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幽谷百合》看巴爾扎克的愛情觀

摘 要：巴爾扎克是無可爭議的天之驕子，正是因為他的不同尋常以及享譽世界的盛名，才使得人們不自覺地對他的評價標準嚴格又嚴格，以至于脫離了一個普通人可以要求的基本界限。通過對《幽谷百合》的分析，可以看出作家在私生活中的混亂只是表面現象，他一直在追求理想化的“精神之戀”：追求金錢，又要求愛情的忠貞不渝；反對玩弄感情，追求真愛，卻又執行多重標準。

關鍵詞：巴爾扎克；幽谷百合；精神之戀；多重標準

作者簡介：喬露，1985年生，女，陜西西安西北大學現代學院，助教，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36-0-02

從作家與作品的關系看，作品是作家對社會生活的一種情感和形象的審美反映。作家創作作品就是通過刻骨銘心的審美體驗來改造生活，塑造文學形象，創作文學作品?！段男牡颀垺分幸仓赋觥把詾樾穆暋?。因而，完全有理由相信：《幽谷百合》中費利克斯的愛情就是作者自身對愛情的一種“理想化”追求。

一、《幽谷百合》中的理想式愛情

如果說巴爾扎克其他作品是反映現實生活的一面無情的鏡子，那么《幽谷百合》就是隱藏在制鏡者心中的一座幽谷?！队墓劝俸稀分械哪獱査鞣蛉耸菬o數人眼中的理想情人。然而當她18歲嫁給了比自己大20歲的莫爾索伯爵時，不幸便悄然而至。伯爵流亡時落下病根，性格暴躁且反復無常。他的兒子和女兒天生體弱多病，隨時都有可能夭折。面對這樣的不幸，莫爾索夫人擔負著全部家庭重擔，承受著巨大痛苦支撐著這個家庭，卻對自己的幸福心灰意冷。當她愛上了貴族青年費利克斯，享受到戀愛的心靈快樂時，才對生活有了希望。但妻母之責、宗教信仰讓她以堅定的克制力保證了行為的純潔，維護了丈夫和家庭的體面與榮譽，盡管最終還是敗下陣來，但愛是無私的。她愛費利克斯，卻又不能獻出自己；她希望費利克廝守住對自己的愛，卻又希望他過上幸福的生活，這種矛盾心理持久的折磨著莫爾索。而對于作品中莫爾索這樣的做法，巴爾扎克極盡贊美之詞，可見他追求的愛情是忠貞不渝。

愛情由情愛和性愛構成，兩者缺一不能稱之為愛情。情愛與性愛又互為因果，對立統一于愛情。孤立的情愛了無生機，孤立的性愛與獸無異。愛情的完美則是情愛與性愛的完美統一，其成熟的標志便是由情愛過渡到性愛，最終達到兩者的和諧統一。情愛與情愛之間，性愛與性愛之間，情愛與性愛之間是相互排斥的，尤其當一個人的戀愛對象鎖定在同一個異性個體身上時，表現得最為強烈。愛情的唯一性與排他性否定了一種事實：一個人既能在一個異性身上獲得完美的情愛，又能在另一個異性身上獲得完美性愛的可能性。情愛兼具神性，性愛兼具獸性，這也是巴爾扎克在《幽谷百合》中賦予情愛價值大于性愛價值的一個緣由。究竟孰重孰輕，難以定論。在《幽谷百合》中，巴爾扎克將一個完整的女人一劈為二，一半是情愛的化身；一半是性愛的代言人。她們是兩塊不同的鋼鐵，被鑄造成一把剪刀，注定朝著相反的方向行動。

小說以第一人稱的形式向我們講述了一個悲戚的愛情故事，似在講述自己的愛情經歷，又似在追求現實中無法長存的“柏拉圖式”精神之戀。費利克斯處在與三個女人的感情糾葛中，他渴望尋找到一個貴婦來改變自己的生活，但又要求這個人是情愛與性愛的完美結合，這種理想式的愛情最終以悲劇告終。

