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青榮城際鐵路早日貫通

一、跟檢測車上線

10月30日，即墨錦茂賓館，鬧鐘響時，凌晨5∶00。盡管4小時前，我還在翻看與這次采訪相關的資料，但我還是立刻起床穿衣洗漱。5∶25我已經站在賓館的大門外面，比約定集合的時間早15分鐘。十幾個人已經等待于此，他們是各單位的工程技術人員。天空飄著細雨，寒意隨風襲來，正后悔沒帶傘，卻聽見人群中有女人開心地說：太好了！這雨下得真好！要是每天都下雨多好呀！我納悶，又不是潤物細無聲的春雨，一場秋雨一場寒，有什么好開心的？

我和陸續趕到的人員坐滿兩輛面包車。5∶40面包車準時出發，6∶00到達即墨北站，天還沒有大亮，雨仍在下，沒有人打傘，有人打開手電照明，可以朦朧地看到防護坡上陡峭的水泥階梯。我們沿著階梯攀登，頂端是站臺。

檢測列車按計劃6∶10分準時到達，檢測列車從頭至尾，由機車、接觸網檢測車、軌道檢測車、電務檢測車、機車共5節自成一體的車輛編組組成。工程技術人員們分別登上自己工作的車輛。我選擇乘坐的是最不熟悉的接觸網檢測車。

昨晚21∶00，我隨帶隊的劉榮哲老師已經提前采訪了濟南鐵路局總工劉杰民，他是青榮城際聯調聯試現場指揮部的副指揮長。劉杰民拿出一張青榮城際鐵路平面示意圖，直奔主題。他說，青榮城際鐵路作為山東省內第一條區域性城際高速鐵路，采用客運專線雙線標準建設，設計時速250公里。青榮城際并不只是新聞里反復報道的青島至榮成的高鐵，它由四部分組成，除了青榮城際，還有青煙直通線、煙榮連接線（連接官莊站和煙臺南站）、膠榮連接線（連接膠濟線即墨站和青榮線的車拓河站）。全線共設城陽、即墨北、萊西北、萊陽、海陽北、桃村北、官莊、煙臺南、牟平、威海北、威海、文登東、榮成等十幾個車站，全線長度約為302公里，其中，橋梁累計164.696公里、隧道累計23.490公里。劉總說，青榮城際鐵路于2010年10月開工建設，其中即墨至榮成段預計2014年年底開通運營，青島至即墨段預計于2015年開通運營。青榮城際鐵路開通運營后，青島至威海、榮成，青島至煙臺等平均運行時間縮短至1個多小時，青榮城際將成為膠東半島城市群最重要、最快捷的交通通道，也將帶動膠東半島經濟的飛速發展。

精密測試盡顯高科技

檢測車也叫確認車，它以140公里的時速，率先運行。檢測車責任重大，在運行過程中，通過機車、供電、工務、電務等高科技檢測設備對接觸網、線路等各項參數指標進行全方位細致精確的檢測，檢測設備通過電腦顯示檢測中出現的問題，并利用錄像完好記錄保存。檢測人員根據設備檢測結果，比照波形圖和錄像，確認所有影響指標的細微因素，并出具2個檢測報告。當所有指標符合動檢車運行的標準，沒有三級分，沒有影響行車安全的任何因素，動檢車才可以運行。可以說動檢車能否運行，以及何時運行，完全取決于前面開出的檢測車出具的檢測結果報告。三級分，是個專業術語，在聯調聯試中，把各類影響安全的因素劃分為四個等級：一級不影響安全，二級只是乘坐舒適度略差，三級不能提速，四級動車不能上線。此外，動檢車運行需要四個人簽字：車上指揮者、鐵科院負責人、司機、青榮指揮部負責人。動檢車檢測的項目還要全面，甚至包括動力學的指標，要出具12個報告。如此精密的測試和嚴謹的交接制度，就是為了確保青榮城際通車后的行車安全。

