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渡歐洲之路

意大利，蘭佩杜薩島。在這片有著白色沙灘的寧靜海灣附近，每天都會有尸體漂浮在海面上，有些人身上穿著救生衣，有些則衣不蔽體。

他們是企圖偷渡到歐洲的難民，來自大馬士喀布爾、尤尼斯、索馬里抑或蘇丹。因為從海面上距離突尼斯僅160公里，蘭佩杜薩島成為偷渡者的首選地。

坐上蛇頭提供的木質漁船，偷渡者們義無反顧地踏上尋找新生活的路程。但對很多人而言，那亦是一個死亡的時刻。僅僅在2014年8月，就已經有2500人在海上失蹤或者遇難，創造了歷史紀錄。偷渡人數也創了歷史新高——在2014年的前9個月，已經有16萬人企圖在蘭佩杜薩島登陸，2011年，這一數字僅為9萬。

為什么2014年偷渡者會大幅增加？答案是：戰爭、動亂以及歐洲邊緣地帶國家經濟的崩潰。

頻繁的海難讓很多人動容，意大利海軍也發起“我們的海洋”計劃，源源不斷的難民在海上被救，但矛盾的是，這一做法卻鼓勵蛇頭將更多的人裝進超載的小船上。這也導致在歐洲非法移民急劇增多，眾多歐洲國家也無法容忍意大利為移民打開“后門”。

21世紀的“奧德賽之旅”

遠離家鄉，奧德修斯在海上開始了為期數十年的航海之旅，在旅程中，奧德修斯總是充滿愉快和悲哀兩種情感：在逃脫可怕的災難時因為幸存而歡欣，因為伙伴死亡而悲傷。

這是古希臘史詩《奧德賽》中描述主人公奧德修斯的主要場景。到了21世紀，現實版的“奧德賽”卻在地中海不停地上演。

Abraham"Russom就是其中的一員，他在一艘搭乘了366名難民的沉船中幸運地存活下來。從非洲好望角到斯堪的納維亞，Abraham經歷了6個月的旅程。

“我徒步穿越沙漠，在喀土穆待了四天，在利比亞待了2個月，之后逃難到意大利的蘭佩杜薩島停留了2個月。在羅馬我逃跑了，感謝上帝，我順利乘坐火車抵達了法蘭克福火車站，然后乘坐巴士抵達斯堪的納維亞，并提交了政治避難的申請。”

每一位前往歐洲的難民都有離開故土的原因，戰爭、革命、國內治理不善、經濟發展滯后、貧困、迫害。

Abraham來自非洲小國厄立特里亞，他離開的原因很簡單：為了擺脫貧困——厄立特里亞現如今是非洲人口集聚度下降的國家之一。據估計，在過去十年已經有20萬厄立特里亞人離開故土，這一數字超過其國家人口的3%。

通往歐洲之路并非一帆風順，其中的艱險顯而易見。敘利亞、伊拉克、阿富汗或者再往東的國家，逃往土耳其是其中一個選擇，或者穿越愛琴海抵達巴爾干半島。但這一線路最近幾個月變得愈發艱難，因為這些國家的邊境開始加大打擊偷渡的力度。因此蛇頭們則將線路向南遷移，經過埃及的亞歷山大和達米埃塔前往歐洲。

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難民的線路則是一路向北，在給蛇頭繳納5000美元服務費之后，他們會搭乘穿越地中海的小漁船前往歐洲。

這是一筆巨大的開支，很多難民為了前往歐洲幾乎傾家蕩產，蛇頭們也會根據難民繳納費用的高低安排其在船內的位置——錢多的自然會安排在小船中相對安全的位置。

值得注意的是，在眾多前往歐洲的難民中，很多婦女存活下來，但婦女在抵達歐洲之后幾乎都發現自己懷孕了。

“為什么這么多婦女懷孕？因為如果你是一個女人，在旅途中需要一個或者多個男人的幫助才能存活。”《衛報》中如此說道。

在前往歐洲“天堂”的過程中，一個潛在的產業鏈正在形成。以船只為例，因為大部分是單程旅途，船只越來越難找到。利比亞的船舶制造商也為此感到沮喪，因為內戰，大部分木材被運往埃及。于是，通往“天堂”的交通工具開始越來越破舊。

法赫德·阿卜杜勒乘坐的是蛇頭們提供的一艘古老的木質漁船，在小船開出6英里時發動機就壞了，法赫德·阿卜杜勒幸運地游回岸邊，但很多船只大部分在駛入大海時發生故障。

頻繁的海難不得不引起歐洲的關注，于是意大利發起“我們的海洋”救助計劃。據意大利國防部統計，截止到2014年10月，已經有15萬難民被救助。

但“我們的海洋”未能完全阻止死亡的發生，在2014年就已經有3000多人在海上遇難。同時因為資金匱乏，“我們的海洋”已經進入尾聲，意大利說，他們不能繼續在250萬平方公里的地中海上巡邏。

