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上變去”現象研究述評

摘 要：“濁上變去”是漢語語音史上一種非常重要的音變現象，前賢時修通過各種材料不斷探索這一現象的起始時間。范新干“濁上變去發端于三國”一說，是目前對于“濁上變去”起始時間的最早認定。但是，學界對于用詩文韻語來研究“濁上變去”還存在爭議。廖名春所使用的材料為出土文獻中的別字異文，出土材料由于其本身的特殊性質，可信程度較高。

關鍵詞： 濁上變去；起始年代；韻文；別字異文

[中圖分類號]：H1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03--02

“濁上變去”是漢語語音發展史上一種非常重要的現象，在元人周德清所編《中原音韻》一書中，全濁上聲字歸入去聲，這標志著“濁上變去”在元代已經完成。這一重要的音變現象究竟始于何時？前賢時修通過詩詞押韻、注音資料、文獻異文、韻書反切等材料不斷進行著探索。本文對各家的研究成果做出簡單梳理。

一、“濁上變去”始于南宋說

劉綸鑫（1997）根據南宋蜀人盧炤所著《通鑒釋文》中的注音材料判斷：“濁上變去”這種現象始于比《中原音韻》大約早200年的南宋時期，是完全可能的。”

“濁上變去”有沒有可能始于南宋以前？對此，劉氏持否定態度。李新魁、史存直、羅常培先生等先生推斷漢代或者唐代“濁上變去”即已發生，但是，劉綸鑫認為他們的論證都還不夠充分，結論值得商榷。另外，王力先生推定“濁上變去”始于晚唐——五代之際，其重要論據之一就是宋張麟之《韻鏡》凡例《上聲去聲字中》的一段話。對此，劉綸鑫也做出反駁：“姑且不說《韻鏡》作者很可能就是宋代人，而張麟之為之序例則肯定是南宋嘉泰三年（1203年）的事了。這段話只能進一步證明南宋時濁上已經變去。”

二、其它學者對于南宋時期“濁上變去”現象的研究

1990年9月，魯國堯先生在東京大學發現宇內孤本《盧宗邁切韻法》，著《盧宗邁切韻法述論》一文，《盧宗邁切韻法》序于淳熙己亥孟春（即宋孝宗淳熙六年（公元1179年）），跋于淳熙丙午歲四月壬午，是反映“濁上變去”在南宋早期演變的重要語料。

黎新第（1999）在《從量變看朱熹反切中的濁上變去》一文中提出：朱熹的反切材料反映的是南宋時南方系官話音（或稱南方系新讀書音）。正是在這一系統中，濁上變去正在進行，尚未完成。與這一讀書音系統相對應的是在北宋滅亡前后，大批中原士庶因躲避戰亂南遷而帶到長江中下游地區的中原之音，只是，由于深受長江中下游地區原有方言的影響，這一中原之音的面貌已非中原之舊，我們可以把它稱作當時的南方系官話方音。由于讀書音的發展總是滯后于口語音，依據朱熹反切等資料所呈現出來的面貌，黎先生推測在當時的南方系官話方音中這一音變已經走到了南方系官話音的前面，但較之當時的北方系官話方音，又相對落后。

以上二位先生雖然對南宋“濁上變去”現象做了研究，但并未提出“濁上變去始于宋代”的說法，觀點與劉綸鑫先生不同，故另辟一節進行論述。

三、學者對于北宋時期“濁上變去”現象的研究

周祖謨先生（1942）據邵雍《皇極經世.聲音倡和圖》以及北宋文士韓維、宋庠、宋祁詩文用韻考查北宋汴洛方音，周先生在《宋代汴洛語音考》一文中提出：宋代汴洛方音與《廣韻》大異。論聲調則上聲濁母已讀為去。如“是”《廣韻》承紙切，上聲紙韻禪母字，而《擊壤集》卷九《自古吟》與“事、至、易”為韻，卷十八《師資吟》與“異”為韻。《簡齋集》卷二十七《題像》與“寄、世”二字為韻，“事、至”等皆去聲韻也。又“動”，《廣韻》徒揔切，上聲董韻定母字，而《擊壤集》卷十八《觀物吟》“動”與“重、眾、用”為韻，“眾、用”等皆去聲字也。余如“士止韻床母、市止韻禪母、祀、似止韻邪母、靜靜韻從母、莠有韻喻母、泫銑韻匣母、弟薺韻定母”一類濁音上聲字亦皆變為去聲矣。

