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獻看“孝”義的演變

摘 "要：中華民族的孝文化在中國人的觀念中根深蒂固，從殷商到清末的各種典籍中，可以看出“孝”的起源以及“孝”在每個時代的發展和使用情況。殷商時期，由于生兒育女，傳宗接代這一繁衍的需要，中國人的生活中就有了“孝”的觀念。出于對神靈和祖宗的敬畏，祭祀鬼神成了“孝”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西周時期，“孝”的對象轉移到了祭祀考妣尊祖敬宗，“孝”的內涵也擴大為能繼前人之志。春秋戰國時期，人們開始考慮善待活著的父母，“孝”又新增出善事父母、能夠善事父母的人（孝順的人）的義項。秦漢時期，“孝”擴大為一切善德的通稱。隋唐五代，“孝”又多出了居喪的含義。總體來說，不同時代“孝”的內涵的演變，主要是由于義素的增減造成的。

關鍵詞：孝;文獻;內涵;演變

[中圖分類號]： H0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33-0-02

中華民族的文化可以說是孝的文化，孝觀念在中國人心中根深蒂固。從殷商到清末，已經跨越了三千多年，從最早的甲骨卜辭到清末的典籍，不管在哪個時代的文獻中，都經?？梢钥吹健靶ⅰ边@個字，孝在中國人的生活中占據舉足輕重的地位。那么，“孝”最初是源于什么？其內涵又是如何發展演變的？

現在對“孝”的解讀，多是從文化角度入手的，如李文倩《“孝”文化背后的重生祈望》等，著重闡述了中華民族“孝”文化的發生及其發展演變。但從文獻角度，對“孝”深入考察的研究，尚未多見。因此，本文擬從文獻入手，選取從西商到清末的若干典籍，如：甲骨卜辭、《尚書》、《詩經》、《論語》、《荀子》、《孝經》、《說文解字》、《三國志》、《全唐文》、《三國演義》、《紅樓夢》等，考察“孝”的起源以及“孝”在每個時代的發展和使用情況，以幫助人們真正理解中國的孝文化。

一、“孝”的起源——生兒育女傳宗接代

要從文獻角度考察“孝”的起源，就要從現存可見的最早文獻——甲骨卜辭入手。

首先，在甲骨文中，并沒有發現正體的“孝”，但可找到“孝”的異體字。甲骨文中孝的異體字從爻從子，顯示出孝與生育有關。對于這一點，周予同《“孝”與生殖器崇拜》指出孝與生殖崇拜之間的淵源，宋金蘭《孝的文化內涵及其嬗變》也論證了孝和生兒育女傳宗接代的關系。其次，從文獻典籍來看：《詩經》中的孝有三種涵義：1.生兒育女，繼承祖業。如《周頌·閔予小子》：“于乎皇考，永世克孝?！?.以傳宗接代為美德善行。如：《大雅·卷阿》：“有馮有翼，有孝有德?！?.祈求子孫繁衍的祖先祭祀。如《周頌·載見》：“率見昭孝，以孝以享。”而這三個義項，都和人類繁衍有著密切的關系。最后，從儒家的思想基礎來看：儒家思想基礎是原始的男性生殖崇拜文化，而孝是得到儒家的推崇和發揚的。

因此，從字形和文獻兩個方面來看，同時，旁參當時的社會思想，可以推斷，孝應起源于生兒育女傳宗接代的思想。雖然《說文解字》和《爾雅》都解釋善事父母為孝，但是這兩本書都成于漢代，代表的應該是漢朝人對“孝”的認識。

二、商周時期的“孝”

