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趟高鐵駛出榮城

2014年12月23日，我接到采訪榮成站的任務時，正在濟南參加全省文學界“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主題實踐活動座談會。盡管前期我隨濟南鐵路局工會領導劉榮哲跟蹤采訪了青榮城際鐵路開通前的聯調聯試過程，也寫了“聚焦青榮城際鐵路系列報道”，可我仍感到意猶未盡。我曾到過青榮城際鐵路聯調聯試的多個作業現場，目睹過作業者們夜以繼日地奉獻在鐵道線上的場景，感受到榮成人民期盼青榮城際鐵路早日開通的急迫心情。青榮城際鐵路的開通，意味著位于山東半島最東端的榮成市將從此結束沒有鐵路的歷史，一步邁進高鐵時代，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如果能在這樣一個歷史的節點，去見證榮成站通車的那一瞬間，該是多么的幸運呀！

去榮成記

12月24日我在濟南，距離青榮城際鐵路開通的28日還有4天時間。劉榮哲老師已經開始籌劃我如何去榮成。我家在青島。即使我25日早晨返回青島，別說青島沒有直通榮成的火車，連通威海的火車也沒有，一天僅有一趟到煙臺的K8252次列車，每天15：02從青島始發，到煙臺已經是19：26了。而煙臺到榮成也沒有火車，汽車需要近3個小時才能到。若直接從濟南出發，乘火車也只能通到煙臺，需要7個多小時。而且多是夜間的車次，僅有的一趟白天的車次到煙臺也是晚上，很可能趕不上去榮成的汽車，就需要在煙臺住宿。我已在外出差近一周，即使不考慮行程的辛苦，無論怎么計算，我都不可能25日到達榮成。采訪任務迫在眉睫，在高鐵已四通八達的今天，我們卻因為區區三五百公里的路程一籌莫展！此時此刻，我不得不感慨青榮城際鐵路開通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看到劉老師還在為我的行程冥思苦想，而他的工作又異常繁忙，我說：我自己想辦法吧。我只好電話求助我的朋友們。無巧不成書，淄博市的一位朋友剛好要去威海出差。我25日一早從濟南趕往淄博，搭乘朋友的私家車，終于在25日晚經威海抵達榮成。

榮成站和它的站長

12月26日上午，我隨路局電視臺的工作車到達榮成站，開始了開通前的采訪。這是我第二次到達榮成站。兩個月前我第一次來采訪時才初具規模的榮成站，今天已完全竣工。榮成站有三臺五線，站房建設規模9968平方米，采用扇貝型的整體形態，總色調為白色，屋面采用波浪形的處理，整體形態好似躍起的海浪，大方不失細致，現代不失靈動。其設計理念既體現出榮成沿海城市建筑獨特的神韻，又展現了現代城市的風貌。此時，宏偉壯觀的車站大樓沐浴在陽光里，候車室、售票廳的玻璃門前以及站前廣場上，隨處可見游玩的散客與人群。提前幾天趕來的全國各地新聞媒體的記者們個個手拿相機，在人群中穿梭。路局電視臺的工作人員，在車站左側的空地上忙著做現場直播的準備工作。來自鐵路各站段的領導和職工們，都在按照各自的職責忙碌著。

我獨自在人群中尋覓采訪的對象。在候車室門前，我與榮成站的馬站長不期而遇。兩個月前我首次見到他時，他熱情地幫我提行李，我判斷他的年齡就是30歲出頭，也沒有客套，任由他提著行李箱。在隨后的采訪中我知道他生于1968年時，備感驚訝。他長相實在年輕，這源于他好的心境、健康的生活習慣和每天的跑步鍛煉。而此時眼前的他，臉上明顯憔悴，聲音也有些沙啞，嘴角上還起了幾個水泡。我說：你辛苦了！總算要開通了，現在啥心情？他說：甜酸苦辣都過去了，一切辛苦都值得，這些日子從干部到職工每個人每個日夜都在不停地忙呀，我長這么大，第一次上火，真是啥活都干了，倉庫保管、電工、水工、瓦工、管道工……還有以前從沒有接觸過的票務工作，也要學。只要是站上有的活統統要懂要會干。總算是熬過來了，后天就開通了。

正聊著，《威海晚報》的記者孫大偉過來詢問窗口售票的具體時間。我也因此得知明天14：30開始窗口售票。這恰好也是我最想了解的一點。我不止一次地想象過從未有過火車的榮成，開通高鐵售票當天的場面該是多么的激動人心。80后的大偉，帥氣十足，胸前掛著專業相機，穿著風格很像西部牛仔，褐色的皮衣搭配深藍色的牛仔褲，只是帽子被深藍色方格的羊絨圍巾取代。小麥色的膚色，茂密的胡須清晰可辨。作為晚報的專業記者，他比我更期待更想采訪開始售票的那一時刻。