二、幽谷百合——巴爾扎克的精神之戀

精神之戀，就是理想式愛情在現實中的不完整實現。當巴爾扎克遇上一個比他大整整22歲的已婚貴婦時，他的愛情理想就在現實中淪落為理想式愛情。

當時的歐洲尤其是法國正處于資產階級革命盛行的時代，所帶來的“金錢效應”也越來越明顯。不管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在金錢面前，都顯得軟弱無力，甚至不堪一擊。不可否認巴爾扎克對貝爾尼夫人的追求曾經附帶著一種金錢色彩，可在日后兩人的親密交往中卻又看出，他對貝爾尼夫人的追求已經由金錢至上變為純真摯愛。當得知貝爾尼夫人病危時，巴爾扎克為自己未能守護在她身邊感到萬分傷心和悲痛。他在給朋友的信中不止一次說起貝爾尼夫人——這位從青年時代就真誠愛著的人，再也找不到像貝爾尼夫人那樣寬厚的情人和知己了。巴爾扎克甚至一往情深的寫道：“我失去的這個人比母親還親，比女友更近……她一直在影響著我，是我精神上的太陽。”〔1〕該如何紀念他與貝爾尼夫人這一永久不滅的愛呢？他選擇創作《幽谷百合》，這就是為什么在這部作品中處處都有巴爾扎克的影子。

在巴爾扎克一生的創作中，《幽谷百合》似乎并不占有非常突出的地位，而他卻將《幽谷百合》視為自己最愛的作品。他說：“如果《幽谷百合》不是婦女身邊的必讀書，我就一錢不值了”。〔2〕為什么巴爾扎克在其眾多作品中獨愛此書？原因在于書中記錄的正是巴爾扎克的情感往事。

作家創作作品是通過自己刻骨銘心的審美體驗來改造生活，塑造文學形象，創作文學作品的。從作品與作家的關系看，文學是作家個體體驗凝結。巴爾扎克借男主人公費利克斯之口激憤地說：“我母親的冷漠使我的身心遭受到多么不良的影響！難道我只是義務的……我被寄養在鄉下，被家里人遺忘了三年，我回到父母身邊的時候，他們一點也不把我放在心上，以致引起外人的同情”?！?〕由此可以看出，他其實就是在訴說自己的人生經歷。與其說《幽谷百合》充滿了巴爾扎克對女主人公的愛，不如說是表達了對貝爾尼夫人的愛。在男主人公費利克斯身上，隨處可見巴爾扎克的影子：小時候得不到父母的愛，過著極其嚴格的禁閉生活，學校制度古板而刻薄，教師冷漠而殘酷，于是他只能到書籍的王國里去尋找樂趣。巴爾扎克創作《幽谷百合》僅僅用了兩個月時間，正是因為他將自己的愛情觀融入了《幽谷百合》，附加在了費利克斯的愛情觀中，所以寫起來才會如行云流水。

三、多重標準——巴爾扎克的愛情觀

巴爾扎克曾說過：阿拉貝爾是肉體的情婦，莫爾索夫人是靈魂的妻子。為什么巴爾扎克如此鮮明地進行褒貶？顯而易見，一個事實是：涉世未深的單純與貞潔永遠抵不住以愛情為幌子的肉欲進攻。邪惡在狩獵貞潔的過程中釋放著驚人的社交能量，因而美好的東西總是容易遭受嚴重的摧殘，對于玩弄感情、缺乏忠貞愛情態度的女性巴爾扎克是堅決批判的。通過塑造三個不同的女性形象，巴爾扎克贊美了女人的寬容與貞潔，又鞭撻了她們的虛榮與放蕩，同時又在追求一種不可能存在的完美愛情。巴爾扎克最初對愛情的態度總是建立在金錢之上，因為在巴爾扎克的情感世界里，與他有所接觸并有過熱烈曖昧關系的女人都是伯爵級夫人或是喪夫的貴婦，他喜歡與具有豐富內涵和高貴教養的貴婦人調情。但是，如果就此給巴爾扎克“金錢至上”的定論是不公平的。因為忽略了對他產生深遠影響的其他因素，尤其是母愛與金錢。

