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會話中贊同行為的功能

摘要：贊同行為是日常會話中常見的言語行為類型。在會話語篇中考察贊同行為，可發(fā)現(xiàn)其功能多層特征。從諸如信息功能、行事功能、關聯(lián)功能、人際功能幾個層次作立體分析，足可窺見言語行為功能實現(xiàn)的復雜機制。

關鍵詞：贊同行為信息功能行事功能關聯(lián)功能人際功能

引言

典型的贊同行為指說話人對他人尤其是聽話人的觀點、判斷、建議、請求、指令等實施的誠摯性、正面性、主動性的一種肯定性言語行為。但我們考察發(fā)現(xiàn)，會話語篇中也存在不少非典型的贊同行為。非典型贊同的發(fā)現(xiàn)，對我們?nèi)婧蜕钊胝J識贊同行為的功能提供了語料依據(jù)和全新視角。根據(jù)語料分析，贊同行為的功能可分為信息功能、行事功能、關聯(lián)功能、人際功能四個層次。

一、信息功能

關聯(lián)理論認為，“發(fā)話者一般都有兩種意圖，一種是信息意圖，即提供話語的字面意義；另一種是交際意圖，即發(fā)話者想通過明示的信息意圖所要傳達的真正的含意。”[1]對于贊同行為來說，贊同話語即為贊同行為的信息功能，主要表現(xiàn)在兩方面：提供潛在的贊同信息和提供與對方話語相關的信息。例如：

（1）汪若海：沒那么嚴重，他要是真死了，剛才就不是來兩個工人民兵了。（T1）

喬喬：那倒是。 （T2） （《與青春有關的日子》）

例（1）中T2有明顯的贊同標記，提供了潛在的贊同信息。

提供和對方話語相關信息的語句從字面上看不出任何贊同行為的實施，信息內(nèi)容和被贊同者在上一話輪中的言語行為有關聯(lián)，這種關聯(lián)有的從字面上可以看出，有的則必須聯(lián)系上下文信息內(nèi)容予以確認。例如：

（2）漢子：活著沒勁。（T1）

于觀：活著沒勁。（T2）

漢子：那怎么辦呀？（T3）

于觀：有什么辦法？沒勁也得活著呀。（T4） #8195;（《頑主》）

例（2）中，孤立看T2，并非贊同話語，但提供了和T1相關的信息，這種相關是通過重復漢子的話語實現(xiàn)的，是從字面上可以看出的。

（3）彭守禮：……不是說做文案就不辛苦，但做總裁助理，確實又有特別的辛苦，所以工資暫定是原來的兩倍……希望你還能接受。（T1）

佳期：我會珍惜跟彭總學習的機會。（T2）（《動什么別動感情》）

例（3）中，T2孤立地看也不是贊同話語，但通過分析兩人的對話內(nèi)容，我們可以推理：彭守禮提出希望，佳期通過說珍惜彭總給的機會間接表示接受，實施了贊同。但佳期的贊同話語和T1的相關性，從字面上是看不出的。

二、行事功能

贊同行為的行事功能主要為贊同，這是贊同行為類型得以確立的基本前提。

（一）行事功能的層次

行事功能分為表層行事功能和深層行事功能，前者和信息功能直接聯(lián)系，后者則是表層行事功能的動態(tài)化。例如：

（4）佟志：怎么感覺你好像是個老同志了，特滄桑，我倒像初出茅廬的小年輕了，這可太不對了啊！（T1）

李天驕：本來就是，我們這代人，經(jīng)歷比你們那代人復雜坎坷多了。（T2）

佟志：那是。紅衛(wèi)兵、小闖將、一代天驕！我們都是老保守。（T3）#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金婚》）

例（4）中，孤立看T3，表層行事功能是實施贊同行為（“那是”為贊同標記）；但聯(lián)系上文語境及人物間關系，T3主要實現(xiàn)的是深層行事功能——揶揄和自嘲等言語行為。

（二）行事功能和話語形式的關系

贊同行為的行事功能和話語形式間的對應關系比較復雜，可概括為三類：

1.完全對應

完全對應指話語形式的信息功能和其在會話中實施的表層行事功能、深層行事功能都對應。典型贊同往往會呈現(xiàn)這種情況。例如：

（5）于觀：這個恐怕我無法打保票。（T1）

王明水：是呵，我也覺得這是奢望……（T2）#8195;#8195;#8194;（《頑主》）

例（5）中，孤立地看，“是呵”是贊同類應答詞語，“我也覺得……”是常用的實施贊同的表達方式，因此從話語形式上看，T2是潛在的贊同話語；分析T1、T2組成的相鄰對及其他話輪，T2的表層行事功能和深層行事功能都是實施贊同行為。因此，對T2來說，信息功能、表層行事功能、深層行事功能都是一致的。

