣:“怎么,你吃醋了?”
“我看到了……在私奔的時候,你會被殺死。”
他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頭:“那也是我的事情,和你無關。你別瞎預言了,我知道你是故意造謠恐嚇我的。”
看著他堅決的眼神,蘇小小知道,他已經做了決定,他要義無反顧和自己愛的女人走天涯,至于自己的妻子,他根本不在意。她像一顆稻草一樣被拋棄了。
(6)
今夜無月,只有零散的幾顆星星在天空上閃閃爍爍,只聽見叮叮咚咚的聲響由遠而近,端王邑轉過身來,馬車停下,端王邑去掀開轎簾,一柄雪亮的劍飛了出來,刺中他的胸口,果然過蘇小小預見的情形一模一樣。
轎簾下,露出皇上那種充滿嫉妒的臉:“端王邑,那個賤人為了自己的性命一切都招供了,說你勾引她私奔,朕赦免了她,但朕不會赦免勾引朕愛妃的你。”
“皇上……皇上,奴婢是送自己做的包子給容妃娘娘吃的……”是一個女子的聲音,皇上一驚,這才發現穿著錦袍的竟然并不是端王邑,而是王妃。
“怎么是你,你怎么穿了端王的王服?”
“皇上……容妃覺得自己愛吃包子的事情不宜宣揚……”
蘇小小從胸口拿出包子,劍鋒太厲害了,已經穿過了包子扎進她的身子里,好在并沒有危機生命。
皇上嘟囔:“那兩個自以為情深似海的男女真應該看看,什么才是有情有義。”
馬車遠去了。蘇小小蒼白著臉,扶著冰冷的墻壁,問自己,為什么要幫他?幫一個一點也不愛自己,也許永遠也不會愛自己的人。
可是,她是快樂的。
原來,愛,得到不如付出快樂。
他是她的夫君,從她嫁給他開始,再和他拌嘴,她也不想離開他。
(7)
端王邑端著藥汁,走到蘇小小面前,蘇小小還死魚一樣躺在床榻上,見他欲扯開她的衣裳,急忙努力掙扎:“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你為我受傷了,只是我為你熬制的藥汁,涂抹上去會好的快的。”
“我不要,我不要你動手。”蘇小小想自己接藥汁,手卻不聽使喚。無力垂了下去。
端王邑說:“好了,別動了,傻丫頭,等會痛的時候如果流眼淚,再告訴我能看到什么……”他開始小心地替她涂藥,動作是那么輕柔,這個像冰山一樣的男子,原來是潛在的好夫君一枚。
“容妃來了。”
端王邑一愣,譏笑:“你還沒哭呢,就能預見嗎?”
“是真的。”
端王邑回頭一看,果然瞧見了容妃,她換了男裝,輕巧地出現在他的身后:“邑我來了,帶我走吧!”
端王邑說:“算了吧,若皇上再抓住你,以性命威逼你的時候,你是否又會說是我勾引你私奔?你讓我明白了什么是大難來臨各自飛,你還是飛到梧桐樹上去吧,我接不住你這只高傲的鳳凰。”
“邑,你總是在生氣,我若不那么說,皇上早已賜死我了。我現在都換了衣裳出宮了,還不夠表示我的誠意嗎?”
端王邑搖搖頭,目光變深沉:“容妃,你和我都不要活在過去了,有些東西已經改變了,回不到從前,你已是人婦,我已為人夫,你能不愛老丑的皇上,我卻不能辜負為我愿意付出生命的新婚妻子。那日若不是她打暈我,代替我去見你,或許我現在已經不能活著面對你了。你還是回宮吧!”
“邑,你瘋了嗎,你竟然真的愿意娶一個賣包子的做王妃?她這么蠢,又長得難看,還不如你死掉的那幾個妻子呢……”
端王邑眼神頓時變得鋒利:“你說什么?我那幾個正妃從來不曾露面,你怎么知道她們比蘇小小強?”
“我,我猜的……”容妃結結巴巴地解釋。
“是你殺死她們的?是你?是你讓我披上‘克妻’的罪名?”他一步一步逼問。
她招架不住,終于任性地嚷了出來:“我為你好,我拿金銀珠寶鋪在地上引誘她們出來,如果她們不是貪財之人怎么會從房間出來,讓人有下手機會呢?”
“果然是你,居然是你,你變了,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心狠手辣了,我對你太失望了。”端王邑雙手忍不住顫抖起來,他扶著墻壁才沒有倒下去,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自己愛的那個善良可愛的女孩子到哪里去了,是什么改變了她心的容顏呢?
“邑,不要責備我,我都是為了你,我不想你身邊有別的女人陪伴,男人都是見異思遷的,你看看你現在難道不是嗎,即使娶了個長得像包子一樣的妻子,你都不愿意和我私奔了……”
蘇小小不滿地插嘴,她再也不想當壁上花了:“誰像包子,你全家才像包子呢!跑到人家家里來要和男子私奔,人家拒絕你你還央求,你以為你是多高貴?”
任性的容妃沖上去,狠狠給了蘇小小一個耳光:“我們說話的時候輪不著你插嘴,那天你看到金銀珠寶沒有跑出去算你命大,你只要出門就給你一錘子,讓你糾纏邑……”
蘇小小的眼淚都被這巴掌給打了出來,端王邑再也按捺不住,將容妃推到一旁:“你這個潑婦,你給我聽好了,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蘇小小眼前看到一幕,皇上……皇上竟然就在門外,他賜死了容妃。
眼看容妃要垮出門去,蘇小小說:“別走,別走……”容妃說:“好,我這就告訴皇上去,我告你們兩口子謀反,我得不到的人,任何人別想得到,我寧可將他毀滅。”
她剛走出門口,就只聽一聲慘叫聲傳來……
蘇小小嘆了口氣,為什么自己每次預言的時候別人總是不聽呢?
尾聲
“不要,不要!”蘇小小滿屋子亂跑,端王邑拿著長長的針在身后狂追:“你別跑啊,不疼的,這是我才學會的針灸,只要你眼淚流下來就可以預言我未來會發生的禍事了。”
胖了一圈的蘇小小終于被端王邑給逮住,氣喘吁吁地說:“夫君,你太毒了,這一個月你在我身上不是拿針扎我,就是半夜忽然踢我一腳,可是我太幸福了,我這眼淚也沒有辦法掉下來,這樣吧,夫君,不如你去找我的幫手預言吧!他一定有能力。而且他很愛哭。”
端王邑頓時拉長臉:“你居然還有幫手,是男是女?你如果敢不守婦道,我一定打得你流三天三夜的眼淚,將我一輩子的禍事都預言出來。”
“夫君……”蘇小小臉上露出甜美而羞澀的微笑,將他的手挪到自己的腹部:“夫君,我的幫手在這里啊,他一定繼承了我的預言能力。”
端王邑抱起蘇小小快樂地轉圈圈,他說:“皇上沒有賜死我,只是撤了我的王位,那又如何,我現在可是‘王妃湯包’的掌柜的,富得流油,比當那個窮酸王爺強哪里去了。娘子,我的一切都是你帶來的,我該怎么感謝你呢?”
她無言,只微笑,一生只需好,不需長,有他陪伴,人生一路錦繡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