接觸網檢測車的車內，有布局像會議室一樣的一個大房間和一個裝載兩臺檢測設備的小房間，由一條長廊連接著。大房間有一個長條桌，周圍擺了一圈椅子。房間的兩個長邊像普通列車一樣有成排的窗子，都拉上了布窗簾。我坐在長條桌邊的椅子上，右邊是放在一個小桌子上的顯示屏，能夠全景觀看檢測車頂部的情況。檢測車緩緩啟動，顯示屏上的數字在不斷地變化，我發現，動車或高鐵頂部的電線居然不是一條直線，這是我從未想到的，接觸網的受電弓一直在走“之”字形。坐在邊上的李丁1987年出生，畢業于北京信息科技大學，已經在鐵科院工作4年。這個生在北京長在北京的帥男孩，很熱心地向我解釋，接觸網是給高鐵供電的，受電弓和接觸線原本是不接觸的，是一種氣壓把受電弓頂起來接觸到接觸網線，如果不走“之”字走直線，很快就會把電線磨出一個凹，所以電線每隔50米就是一個“之”字形的拐點，是為了受電弓均勻摩擦電線，以增加其壽命 如果之字形拉得過大，受電弓就會抬起來過高，從而把接觸網撐高，幾次收拉就會把接觸網拉斷。可見到處都充滿了高科技。

李丁剛結婚，問起他多久沒有回家了，回答是從10月1日開始聯調聯試以來還沒有回去過。這是我從昨天介入采訪，到后續采訪中問過無數遍的問題。而所有的人，無論是7月份加入提前介入組的人員，還是10月1日開始的測試者;無論是小站的站長，還是離家僅十幾公里的現場作業者;無論是局級領導還是才畢業分配來的大學生。回答如同復制的一樣，都是“從來沒有回去過” 。我說太辛苦了，他們的回答又是驚人的相似：“只要能早一天順利通車，再累也值。”

在塵土中工作

我想盡量寫一些網上和新聞里看不到的細節，就在隨身帶的日記本上，事無巨細地記錄著。供電檢修所的孫樹光所長，是接觸網檢測車的負責人，他手里拿著一碗泡好的方便面向我走來，提醒我該用早餐了。在吃泡面時，我問孫所長平時有什么業余愛好？他說現在哪有業余時間呀。這個回答博來一片笑聲。閑聊中我得知孫所長喜歡音樂和攝影，大學時代攝影作品就獲過一等獎，音樂方面比如笛子、口琴、風琴、吉他，真可謂吹拉彈唱樣樣拿得起。而他自從由原來的供電段調入供電檢修所擔任所長以來，那些曾經的愛好都成了越來越遠的記憶。

他催我快點吃，我說不急，還有一小時才到榮成站，我還想多了解點情況。他笑了，卻仍堅持讓我先吃飯。就在此時我發現車里塵土飛揚，仿佛是絕塵而去的一匹駿馬留在空氣中的痕跡，霧蒙蒙的一片，甚至能聞到塵土的味道。我萬分驚訝，同時心中豁然開朗，原來，檢測車并不密封，這也是為什么窗子都拉著布窗簾、為什么大家期盼下雨;原來，如果不下雨，全程都是塵土飛揚;原來，首尾兩個機車也是因為擔心機車里的繼電器受灰塵影響，萬一接觸不好，影響運行，才加掛的備用機車。

孫所長和他的同事們都是10月1日上車的，每天凌晨3點多起床，那些天檢測車都是4：30就開車。他們每天在檢測車上忙碌，在塵土中吃泡面，沒有國慶長假，沒有周末休息，直到今天。只在10月26日，檢測車開回濟南機務段維護保養，他們跟車回濟南，才有機會回了一趟家，29日晚上又隨車連夜趕回來。他們同事中還有一名女同志，女兒上學，遇到孩子爸爸也出差時，只好讓遠在老家的父母趕到濟南幫忙帶孩子。