童年時代的巴爾扎克缺失母愛，成年的巴爾扎克缺失金錢，他體驗了無盡的屈辱與自卑。童年時代對母愛的缺失，使巴爾扎克多了一些其他孩子所沒有的觀察能力，成人后，金錢的缺失讓他更加透徹的看到金錢背后的社會關系。同時，自卑情結又反過來促使他產生了求成的動機，這其實是一種“補償”心理。從心理學上講：一個人如果極度自卑，就會對自我實現有一種先天的愿望，而正是這種愿望構成了奮斗的動力。更何況巴爾扎克出生于一個拜金的家庭，他母親常常說：“財富，巨大的財富就是一切?！?在他周圍，所有的人都缺錢，資本主義的風氣使他得以目睹種種金錢打敗一切的丑劇。巴爾扎克追求金錢，但這并不是說他不追求純潔且忠貞的愛情。對一個存在著自卑心理的人來說，他表現越隨意，越不在乎的東西往往是心里最缺失，最重視的東西。由此，我們不得不產生這樣的懷疑：巴爾扎克是在用金錢來補償自己在感情和生活環境上的嚴重缺失呢？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

一直以來，金錢與愛情都是巴爾扎克作品中不變的詠嘆調。正因為此，人們認為“愛情敵不過金錢”是巴爾扎克無可爭議的愛情觀，可從《幽谷百合》這部著作來看，他并不是完全金錢至上。不可否認費利克斯最初追求莫爾索夫人的動機是金錢，可日后他所產生的那種強烈的愛卻是發自肺腑，真真切切的。這種“柏拉圖式”的精神之戀成為了后人純真愛情的代名詞。巴爾扎克在對待愛情的態度上執行著多重標準，既承認愛情要真誠忠貞，不允許對方違抗或背叛自己；卻又允許自己在行為上背叛對方，只要他的精神總是保持著純潔與忠貞。于是不可避免地，他的愛情陷入一個悖論：愛的忠貞和背叛都變得既可能又合理。

至此，無論是從巴爾扎克的成長經歷，還是從《幽谷百合》的凄美愛情，我們都可以清楚的了解巴爾扎克與貝爾尼夫人的忠貞愛情。只是巴爾扎克對待愛情的多重標準讓他所愛的人含淚而終，讓我們不得不為貝爾尼夫人淚流滿面，因而將巴爾扎克列入負心人的行列。可事實是，正是因為巴爾扎克的不同尋常，以及他享譽世界的盛名，才使得人們不自覺地對他的評價標準嚴格又嚴格，以至于脫離了一個普通人可以要求的基本界限。

依照柏拉圖的觀點，人與人之間可以保持一種崇高的排除了性愛的精神戀愛。在《幽谷百合》中，巴爾扎克詮釋了這種理論。反觀作家的經歷，可見作品所推崇的精神之戀實際上就是作家的生活。巴爾扎克在《幽谷百合》中所揭示的精神之戀是自己對愛情的態度和追求。但是，不得不承認他在對待愛情的態度上執行著多重標準：在承認愛情要真誠、無私的同時，允許自己做出一些不忠于愛情之事，卻要求對方忠于愛情、百依百順；既想追求金錢，又要求愛情的忠貞不渝；反對玩弄感情，自己卻在性愛中放蕩不羈。事實上這種感情的矛盾體存在于每個人身上，只是我們無意識的將它潛藏于內心，巴爾扎克卻借助作品將無法實現的愛表現出來，由此，指責的矛頭直指向他，于是他便成了人們議論的主題，而他的愛情觀也隨之成為人們的飯后談資。

參考文獻：

[1]津巴度.《心理學與生活》. 北京：人民郵電出版社. 2003

[2]柏拉圖.《理想國》.譯者： 郭斌和 張竹明. 北京：商務印書館出版.1986

[3]羅蘭·巴爾特.《寫作的零度》.譯者：李幼燕. 北京：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 2008

[4]張孝評.《文學概論》.西安： 西北大學出版社.2005

[5]斯蒂芬·茨威格.《巴爾扎克傳》.譯者：攸然. 北京： 團結出版社.2004

[6]同上

[7]巴爾扎克.《幽谷百合》.譯者：李玉民. 北京： 北京燕山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