2.部分對應

部分對應指話語形式的信息功能和其在會話中實施的表層行事功能對應，與深層行事功能不對應。例如：

（6）百姍：哎呀，你們到底去不去了？不就吃個飯嗎，怎么還搞得這么復雜。（T1）

李白玲：是你們先搞復雜的。（T2）

卓越：對對對，是我們搞復雜的。（T3）（《與青春有關的日子》）

例（6）的T3中，孤立地看，“對對對”是贊同類應答詞語，“是”表確認，從話語形式上看是潛在的贊同話語。聯(lián)系語境，T3在會話語篇中則具有了行事功能，從T2和T3組成的相鄰對來看，T3的表層行事功能是贊同功能，但根據(jù)更大范圍的會話語篇和人物間關系，T3的深層行事功能是妥協(xié)功能。因此，在例（6）中，T3的信息功能和表層行事功能是一致的，都表示贊同，而和深層行事功能——妥協(xié)行為沒有直接對應關系。

3.都不對應

都不對應指話語形式的信息功能、表層行事功能、深層行事功能三者不存在任何對應關系。例如：

（7）文麗：（埋怨地）都怪你！（T1）

佟志：怪我，怪我，怪我！（T2）

文麗：別不服氣，你要有輛女式車，我摔得著嗎我，兒子能摔沒了嗎？（T3）

佟志：是，是。（T4） #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8195;（《金婚》）

例（7）中，孤立看T2，其信息功能為自責；聯(lián)系T1，可看出T2對應的表層行事功能為贊同行為，而根據(jù)該會話語篇，T2的深層行事功能為讓步行為。

綜上，行事功能和話語形式的對應關系很復雜，但也并非無規(guī)律。我們認為，兩者的對應關系和贊同行為的典型性程度有關，典型贊同傾向于完全對應，如例（5）；非典型贊同傾向于不對應或都不對應，如例（6）和例（7）。另外，行事功能中和信息功能對應的往往是表層行事功能，不對應的一般是深層行事功能。

三、關聯(lián)功能

Hymes（1971）指出，感謝的功能更多是起語篇結構的形式標記詞的作用，而不光是對對方表示真正的感激[2]。同樣作為“正面性”言語行為類型，贊同話語也經(jīng)常作為語篇的形式標記詞，我們稱之為關聯(lián)功能。

（一）表示應答

會話語篇中有應答功能的贊同話語以“嗯”和“對”比較常見。

（8）姑甲：（微笑）外面冷得很！（T1）

老人：（點頭）嗯——（關心地）她現(xiàn)在還好么？（T2）

姑甲：（同情地）好。（T3） （《雷雨》）

例（8）中的“嗯”贊同信息較弱，兼有語篇銜接的應答功能。

（二）開啟新話題

（9）魯大海：（看合同）什么？（慢慢地，低聲）他們?nèi)齻€人簽了字。他們怎么會不告訴我就簽了字呢？他們就這樣把我不理啦？ （T1）

周樸園：對了，傻小子，沒有經(jīng)驗只會胡喊是不成的。（T2）

（《雷雨》）

例（9）中，“對了”既表贊同，同時也具有開啟新話題的功能。

（三）結束當下話題

（10）文麗：你要真想走啊，我?guī)Т髮毟闳ィ凑也荒軆傻厣睢＃═1）

佟志：行行行！睡吧。（T2） #8195;#8195;#8195;#8195;#8195;#8194;（《金婚》）

例（10）中，“行行行”既有贊同功能，也有結束話題的功能。

（四）確認對方話語

（11）娟子：小楓姐是好人，你也是好人，都是好人，還老鬧矛盾……（T1）

宋建平：這不就說嗎，夫妻間沒有不鬧矛盾的。好人和好人，不一定就能成為好夫妻。（T2）（《中國式離婚》）

例（11）中，“這不就說嗎”是贊同類固化結構，確認對方話語的內(nèi)容，增強贊同行為的實據(jù)性。

四、人際功能

以Halliday為代表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認為語言的“人際功能指的是語言除了傳遞信息之外還具有表達說話者的身份、地位、態(tài)度、動機等功能，通過這一功能，講話者使自己參與到某一情境中表達自己的態(tài)度，并試圖影響他人的態(tài)度和行為”[3]。從這個定義來看，話語不只傳遞信息，還參與人際關系的構建。贊同行為的人際功能體現(xiàn)為交際者間的一種人際互動，主要表現(xiàn)為預示贊同信息、明示贊同態(tài)度、彰顯權勢關系、調(diào)節(jié)話語氣氛等等。