我無法再吃沒有吃完的泡面，打趣說泡面撒上胡椒面就不好吃了。心細的女人忙遞給我一個口罩。我無法想象他們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工作，他們沒有豪言壯語，即使知道我是隨車采訪者。他們真實得感人，問起家人理解他們嗎？孫所長感慨：理解啥呀，我們經常出差，沒有周末、節假日，老婆說你們整天不回家應該掙大錢呀，也沒有看見你掙的錢在哪里。他解嘲自己，哈哈！幸虧現在已經找上媳婦了，要不現在誰跟呀。

難道上級領導體會不到他們如此辛苦嗎？不能再多調幾個人換換班嗎？孫所長說現在是聯調聯試最關鍵的時期，哪個單位也沒有多余的可替換的人，領導也是一樣，路局負責工程的李局長也是10月1日開始就一直在現場指揮工作，到現在也和他們一樣無法回家。

檢測車上除了我采訪到的檢測人員，還有更多我沒有采訪到的，他們是來自建設單位、施工單位、驗收單位、監理公司各方面等20多個具體單位的領導和工程技術人員、施工人員、驗收人員。他們無一例外地、盡職盡責地在自己的崗位上默默地工作著。

人們常用奉獻、犧牲和偉大等詞匯來形容戰爭年代的英雄們，為了新中國，他們的犧牲轟轟烈烈，他們的犧牲在瞬間完成。對于現代的高鐵人，我們恐怕很少有人去想他們的工作也是一種犧牲。他們每天超負荷地工作，犧牲著自己的健康，犧牲著和家人團聚的時間，犧牲著妻子或者丈夫原本該安逸的生活，犧牲了所有的業余愛好，只是為了讓高鐵早一天暢通，為了讓乘客們能夠盡量減少旅途上的奔波，為了讓乘客們早一點享受更高質量的旅行，為了讓乘客們早一點和家人團聚、早一點到達他們心中期盼的地方。

二、在榮成站運轉室

10月30日，檢測車到達榮成站的時間是早8：35，孫樹光所長站在車門口為我送行，他還要隨檢測車返回即墨北站。告別時我揮一揮手中的一次性口罩說：“我會永久保存的，我會記住這段特殊的乘車經歷。”站在站臺上，隔著對面站臺向北看，可以看到壯觀的榮成站尚在建設中，我拖著拉桿箱在寬闊的站臺上尋找通向站外的出口，連續路過兩個地下通道，出口都被鐵柵欄阻擋著。幾次詢問在站臺上往返的施工者，得到回答都是：不知道，我們從未出過站。心想他們的工作真忙，連出站的機會都沒有。最后我終于看到巡警，并在他的指引下，沿著最東端還沒有建好階梯的地下通道走出車站。

車站東側是一排排的簡易房，中鐵二局和十七局的幾個施工單位還在這里辦公。車站正北方寬闊的站前廣場已經初具規模。我原計劃是在車站等著乘動檢車隨后到的帶隊的劉榮哲老師，一同前往威海采訪。但天公不作美，不停地下雨。劉老師在動檢車上得知不能按時到達時，電話告知我榮成站站長馬文生的手機號碼。在計劃之外，我有兩個小時的時間用來采訪馬站長和他工作的運轉室。

運轉室在車站還未竣工的辦公大樓的第三層，一走進運轉室朝北的門，我首先看到的是南墻上的兩個窗戶，由幾塊薄木板覆蓋著。我詫異，因為透過這兩扇窗應該能看到站臺的景象。這也是除了門之外唯一采光的地方。在后來的交談中我得知，從馬站長他們10月1日開始進駐，到此刻我看到的那兩扇窗一直是僅有窗框而已。窗下兩張簡易的長條桌子上安置著指揮調度列車專用的“CTC調度集中指揮系統”和“ADX計算機聯鎖系統”。此時值班員谷雪松和張峰坐在桌前，神情專注地在兩臺設備上忙碌著。我準備坐在谷雪松身邊的椅子上，仔細了解他的操作，還沒落座，只聽谷老師說：小心！椅子是壞的。我環顧四周，包括這把壞椅子，總共四把椅子，而他們總共四個人，值班員王新忠始終站著，他不善言談，站著是為了把惟一一把還可以坐的椅子讓給我坐。一進門的右側靠北墻并列放著兩個布制的帶拉鏈的那種簡易衣櫥，衣櫥剛好和門成直角，衣櫥的后面有兩張平行安置的窄窄的木板單人床。兩盆茂密的綠蘿，綠意盎然地舒展在長條桌邊緣的兩個泥盆里，增添了運轉室里的生活氣息。

