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銀川
濟南飛往銀川的航班,航線幾乎就是
黃河逆旅;塞上江南的說法
聽起來恍如獻給江南的
深度贊美。初次來這里的人
允許懷著好奇的心
打探王陵、水洞溝和鎮北堡影視城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拍攝的剩余價值,叫做旅游
作家就像一部影視劇
作家就是一部影視劇
他已經離世而影視城還在出售著定制的
荒涼(鞏俐的花轎即將坐上周迅)
賀蘭山巖畫
結繩記事的年代,結繩記事并不可靠
也不值得托付求證的信仰
安置“它的親屬”。取燧者
于是在巖石上刻夢,在夢中挽留
燧火熄滅后的余溫——
只有石頭不懂得遺忘
和背叛,只有不朽的符號
安慰著從前,阻止遠古淪為概念
天地不知殿堂,巖石
就是文明的殿堂,人首像
就是人類的鏡子謎面般照耀在賀蘭山口
巖畫喜怒于形,圖騰體溫如舊
沙坡頭
騰格里沙漠和祁連山余脈之間
黃沙豎立,大河拐彎——
當地人說這里是草原和荒漠拔河的舞臺
學名謂之草原化荒漠地帶
詩人來過這里,寫下
《使至塞上》;鐵路穿過這里
流動的沙丘披上了
麥草方格的外套(據說這種固沙魔方
已被寫入鐵道部的教科書)
鳴沙,駝鈴,汽笛
沙坡頭的落日,我們看見的
大河絕戀,乘著羊皮筏子漸行漸遠
龍灣村小記
北方的石林藏在黃河岸邊,藏在峽谷深處
藏在風蝕、水侵和光陰的教育中
趕驢車的老人家學會了
免費啟發游客;撐羊皮筏的漢子
仿佛河上的帝王免費呵斥
尖叫的男女;農家樂飯店里
陽光免費照耀,蘋果
免費品嘗(如果樹下站著牛頓
牛頓定律也將免費普及)
漫長的河流免費奔波
河流對岸的劇組免費觀看
落差之上,俯瞰和告別免費使用
夜宿蘭州
一周之前我過蘭州,和這里的朋友
吃拉面,看黃河,談論詩歌
一周之后我再過蘭州
樓房,街道,車流,面館
黃河上的鐵橋,鐵橋下的流淌
以及岸邊的古老水車
仿佛都還停留在一周之前——
只有逝者如斯夫的感慨
去了中下游。在墻上掛有飛天的房間里
我語焉不詳地發著短信
告訴這里的朋友:我正在吃拉面
看黃河,和他或她談論詩歌
西海鎮
海拔攀升到兩千米以上,同行的人
有的開始緊張,有的似乎有了高原反應
但西寧不是終點,大巴
要一直開到西海鎮——
在那個遙遠的地方,湟水源頭
草原上有過王洛賓的歌聲獻給姑娘
工廠里生長著原子能的童年
現在,則是一群援青的山東老鄉
在那里等候著采風的
山東老鄉——近鄉情怯
離家念多,有故事的人遇到記錄故事的人
故事才算得上開始,算得上完整
湖畔半日
一望無際的浩淼和蔚藍被稱為青海湖
年輕的導游津津樂道于
剛剛發生的異象:水被吸到空中
和水被吸到空中的象征意味
但青海湖的常規之美并不把此視為待客之道
湖畔半日,湖水不動聲色
湖畔半日,墻上的詩篇無人閱讀
攝影者錯過了油菜花的季節
卻與新的焦點相遇在
餐廳——粗糙的飲食因為服務員的驚艷
而變得情有可原,他獻上
慷慨的贊美,但改不了食客身份
過日月山
日月山是一個奇跡;過日月山
是另一個奇跡;赴藏途中的文成公主
帳篷里做夢是一個奇跡
摔碎寶鏡是一個奇跡
雪山下的經幡,倒淌河的夢想
甚至,流放于此的詩人
在藏族女人的懷抱里泣血取暖的低吟
都是奇跡——大風掠走了山巔
傳說騎上收費的牦牛
贈我石頭、詩集和諾言的
朋友啊,也贈我大河在側
高原藍是一個奇跡;高原紅是另一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