事實上，“我們的海洋”無法繼續的原因在于歐洲無法容忍意大利繼續為移民打開“后門”。因為意大利救起的非法移民并非全部留在意大利，他們中的大多數會繼續向北進入德國、英國——因為那里更容易找到工作。也因此，在過去兩年中，德國的移民人數增加了1/3。

“天堂”之門正越來越狹窄，但難民們因為要離開故土早已傾家蕩產，在遭受到虐待與驅趕之后，很多人永遠地留在了這段沒有終點的旅途上。

右傾化歐洲

到達意大利乃至歐洲其他國家的難民都深感幸運，他們稱，之所以歷經千難萬險前往歐洲的原因在于這里是他們唯一的希望，只有在歐洲，他們才可能逃離饑餓、貧窮和戰爭。

正如一位已經逃至德國的阿富汗人所說：“雖然危險重重，很有可能會葬身大海，但總比待在家里被炮彈炸死要好，畢竟那是一條希望之路。”

“在過去的幾十年間，每一次意大利海岸出現嚴重的偷渡問題總是與北非地區的不穩定因素有關，”國際和歐洲移民研究論壇負責人費魯喬·帕斯托雷教授（Ferruccio"Pastore）如是說，“比如1999年的科索沃戰爭以及2011年的利比亞內戰。而敘利亞國內的戰亂和利比亞的政局動蕩則是2014年非法移民激增的兩大主要原因。”

隨著非法移民的增多以及歐洲經濟持續低增長，歐洲眾多反移民政黨開始崛起。法國極右翼政黨國民陣線在今年的歐洲議會選舉上已經得到了25%的選票，大大高于執政的社會黨14%。在英國、奧地利和丹麥，超過15%的票投給了類似的反移民政治團體。在德國甚至出現專門暗殺移民的恐怖組織。

在經濟多年停滯后，歐洲選民也將其歸咎于移民問題。很多歐洲人認為真正的移民數要遠遠高于公布的數據，但實際情況恰恰相反。在法國，人們普遍認為國家人口的31%已經是穆斯林，但是根據Ipsos"Mori民意調查，實際上只有8%。

非法移民對于歐洲國家領導人來說，是一個兩難的問題。如果限制移民，則歐洲勞動力市場就會出現巨大的缺口，如果放任非法移民，則會失去民眾的支持。

自然，意大利處在風口浪尖，因為眾多歐洲國家認為意大利海軍的救助計劃事實上對移民而言起到的是刺激作用。正如英國政府官員所說：“我們的海洋計劃會鼓勵更多的移民涌入歐洲，且會帶來更多的海上遇難者。”

何處是歸途？

毫無疑問，意大利的政策確實讓蛇頭們的業務變得更加容易。有了意大利海軍的救助，一些蛇頭們會給偷渡者一個衛星電話，并告知偷渡者，一旦離開埃及或者利比亞海域就開始發出求救信號。

這也許是真實的事情，但這卻忽略了難民進入歐洲的原因。自1945年二戰結束以來，就有300萬敘利亞人逃離自己的家園，更不用提伊拉克人、阿富汗人以及撒哈拉以南的非洲。

莫里斯·雷恩是英國難民理事會的首席執行官，他認為，歐洲試圖在移民問題上進行強制的抵制措施注定要失敗，因為他們忽略了難民們強烈要來到歐洲的原因——在他們的國家難民們除了離開已經別無選擇。“對于很多人而言，登上擁擠的開往歐洲的船只，盡管最后可能會葬身大海，但卻是他們最安全的選擇。”

事實上，在收容難民上，貧窮的國家承擔了大部分的責任，而非富國。在黎巴嫩，人口只有400萬，卻收留了超過百萬的敘利亞難民，這一數字很快就能上升到160萬。這一數字還不包括未向聯合國難民署尋求幫助的敘利亞人以及通過巴勒斯坦逃往黎巴嫩的約5萬難民。

即使政治環境惡劣，唯一解決難民的辦法就是組織有效的安置方案，世界各國都應該讓敘利亞難民永久居留。這一程序曾經在20世紀70年代解決了越南的難民危機，當時有數以百萬計的人從越南以及周邊國家逃出，其中250萬人被重新安置在世界各地，一半人去了美國。

“把那些疲憊的……無家可歸、顛沛流離的人交給我吧。”這是刻在自由女神底座的銘文。自20世紀70年代之后，美國的反移民傾向逐漸向歐洲靠攏。然而作為入侵伊拉克的主要國家，美國、英國應該帶頭負起安置難民的責任。

但無論庇護機制是否完善，對非法移民來說這都不是最重要的，對他們來說，目的地國家是否有他們的親友和同族人，以及工作機會是否充足才是決定因素。

Fiona根據《衛報》《大西洋月刊》《民族報》綜合編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