（一）預示贊同信息

預示贊同信息指贊同者為聽話者理解贊同話語提供線索的行為，“使對方在有準備的狀態(tài)下接收信息”[4]。例如：

（12）夏紅：那你說我跟他合適嗎？（T1）

卓越：這有什么不合適的，你們倆特般配。（T2）

……

夏紅：誰痛了？我跟你們痛苦得著嗎，你這人真是有點不知好歹。（夏紅眼圈濕潤了）（Tn）

卓越：別這樣，你怎么也跟馮褲子一個毛病動不動就愛哭呀？你瞧，我說什么來著？你還真跟馮褲子特般配。（Tn+1）

（《與青春有關的日子》）

例（12）中，卓越對自己的話T2實施贊同，使用“你瞧”、“我說什么來著”等固化結構，使夏紅在有準備的狀態(tài)下更順暢地接收卓越的贊同話語。

（二）明示贊同力度

說話人可以使用副詞、語氣詞等對贊同行為進行調(diào)節(jié)，向被贊同者示意贊同力度的強弱。這類詞語有“還”“也”“那當然”“那還用說”等。例如：

（13）涼房的人：不要動，常發(fā)！我知道你出槍快，不過你現(xiàn)在最好還是老實點兒，先看看四周再做動作！（T1）

常發(fā)：好吧，老子就再做一次賠本的買賣！能談判嗎？（T2）

母豬龍：可以，可以，當然可以！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很看重江湖道義的，我們現(xiàn)在就談！（T3） （《狼毒花》）

例（13）中，常發(fā)的“好吧”表示對T1贊同，使用語氣詞“吧”增強贊同的“非主動性”特征，降低了贊同力度；母豬龍使用贊同行為施為動詞“可以”的重復形式對T2表示強烈贊同，提高了贊同力度，目的是促成一次談判。

（三）彰顯權勢關系

彰顯權勢關系指通過對應答詞語、稱呼語等來表明自己和對方在對話中權勢地位的高低，輔助贊同行為的實施。例如：

（14）孫楚良：這種事必須要有真憑實據(jù)，道聽途說之辭不可全信！（T1）

孫福：是！小的也是這么想。（T2） #8195;#8195;#8194;（《狼毒花》）

例（14）中，孫福是孫楚良的管家，所以實施贊同行為傾向于選擇帶有服從意味的“是”，而不會采用諸如“對了”、“不錯”之類評價性贊同話語。

（四）調(diào)節(jié)會話氣氛

典型贊同一般具有主動性、誠摯性、正面性等特征，符合聽話人心理預期，塑造良好的話語氣氛，不必多談。對于非典型贊同，可分兩種情況。

第一種情況，贊同是說話者實施的次要行為，不贊同是主要行為。因不贊同破壞人際關系，故使用贊同話語調(diào)節(jié)會話氣氛，減輕破壞人際關系的程度。例如：

（15）員工：老板，我想請個假回家看看母親，您看可以嗎？（T1）

老板：可以是可以，但你手頭的事兒誰做得了啊？過幾天吧。（T2）（自擬）

例（15）中，老板拒絕員工請假，但卻沒用“不行”、“不可以”等拒絕話語，而是用“可以是可以”實施弱贊同，對拒絕他人帶來的不良會話氣氛進行調(diào)節(jié)。

第二種情況，贊同是說話者實施的主要行為，但故意使用缺乏典型贊同的某些特征的贊同話語。例如：

（16）甲：這事兒你千萬不要和別人說。（T1）

乙：我才沒你那么傻！（T2） （自擬）

例（16）中，T2雖為贊同話語，但侵犯對方面子，將會話氣氛導向負面。

結語

本文從信息功能、行事功能、關聯(lián)功能和人際功能四個層次對贊同行為的功能進行了分析。簡單地說，贊同行為的信息功能即贊同話語的字面意義，行事功能即實施贊同，關聯(lián)功能屬于語篇銜接連貫范疇，人際功能是指參與人際關系的構建、維持和重塑。這四層次功能的存在狀態(tài)和地位關系取決于贊同行為的典型性程度，一般來說，典型贊同往往使用有明顯贊同標記的贊同話語，以實施贊同為唯一或主要功能，以減少分歧、增加一致為目的，關聯(lián)功能較弱。而非典型贊同相反，往往缺乏贊同標記，主要是不是實施贊同功能，關聯(lián)功能比較明顯。語

注：例析中黑體字為贊同對象，下劃線部分為贊同話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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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白曉明.調(diào)節(jié)性言語行為與委婉的語用效果[J].修辭學習，2003（6）：1-3.

【本文是山東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研究項目（項目編號為13DWXJ06）和魯東大學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項目編號為WY2011009）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