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詞內比喻與句內比喻

摘要：詞內比喻和句內比喻既有聯系又有區別。聯系主要表現在：二者比喻的本質不變，本體和喻體的位置相同，修辭效果大致相同，喻體的選擇都與人們的認知心理有關。區別表現在：喻詞的顯隱不同，喻體的復雜程度不同，喻體的項數不同，比喻義的臨時與固定不同，比喻所需條件與否不同等。

關鍵詞：詞內比喻句內比喻聯系區別

引言

現代著名作家老舍在《言語與風格》一文中指出：“沒有比一個精到的比喻更能給予深刻的印象的。”他舉出《紅樓夢》中描寫林黛玉閑靜神采的比喻，說她如“嬌花照水”，這樣的比喻能使我們加深印象。用兩種事物的力量來展示一種事物的形態或性質，使讀者心中多了一些形象感的東西。比喻既存在于詞內，又蘊含在句中，兩者有什么區別？是否存在有機的聯系？本文就上述問題作以簡單探討，以期獲得對詞內比喻和句內比喻的進一步認識。

一、詞內比喻與句內比喻的聯系

詞內比喻與句內比喻具有很多相同之處，互相聯系，它們在本、喻體間的相似性特點，本體和喻體的位置關系，生動形象的修辭效果，對認知心理的體現等方面具有諸多相同點。

（一）本、喻體間的相似性特點

不管是詞內比喻，還是句內比喻，比喻的本質不變，即本體和喻體所代表的兩個事物之間存在有某種相似點。先來看句內比喻的例子：

（1）三仙姑卻和大家不同，雖然已經四十五，卻偏愛來個老來俏……只可惜官粉涂不平臉上的皺紋，看起來好象驢糞蛋上下了霜。（趙樹理《小二黑結婚》）

例（1）本體為三仙姑長滿了皺紋的、官粉涂不均勻的臉，喻體為下了霜的驢糞蛋，二者相似點為外部形狀，屬形似。不管是詞內比喻，還是句內比喻，比喻的本質沒有變，本體和喻體所代表的兩個事物之間存在著某種相似點，或形似，或神似。

（二）本體和喻體的位置關系

不管是詞內比喻還是句內比喻，當本體和喻體都出現時，本體和喻體都可以有兩種位置關系：或是本體在前，喻體在后；或是本體在后，喻體在前。

1.本體在前，喻體在后

詞內比喻如“法網”、“煤餅”，本體分別為“法”、“煤”，在喻體“網”、“餅”之前。

句內比喻如：

（2）在蒼茫的大海上，風聚積著烏云，在烏云和大海之間，海燕像黑色閃電高傲地飛翔。（高爾基《海燕》）

（3）那又濃又翠的景色，簡直是一幅青綠山水畫。

例（2）本體為“海燕”，喻體為“黑色閃電”；例（3）本體為“又濃又翠的景色”，喻體為“山水畫”。都是本體在前，喻體在后。

2.本體在后，喻體在前

詞內比喻如“柳葉眉”、“杏眼”，其本體“眉、眼”分別在喻體“柳葉、杏”之后。句內比喻如：

（4）五十多歲仍然獨生的瘦長男子，心事重重地走在街道上，他拖著一條像是竹竿一樣的影子。（余華《世事如煙》）

（5）余靜和趙得寶在鋼絲車當中穿過，他仔細地看每一部鋼絲車上的像蟬翼一樣的非常稀薄的棉網。（周而復《上海的早晨》）

例（4）中本體“影子”在喻體“竹竿”之后，例（5）中本體“棉網”在喻體“蟬翼”之后。都是本體在后，喻體在前。

（三）生動形象的修辭效果

無論是詞內比喻，還是句內比喻，其修辭效果都是為了美化語言，增添語言的生動性和形象性。句內比喻如：

（6）市場是一把雙刃劍。對于文藝批評來講，它既有積極的作用，也有消極的作用。（鄭柏農《文藝評論二題》）

例（6）中的“雙刃劍”則把市場的好處與壞處說得形象，說得生動，可觸可視。對詞內比喻來說，“八字眉”比“眉毛左一撇，右一捺”要形象；“人海”比“很多很多的人”要生動。

（四）對認知心理的體現

不論詞內比喻還是句內比喻，在喻體的選擇上都體現人們共同的認知心理。這表現在作為喻體的都是人們普遍認識和熟悉的事物，而那些沒有被人們所普遍認識和熟悉的事物，往往被排斥在外。在語言的不斷發展過程中，人們用來喻指空間環境、自身周圍的以及與自身運動等關系的詞語被逐漸地用來喻指一些難以說得明白清楚的事物或狀態以及關系等等。這與人們的認知心理和思維特點有很大的關系。因此，有學者認為，漢民族具有喜歡形象思維的特點，而比喻和比喻造詞是其在語言上的主要反映。

二、詞內比喻與句內比喻的區別

詞內比喻與句內比喻又存在著一些區別，主要表現在五個方面。

（一）喻詞的顯隱不同

傳統修辭學根據表達功能和形式特征，把句內比喻分為明喻、暗喻和借喻三種類型，其中明喻和暗喻一般都會出現比喻詞。明喻的比喻詞有很多，如“像、似、如、若、仿佛、好似、比如、猶如”等，也可以用“像……一樣”、“像……似的”等格式。暗喻最典型的比喻詞是“是、為、成、變成”等。典型的明喻和暗喻都會出現比喻詞，例如：