周祖謨先生認為“濁上變去”不自宋始，唐末洛陽即已轉變，并舉李涪《刊誤》中的材料為證。

丁治民（2005）據北宋道士賈善翔所著《南華真經直音》得出結論：北宋時濁上已經變去。這不僅填補了語音史一段空白，并且“對證明濁上變去始于唐五代比較有利”。丁先生提出：“北宋是這一音變的發展時期，南宋是音變完成或接近完成期。”

四、“濁上變去”始于唐代說

“濁上變去”始于唐五代，這是音韻學界的主流觀點。可以為這一觀點提供佐證的材料有：①李涪的《刊誤》（羅常培，1933；周祖謨，1942；楊耐思，1958；李榮，1985）；②《開蒙要訓》的注音（羅常培，1933；劉燕文1998）；③韓愈《諱辯》中“杜”、“度”等同音材料（王力，1958；周法高，1975；劉保明，1987）③別字異文材料（邵榮芬1963；廖明春，1989）；④詩文用韻（鮑明煒，1981；史存直，1981；荀春榮，1982；周祖謨，1993）、⑤安然《悉曇藏》卷五“定異音”中有“上中重聲與去不分”（平山久雄，1987）；⑥《時要字樣》中全濁上聲與全濁去聲為同音字組（劉燕文，1999）。

馬重奇師（1982）在考察杜甫詩歌用韻時發現：“濁上變去”在盛唐時期已肇其端。這樣，“濁上變去”這一音變現象的開端又被向前追溯到了公元8世紀。

五、“濁上變去”始于公元六世紀說

廖名春（1989）在《吐魯番出土文書》中發現了新的線索：這些文書的別字異文里有不少全濁上聲字和去聲字代用的例子，例如“盜”與“道”、“昊”與“號”、“事”與“士”、“汗”與“旱”、“幸”與“行”、“度”與“杜”等。廖先生據此認為“濁上變去”的開始時間可以上推到公元六世紀（南北朝末年），并推測在當時各地方言中，率先呈現這一語音演變規律的，則是以西北方音為代表的北方方言。

六、“濁上變去”始于三國時代說

范新干（2000）通過對三國時代王粲、楊修、曹植、邯鄲淳、毋丘儉、嵇康六人的詩文用韻進行研究從而得出結論：“濁上變去”發端于三國。這一成果是目前對于“濁上變去”起始年代的最早認定。

這六人的作品，沒有非全濁之上聲押去聲之事，而有濁上押去之例。所以，范先生覺得他們的作品中出現的濁上與去聲相押現象，不屬于“上去通押”而是“濁上變去”。

在三國詩文中，濁上字除了押去之外，還存在不少仍跟上聲為韻的用例。范先生認為：在一定程度上，“濁上押去”與“濁上押上”是相反相成的還不是相互否定的。范先生總結出這種并存現象的幾個特點：①濁上押去之例只見于中原籍貫或與中原地區有較深關系的作品。與此相反，其時的韻文雖亦有南人之作，其作中亦不乏濁上字入韻之例，但未見非通押性的濁上押去之例。至于濁上押上者，其籍貫則兼有南北，分布較廣；②從數量上看，濁上押去和濁上押上是8比43的關系，前者遠不如后者；③濁上押去的六作家就有四個同時還存在濁上押去上之例，至此可知，三國時代的濁上字，仍讀上聲的情況，流布廣，影響大，占有絕對優勢；反映了變去傾向的，比例小，分布的地域有限，系統性較差，且有游移未定的不徹底性。所以，范先生認為：我們對于濁上變去這個問題，既要承認和肯定三國時代中原口語音有率先開端的事實，同時又要看到這種存在的有限性，不可拔高其辭。

七、結論

通過歷代學者的不懈努力，越來越多的關于“濁上變去”這一重要語音現象的材料被發掘出來，“濁上變去”的起始年代也在不斷向前推移。

范新干先生“濁上變去發端于三國”一說，是目前對于“濁上變去”起始時間的最早認定。但是，學界對于用詩文韻語來研究“濁上變去”還存在爭議，因此我們對范先生的研究成果持謹慎的懷疑態度。廖名春先生（1989）所使用的材料為出土文獻中的別字異文，出土材料由于其本身的特殊性質，可信程度較高，所以我們暫時接受廖先生濁上變去始于公元六世紀的判斷。

參考文獻：

[1]馬重奇.從杜甫詩韻看濁上變去問題.[J].福建師大學報.1982.（3）

[2]劉綸鑫.濁上變去見于南宋考.[J].中國語文.1997.（1）

[3]廖明春.從吐魯番出土文獻的別字異文看濁上變去.[J].古漢語研究.1989.（1） [4]范新干.濁上變去發端于三國考.//漢語史研究集刊（第二輯）[C].2000

[5]丁治民.濁上變去見于北宋考.[J].中國語文.200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