1、祭祀鬼神尊祖敬宗

在殷商時期，由于生產力的低下，商代人對自然中的一切都充滿了敬畏和崇拜，認為大自然中存在著各種各樣的超自然力量的神，人間的吉兇禍福都掌握在神的手中。卜辭中有：帝令雨。（《乙》1894、6256、6666）帝弗其降禍。（《佚》36）因此商人祭祀自然神，祈求神賜福保佑他們。同時，商人認為死去的祖先也能降禍福，因此，也祭祀祖宗神。商人對鬼神幾乎天天輪流祭祀，《禮記·表記》：“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禮。”而對于當時人來說，生兒育女，傳宗接代是人生第一大事，人們因著求子祈福的目的而去祭祀，孝的意義就演變為祭祀鬼神，尊祖敬宗。

《書·康誥》“享明乃服命?！苯暭⒁羰瑁合?，祭祀也。由此可知享的意思是祭祀。《爾雅》：“享，孝也。珍、享，獻也。”享的意思也是孝。結合上述兩條文獻，可以推知，孝的意思等同于祭祀。文獻中也有很多例證可以證明孝有祭祀的意思，如：《禮記·祭統》 ：“祭者，所以追養繼孝也。”《國語·周語上》：“夫祭，所以昭孝也。”

2、善述先人之志

如果說殷商文化是神本文化，那么周代文化開始轉向人本文化。由于人們的生命意識不斷加強，人們除了需要不斷生兒育女傳宗接代，還要從精神上延續先祖考妣的文化，這就要子承父業，把自己看做是歷代祖先文化理想的實現者。

《書·文侯之命》：“追孝于前文人?！笨装矅鴤鳎豪^先祖之志為孝?！抖Y記·中庸》：“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這里的志和事就是遺志、經驗?！墩撜Z·學而》：“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父之道，可謂孝矣。”這些文獻都表明孝有能繼先人之志的意思。周人將繼承先祖遺志，完成父兄事業稱之為“追孝”。中國人“子承父業”也是“能繼先人之志”這個孝的義項的具體表現。

三、春秋戰國時期的“孝”

1、善事父母

自從人們開始思考人從哪里來要往哪里去的問題，祭祀時不光是單純的求子和祈福，已經加入了對先祖的懷念和感恩，具有了回報意識。到了春秋戰國之際，由于當時社會狀況、社會意識和家庭結構的變化等一些社會原因加上人們的理性意識漸漸加強，人們開始思考與其祭祀死過的先祖為何不善待活著的父母，因此，孝產生了善事父母的義項。

漢許慎《說文·老部》：“孝，善事父母者。從老省，從子，子承老也。”認為“孝”字是由老字省去右下角的形體和子字組合而成的一個會意字，會子承負老人之意，因此，從字形上來看孝的意思是善事父母。

《爾雅·釋訓》：“善父母為孝?！薄睹献印ち夯萃跸隆罚骸吧曛孕┲x?！敝祆浼ⅲ荷剖赂改笧樾??！盾髯印ね踔啤罚骸澳芤允掠H謂之孝。”《墨子》：“夫仁人事上竭忠，事親得孝?！痹诖呵飸饑燎貪h時，善事父母的對象是在世的年老的父母，君主，兄弟，老師等，孝的對象大大擴展。

四、秦漢時期的“孝”

1、一切善德之通稱

善事父母這一行為性質是善的，要報答父母生養之恩，在儒家的倡導下，“孝”發展成為一種博愛，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對象擴大到自己的長輩尤其是老年人，就行為的性質而言就引申出了一切道德的總稱，孝就成為一種好的美德。

《讀書雜志·史記第六·太史公自序》王念孫按：“大雅文王有聲，遹追來孝。孝者，美德之通稱。”《經義述聞·通說上·孝》王引之按：“爾雅：善父母為孝。推而言之，則為善德之通稱。《后漢書·江革傳》：“夫孝，百行之冠，眾善之始也?！薄缎⒔洝ら_宗明義章》：“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梢?，孝已成為一種品德，是一種行為規范。