第一張車票

12月27日中午，還不到12點我已經來到榮成站。那幾天我們都是11點就用午餐，匆匆吃完，即刻乘工作車趕往榮成站。車站周圍的人比昨天要多很多，候車室和售票廳的大門被中鐵二局的職工把守著，不允許任何人進入。他們作為施工方，為保障各項設施的完好，要站好最后一班崗。我說明來意，并出示工作證，才得以進入。候車室檢票口上方的電子屏幕上，已經顯示明天出發與到達的車次時刻表。候車室的地面已被擦拭得如同鏡面，甚至可以看到電子顯示屏的倒影。兩名工作人員在檢票口做最后的調試。

12：20，我來到售票廳時，已經有一個青年在自動售票機上操作，反復操作都沒有成功，我理解他急切的心情，問他是不是想買到第一張車票。他笑說，想買明天去濟南的車票，是不是第一張無所謂，就是怕買晚了沒有票了。我提醒他14：30才開始售票，自動售票機也許是和窗口同步的。家在榮成的他在濟南上過大學，整整4年，他每次回家或者返校都需要折騰十幾個小時。他開心地說現在好了，4個多小時就到了。中鐵二局的值班人員過來禮貌地請他離場，也許他還在為剛才因疏忽而沒有阻攔這位擅自入內的購票者而自責。

12：27，距離售票時間還有3分鐘，我提前進入售票廳，準備拍攝旅客涌進售票廳的瞬間。售票員在電腦前做售票前的準備工作，自動售票機還沒有全部進入可使用狀態。可能是緊張的原因，12：30，售票員們的調試還沒有完成，售票廳玻璃門外的旅客們已經在迫不及待地拍打玻璃門。我只好走到門邊，盡可能大地拉開被鏈條鎖著的門，向旅客解釋，現在機器還在啟動中，還不能出票，大家稍等，謝謝各位！旅客們說：讓我們進去等，外面太冷了，凍腳。

幾分鐘后，大門打開的瞬間，旅客們潮水般地涌進來，我根本無暇顧及拍照，而是自動加入了維持秩序的行列。買到第一張車票的是攝影師馬世民，他是中國攝影家協會會員、威海市攝影家協會副主席、榮成市攝影家協會執行主席。他的攝影作品曾獲泰山文藝獎。所有的記者、攝影者蜂擁而至，把馬先生層層圍住。馬先生激動地說：高鐵是國家的強項，高鐵修到榮成來，意義非凡，從立項到通車每個環節我都特別關注，我積累了大量的素材，我已經籌劃半年了，今天必須要拿到第一張票，這張票對我來說很有意義，車站上的很多第一，都是我做的，車站周圍很多的照片、地下通道的照片都是我的攝影，出站口的廣告牌也是我的創意。他怎么能夠搶到第一張票，一直是個謎，因為我在門邊向旅客解釋時并沒有看見他在前排。過后我一直感慨，我是最有條件買到第一張票的人，但我沒有買到，機會永遠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我工作之初做過兩年的話務員，因此我可以無障礙地聽懂天南地北的方言，很方便在采訪中與他們交流。后來長期做財務工作，經常會面對如山的現金，工作中鈔票在我眼里是紙和數字。鐵路職工的工作票，本是方便通勤、出差使用的，卻讓我失去了買票的意識。人生的閱歷可以積累經驗，也可以固化你的思維。我從心里敬佩這位攝影師。

一位青年攙著一位拄著拐杖步履蹣跚的老者在售票廳里漫步，我觀察，他們并不是要買票。青年慢聲細語地對老者講述著坐高鐵多么舒適、多么快，可以到哪里，到每一個地方需要多少時間……這溫馨的一幕讓我有些不忍打擾，我跟在他們后面良久，聽到他們沉默了，才轉到他們面前詢問。青年姓劉，是老者的外孫，自己做生意。小劉忙中抽閑，陪著從來沒有見過火車的外公來車站轉轉，說才開通乘車的人多，打算過段時間人少了，再陪腿腳不靈便的外公坐高鐵。我對老者贊嘆：老爺子，你外孫太孝順了！老者笑逐顏開：是呀，我還有重外孫哪。擔心我聽不懂，老者又提高聲音說：就是他有兒子了。實在難得呀，小劉是80后，有自己的小家有孩子，還要忙生意，卻還能不忘抽出有限的時間來陪陪孤獨的老人。