（7）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著，走著。（朱自清《春》）

當然，也存在屬于暗喻的句內比喻不出現比喻詞的情況，例如：

（8）我的思想感情的潮水，在放縱地奔流著。

這里本體“思想感情”與喻體“潮水”構成了偏正短語，是“通過超常的特殊搭配，把本體和喻體直接組合成為一個句法結構，實現想象的飛躍”。這是暗喻的一種變式，實際語言使用中是較為少見的。但詞內比喻像這種不出現比喻詞的暗喻比比皆是，例如“鵝卵石、象鼻蟲、鯨吞、龜縮”等。有的學者在分析“鵝卵石、蠶食”這類詞時，根據其表示“像鵝卵一樣的石頭”、“像蠶一樣地吃”，就認為它們是明喻，這種做法是值得商榷的。

當然，漢語中確實存在一些詞內比喻出現比喻詞的情況，如“安如泰山、口若懸河、如膠似漆”等，它們是句內比喻在長期使用過程中“詞匯化”的結果。

（二）喻體的復雜程度不同

在詞內比喻中，本體和喻體的關系多是語素與語素之間的關系，喻體往往是單純的，如“人海”、“榆錢”中，喻體“海”、都是構詞語素，相對單純。而在句內比喻中，喻體可以是詞、短語或者分句，喻體往往很復雜。例如：

（9）人是鐵，飯是鋼。

（10）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些白花，有裊娜地開著的，有羞澀的打著朵兒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剛出浴的美人。（朱自清《荷塘月色》）

（11）瓜和葉一根藤，人民和黨不離分。

例（9）的喻體“鐵”、“鋼”是詞，例（10）中的喻體“一粒粒的明珠”、“碧天里的星星”、“剛出浴的美人”為短語，例（11）的喻體“瓜和葉一根藤”是分句。

（三）喻體的項數不同

從喻體的項數來看，詞內比喻中的喻體往往只能是單項的，例如“劍眉”、“花海”、“麥浪”等，其中的喻體“劍”、“海”、“浪”都只有一項，像“如漆似膠”這樣的在一個詞內有兩個喻體的詞是極為少見的。但句內比喻中的喻體則可以是單項、雙項甚至多項，例如：

（12）散文這枝花，現在自然也和“文學樹”上各個枝丫上的花一樣，都在盛開。（秦牧《海闊天空的散文領域》）

（13）雨是最尋常的，一下就是三兩天，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密密地織著，人家屋頂上籠著一層薄煙。（朱自清《春》）

（14）（白妞）方抬起頭來，向臺下一盼。那雙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珠寶，如白水銀里養著的兩丸黑水銀。（《老殘游記》）

例（12）中，喻體只有“這枝花”一項。例（13）中，喻體有“牛毛、花針、細絲”三項，從不同的角度來形容細雨。例（14）中，作者則用了“秋水”、“寒星”、“珠寶”、“白水銀里養著的兩丸黑水銀”等四項喻體來形容“白妞的那雙眼睛”。

（四）本、喻體位置關系的傾向性不同

上文在討論共同點的時候，我們曾提及，無論是詞內比喻還是句內比喻，本體和喻體都可以有此前彼后和此后彼前兩種位置關系。但是，它們在這兩種位置關系上存在有很明顯的傾向性：就詞內比喻而言，喻體在前的很多，而本體在前的較少，這從史錫堯所舉名詞性比喻造詞的例子數量上可見一斑，該文喻體在前的詞列舉了63例，而本體在前的詞例只舉了十幾例。對于這種情況，史先生解釋說“喻體帶有描寫性，在前，作‘偏’，本體在后，更符合漢語偏正結構的詞的一般規律。”而就句內比喻而言，本體在前的用例占到壓倒性多數，喻體在前的用例則少之又少。

（五）比喻義的臨時與固定的不同

詞內比喻中詞的比喻義是固定在詞義中的。如“麥浪”的詞典釋義是：指田地里大片麥子被風吹得起伏像波浪的樣子。“麥浪”的比喻義固定在詞義中，記入詞典。而在句內比喻中，喻體的比喻義是臨時的，例如：

（15）希望的肥皂泡雖然迸裂了，載在敞口船里的米總得糶出；而且命中注定，只有賣給這一家萬盛米行。（葉圣陶《多收了三五斗》）

（16）這個希望像一顆隱蔽的太陽，在“文人”每每出人意料的字句后面放出光暈。（張旭東《現代“文人”：本雅明和他筆下的波特萊爾》）

同一個本體“希望”，例（15）將其比喻成“肥皂泡”，“肥皂泡”僅僅在這個句子中表示“希望”的比喻義，這個比喻義是臨時被賦予的。而在例（16）中，又將其比作“一顆隱蔽的太陽”。

（六）比喻所需條件與否不同

句內比喻需要一定的條件作為前提，如處所、時間或其他，而詞內比喻如“淚花”、“霧海”，則往往不需要任何條件。

我們推測，詞內比喻是由句內比喻“詞匯化”而來，即一個句子中的比喻使用久了，根據語言的經濟性原則，人們善于用最精練的話語表達最豐富的含義，有的就慢慢凝固成為了詞內比喻。

結語

余廣川、聶鴻英指出：修辭現象也可轉化為語法規律。在語言發展中，一些受言語環境制約的用法因為用多了而鞏固下來轉化為語言事實。如比喻手法的運用轉化為構詞法，比喻的喻體常發展為新詞，當兩個喻體并列構成一個新詞的時候，比喻構詞也就出現了。我們贊同這種說法，并認為詞內比喻與修辭比喻（句內比喻）并不完全相同，而是既有聯系，又有區別。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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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國家社科青年基金項目（13CYY019）；湖南省教育廳項目（12C0699）；獲得湖南科技學院十二五重點學科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