自10月1日開始，煙臺車務段為保證聯調聯試的順利進行，及時安排了十三個車站的站長們分別帶著三名車站值班員進駐到在建的每一個高鐵站，全面組織展開高鐵站的聯調聯試工作。

10月1日清晨，當我們開始享受國慶長假時，馬站長他們已經到達了榮成車站。那時，候車大樓的框架剛剛建起，整個大樓沒有一個安裝了窗戶，時而風夾雜著塵土從身邊刮過，到處都是施工現場，到處都是腳手架，耳邊響著叮叮當當的施工聲。走進運轉室，他們愣住了，遍地都是設備、電線、建筑材料，工人們還在刮墻皮。馬站長他們心里明白，這將是他們要奮斗的地方，不需要說什么，只需要實干。他們讓施工單位先把窗戶用木板釘起來，以遮擋風雨，找了幾張桌子，開始了他們的指揮、協調和組織施工。

運轉室的工作責任重大，十幾家施工單位的施工要統一調配時間，施工大機、軌道車和K車等設備要在線路上有條不紊地運行，所有這些工作，都需要車站值班員的統一調度和組織。因為線路設備還沒有安裝，所有的標示都不顯示，一切都無法依靠設備。每個道岔的扳動和進路的準備，都需要人工來進行并確認。所有的地方，包括每一個角落他們都要走到、都要巡視，一束束手電的燈光，一個個忙碌的身影在深夜的站場里穿梭……

當所有的線路都檢查完畢后，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迎接了他們。回到臨時的簡易房時，他們每個人都累散了架，一動也不想動。早餐片刻的休息，每個人都躺在冰冷的床上睡著了。他們休息了不到兩個小時，就起床吃飯，因為還有很多的工作在等著他們。在建中的車站，沒有水，飲水都是問題，洗臉更是不敢想的奢侈，入廁要到遠處的露天臨時廁所，電是臨時接的。他們狼吞虎咽地吃了幾口飯，就來到了運轉室，忙碌的一天又要開始了。

日復一日，天氣漸漸轉冷，可他們每天都忙得一身汗，沒有洗澡的地方，從家里帶的幾套衣服都換遍了，就這樣換著再穿一遍。每個人都在超負荷地工作著，感冒了，吃點藥依然堅持，沒有人替班，沒有人換班，暫時休息片刻，就在運轉室的單人床上睡一小會兒，每個人每天的睡眠也就四五個小時。每個人的雙眼都畫上了黑黑的眼圈，每個人的體力都已透支。十幾天過去了，二十幾天過去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馬站長問他的三名值班員：累嗎？回答：累！問：苦嗎？答：苦！能堅持下去嗎？能！為什么？因為我們是鐵路人！我們是煙威地區高鐵建設第一人，我們感到自豪！

我問馬站長：最大的壓力是什么？你們都一個月沒有回過家，就不能倒一下班回家換一下衣服嗎？馬站長說：不是只有我們這樣，每個車站，都是站長加職工總共四個人。最大的壓力就是安全壓力，現在設備沒有安裝完，原來電腦操作的事情，全要靠人去做，靠人來保障。每天都要全面巡視，哪怕只遺漏一個點，心里也不踏實。現在我們連基本睡眠都無法保障，根本無法倒班。