到北京去" 到北京去

在售票廳的外面，我采訪了榮成五中教語文的張老師和他同在五中教語文的妻子連老師。連老師比較健談，告訴我他們的女兒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研究生畢業后留京工作，除了張老師2008年送女兒到北航上大學去過一次北京，每次都是女兒回家看他們，從北京到威海需要15個多小時，再從威海乘汽車到榮成，算上等車的時間，每次都要折騰近18個小時。因為工作忙和交通不便，連老師一次也沒有去過北京。這次女兒也知道要開通高鐵了，邀請他們新年去北京玩。接到女兒的電話，張老師幾乎每天都來車站，連老師埋怨網上的信息不準確，賣票時間總是今天推明天。張老師昨天跑了三趟，看到還不賣票，心急的他就開車去威海買好兩張從威海到北京的票。連老師嗔怪丈夫：就知道心急，一點也沉不住氣。張老師辯解：先買兩張保底。網上一直說一票難求，萬一買不到呢？我感慨：真是父愛如山呀！張老師說女兒都訂好了31日到1月3日的賓館房間，并買好了1月3日的返程票。萬一買不到31日去北京的票，孩子多失望呀。現在他們來車站是為了把那兩張保底的車票退掉，重新買兩張從榮成直達北京的高鐵票。連老師幸福地笑著。自很早以前聽說2012年要開通青榮高鐵，后來明確2014年開通，他們就開始關注。為了了解車站建設的進度，他們上下班有時會繞道路過站前的那條寬闊的大路，每次看到車站斜前方在建的大鐘，連老師都會安慰自己，等大鐘建好了，就快通車了。可每次看到指針不動的大鐘，通車又好像遙遙無期了，心里就會失落。昨天終于看到大鐘的時間準確了，她開心極了！語文老師的觀察就是細膩，他們竟從大鐘的修建進度去推測通車的時間。他們還觀察了私家車的停放點、公交車的停靠點，從今天開始，2、7、8、9路的公共汽車已經通到榮成站。

告別這對幸福的夫妻，我又采訪到三位農村婦女。她們的年齡都在60歲左右，其中兩名從來沒有見過火車，一人姓閆，另一人推著童車，里面坐著三歲的外孫女。那位坐過火車的村婦在同伴的眼里顯然是見過世面的，帶著她們來買票。此時她很驕傲地說她經常坐火車出遠門，早就坐夠火車了。在交談中我知道她經常出遠門是去泰安，要坐汽車去威海，由威海坐火車9個多小時到濟南，再從濟南轉車到泰安，若是從濟南西到泰安，高鐵才17分鐘。可能她忘記了普通列車與高鐵已不可同日而語。她有些不理解她的同伴要坐上榮成發出的第一趟高鐵，從榮成到即墨北，然后接著跟車返回，只是為了體驗一下坐火車的感覺。我告訴她們，即墨北距離青島市里還有40多公里，可等開通青島方向的城鐵以后再去。現在她們可以選擇去北京或者上海，能更長時間地體驗高鐵，還可以玩幾天。沒有坐過火車的那兩位異常興奮，原來她們還不知道高鐵已經直通北京和上海。閆女士更是兩眼發光，說哥哥在上海，姐姐在北京，她卻從來沒有去過上海和北京，只是聽別人說北京有多大，上海有多么繁華。閆女士所說的哥哥和姐姐都是她丈夫的哥哥和姐姐，能看出她的家庭很和睦，她說姐姐是中南海的保健醫生，一直邀請他們去北京玩。通高鐵太好了，終于可以和老公一起去北京看姐姐、看天安門了。坐在童車里的女孩不斷扭轉身體，我意識到我們因為聊天都慢待了她，我開始逗她，而她只是怯怯地看著我不說話。我突然想起我戴的近視鏡是變色的，在中午的光線里像墨鏡。我急忙摘下眼鏡，再次逗女孩，她活潑起來，小嘴甜甜地喊著：阿姨，我也想坐火車，我想坐好長好長時間的火車！

幸福就是和心愛的人乘著高鐵到遠方

12月28日12：00，我準時來到候車室，距離13：15發出的G458次開車還有1個多小時。G458次是榮成站發出的第一趟高鐵，終點站是上海虹橋。候車室的椅子上幾乎坐滿了等車的旅客。我隨機采訪了幾位，但不是很順利，看著我手里的錄音筆，有的人很戒備，我只好收起我的錄音筆。旅客們都沉浸在馬上要坐上高鐵的幸福期盼里，好像沒有心思和我聊天。我每次都要不厭其煩地介紹我是鐵路職工，想聽聽他們的心聲或者是有什么建議，還出示工作證給他們看。