2、畜養養育

就孝的對象而言主要有健在的父母和死去的父母，對健在的父母主要就是贍養，因此引申出畜養養育的義項。

《廣雅·釋言》：“孝，畜也”《禮記·祭統》：“孝者，畜也?！薄对印ぶ蒲陨稀罚骸袄险?，孝焉?！比钤ⅲ盒?，畜也，老者畜養之。而畜的意思就是養，《周禮·夏官·序官》：“掌畜”鄭玄注：畜，養也?？梢娦⒂叙B的意思?！度莆摹罚骸靶B父母，有命必從，禮事舅姑，不悅則出?！逼鋵嵭箴B保育是善事父母的一個方面，是善事父母的引申義。

五、隋唐時期的“孝”

1、居喪

對死去的父母主要是守孝居喪和祭祀，祭祀這一義項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存在了，于是，孝又引申出了居喪守孝的義項。就居喪守孝的主體而言是服孝的人，因此就引申出了居喪的人;就居喪的人穿的衣服而言就引申出了喪服。

《陔馀叢考》卷四十三：“父母喪而成服，俗謂之穿孝;其親朋臨送暫用袒免者，謂之帶孝，蓋以喪服為孝也?！边@里的“孝”就是指居喪。平時的一些物品很正常，只要是用在喪事活動中就要帶上孝字。不過這只是臨時用法，過了喪事活動這個孝期就不再帶上孝字，如：孝堂：《型世言》：“貴梅自守著孝堂，哭哭啼啼，哪里來管他。”《水滸傳》：“宋江教把這碗燈點在晁天王孝堂內?！毙ぃ骸督鹌棵贰罚骸按薇緦９芨缎?。”《醒世姻緣傳》：“斷氣之后，妝老的衣裳，附身的棺槨，陳家一戶人等的孝衣，靈前的孝幃孝帳，都是晁夫人在生之時備辦得十分全完，盛在一個欞子卷箱之內，安置樓上?！?/p>

六、結語

考察從殷商到清代孝的詞義演變情況，可以將從殷商到清末“孝”的內涵總結如下：

在殷商時期，由于生兒育女，傳宗接代這一繁衍的需要，中國人的生活中就有了“孝”的觀念。出于對神靈和祖宗的敬畏，當時人為了繁衍生存下去，祭祀鬼神成了“孝”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西周時期，“孝”的對象由自然的鬼神，轉移到了祭祀考妣尊祖敬宗，“孝”的內涵也擴大為能繼前人之志。隨著人們理性意識的加強，春秋戰國時期，人們開始考慮與其祭祀先祖，為何不善待活著的父母，這樣，“孝” 又新增出善事父母、能夠善事父母的人（孝順的人）的義項。秦漢時期，由于儒家的推崇，“孝”擴大為一切善德的通稱，孝的對象大大擴大。隋唐五代，“孝”又多出了居喪的含義，凡是和居喪有關的事物、與死人有關的一切活動，都可以以“孝”命名，如孝服、孝堂等等。

用義素分析法對善事父母、孝順的人、一切善德的通稱、畜養保育、居喪守孝這幾個義項的語義結構大致分析如下：

善事父母：[子女]+[善]+[父母]

孝順的人（即善事父母的人）：[子女]+[善]+[父母]+[人]

一切善德的通稱：[所有]+[善的品德]

畜養保育：[子女]+[善事]+[贍養]+[健在]+[父母]

居喪守孝：[子女]+[善事]+[已死]+[父母]

孝順的人在善事父母的基礎上加了人，中心義素“父母”不變添加了一個限定義素，造成詞義的縮小，這是運用相關的方法，孝順的人是與善事父母相關的事物。一切善德的通稱這個義項只是保留了善事父母中心義素，限定義素減少，造成詞義的擴大。畜養保育和居喪守孝這兩個義項保留了善事父母的中心義素，增加了[健在] 和[已死]兩個限定義素造成詞義的縮小。

可見不同時代“孝”的內涵的演變，主要是由于義素的增減造成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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