一對農民夫妻在吃隨身帶的零食。我走過去以關心的語氣問他們有沒有吃午飯？帶水了沒有？并指著候車室盡頭的取水處告訴他們那里有免費提供的開水。他們放下零食和我聊起來，他們也是從來沒有見過火車的。今天早晨7：30買好車票，雖然家就在車站附近，但是他們不愿意回家，候車室里很溫暖，坐在這里等也是一種享受，比在家里等踏實多了。男人告訴我，他關注高鐵開通已經很久了，原打算一開通，就帶著妻子坐高鐵，到高鐵能去的最遠的地方去旅游。可惜他去年得了急性腎炎，把近幾年打工存的錢都花了。他說現在要好好養身體，明年多打工掙更多的錢，好帶著妻子去北京、去上海。他的妻子，一個長相很普通的農村中年女人，穿著也很一般，此刻臉上的笑卻是文字很難描繪的，溢滿了幸福與滿足。原來生活中幸福竟然如此簡單，就是和心愛的人乘著高鐵到遠方……

高先生，1979年出生，畢業于沈陽大學，在華泰汽車集團研究院試制部做研發工作。他的老家在遼寧省，2011年以前一直在華泰汽車北京總部工作，自2011年調入華泰集團榮成分公司工作以后，經常去北京總部出差。原來從威海到北京每天僅有K412一個車次，20：50發車，到北京已經是第二天中午12：48，費時16小時;從北京回來也只有K411一個車次，22：32發車，到威海第二天中午12：56，費時14.5小時。通高鐵后他再也不需要坐汽車去威海轉火車，再也不用坐夜車了。在所有的被采訪者中，他是惟一向我提建議的，他說：現在高鐵比原來的車快很多，的確也方便了很多。但從榮成到北京僅有一趟白天的G476次，8：40發車，當日15：18到北京南，盡管只有6個半小時，但一天的工作時間就沒有了。原來很慢的車是夜間行駛，到北京是中午，下午還可以工作半天。他笑著說，如果高鐵還是晚上發車就好了。我怔住了，他居然這樣計算時間，寧可在火車上熬一整夜，也不希望耽誤工作時間。一個企業有這樣奉獻的員工，真是企業的幸運。我問他的全名，他不愿透露，卻向我詳細地介紹他所在的華泰汽車集團，介紹他們生產的汽車是自主生產的純國產汽車，性能好，經濟實惠。

第一趟高鐵出發了

終于開始檢票了，我隨旅客排隊通過檢票口。檢票員檢票時，我說我是來采訪的，并展示了一下我掛在脖子上的記者證，不等站穩，就被后邊的旅客擠過了檢票口。不曾想，檢票員拽住我的胳膊就把我拖回來了，并大聲說：記者一律不能進。我只好解釋我是路局工會組織的采訪者，他重新看我的記者證，上面寫著濟南鐵路局，才放我進站。

旅客們通過地下通道走上站臺，陸續登上已經停在站臺上的G458次列車。過了一會，我看到《威海晚報》的記者孫大偉氣喘吁吁地跑上站臺，額頭上沁滿了汗。在如此寒冷的冬天里，那汗水當然和溫度沒有關系。他就是不被允許進站的記者之一。雖然他有記者證，但當天在榮成車站的記者超過百人，G458的乘客也就700多人，如果所有的記者都能進站，設想一下站臺上每六個人就有一個是記者，也夠壯觀的。我也理解了進站時檢票員嚴格把關的意義。記者們在佩戴記者證不能進站時都放棄了，惟獨孫大偉迅速跑到售票廳買了一張G458的車票，搶在開車前跑進站臺。而他只是為了能近距離地拍到滿意的照片，為他的采訪稿錦上添花。這位80后記者的敬業精神值得贊賞。

在站臺上我還看到那位搶到第一張票的攝影師馬先生，他在悠閑自得地拍照。對他意義重大的那張票，除了值得珍藏還真的派上了用場。毫無疑問，他是所有記者和攝影師中進站最順利的了。我因為獨自采訪，分身無術，也沒有專業相機，通過手機拍攝的照片當然無法與攝影師和專業記者拍的照片相比，只好請求他和大偉給我一些他們拍的照片，想不到他們都非常慷慨，都加了我的微信，相約回去整理好立刻傳給我。

濟南客運段的石凱，作為從榮成發出的第一趟高鐵、也是第一列火車的列車長，笑容可掬地站在車廂門口，迎接每一位旅客。石凱說他對煙臺有特別的感情，十一年前他就跑煙臺到上海西的列車，后來那趟車交給徐州分局了，他再也沒有回過煙臺，卻常在夢里夢見這個城市。想不到今天，他會以列車長的身份，隨G458次高鐵去看望珍藏他青春記憶的煙臺。

我站在站臺上，目送第一趟高鐵駛出榮成站，它凝聚了多少人的付出與心血，又承載了多少人的夢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