我擔心他們每天都睡眠不足，能否堅持到開通。馬站長說：人的潛能是無限的，剛開始的幾天，我們也很困。可是，一想到即將開通的青榮鐵路，心里就特別振奮。榮成原本沒有火車站，建的第一個火車站就是高鐵站，我們是榮成第一個高鐵人。并不是每個鐵路人都有機會有這樣的一段人生經歷，我趕上了這個機會，從心里感到驕傲。正是這種信念，讓我們能在如此艱苦的環境和高強度的工作壓力下堅持下來。現在最大的快樂就是和家人通個電話，他們的理解和鼓勵也是我們堅守信念和工作的動力。一想到從我們開始，改變了榮成不通火車的歷史，心里就感到莫大的欣慰與自豪。許多年以后，我們會指著高鐵站告訴我們的孫子們，爺爺當年在這里參加過高鐵建設。

榮成隸屬于威海市，地處山東半島的最東端，三面環海，海岸線長500公里，是中國大陸距離韓國最近的地方。它屬于暖溫帶季風性濕潤氣候區，四季分明，氣候宜人。擁有成山頭、法華院兩處國家4A級景區，兩個國家級森林公園，一處國家級海洋公園，森林覆蓋率達到41.2%，空氣質量優良天數100%。榮成的陸地面積1526平方公里，居民67萬人。還擁有兩個一類開放港口、一個省級開發區、一個省級工業園。據史書記載，秦始皇先后兩次來榮筑橋立祠、觀海祀日，漢武帝也曾前來拜日主。

而這樣一個歷史悠久、風景秀麗，適宜居住和養生的城市，卻始終因不通鐵路，沒能得到理想的發展。青榮城際鐵路的貫通，將解決制約榮成多年的交通瓶頸問題，也填補了榮成沒有鐵路的空白，對未來榮成市民的出行及榮成的發展，帶來不可估量的作用。對完善山東境內鐵路網的布局，全力支撐山東經濟文化強省的建設，具有重要意義。

兩個小時轉瞬即逝，告別時，我走到兩盆綠蘿的跟前，沒有直射的陽光，綠蘿的葉子綠得蒼翠欲滴。我稱贊馬站長他們有情調，可以在繁忙的工作中，把綠蘿養護得如此茂密。馬站長笑了，說綠蘿是他們工會送來的，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工會的溫暖。在這一個月之間，工會已經來了四次，平均一周一次，來給他們送礦泉水、方便面等。還詢問他們工作有什么困難，家里有什么困難。

到青榮城際鐵路的開通還需要一段時間，我相信他們的工作環境隨著辦公大樓的完工，在工會的關心下，會越來越好。相信在不久以后，那兩盆綠蘿也會感受到陽光的溫暖，并茁壯地成長。

三、濟南西工務段的工友們

在我的采訪記錄里，有一頁寫了濟南西工務段某一天的工作記錄：今天檢測車和動檢車都不上線，我們必須充分利用好這一天的時間。7：30集合到現場，8：00開始作業，根據昨天的精調數據對現場實際情況進行復核，復核完畢，立刻進行精調作業，作業持續到18：00。20：00照常開每日例會，總結當天作業未完成的部分和遺漏點。21：00集合，到現場精調當天例會中發現的所有問題。必須全部完成……這一頁的最后一行寫著：凌晨4：00完成。在采訪稿的寫作過程中，每看到這一頁，我眼前都會浮現出那些夜以繼日地工作在剛剛竣工的青榮城際鐵路線路上的年輕人。

接到路局工會安排的采訪任務后，我像每次外出學習和采訪一樣，把洗漱用品、筆記本電腦、兩身換洗的衣服和一雙高跟鞋都裝進拉桿箱里。找出一雙舒適的平底鞋，準備出發時換上。我平時習慣穿高跟鞋，幾乎不穿平底鞋。我能想象出采訪的忙碌和辛苦，但想再怎么忙也得換洗衣服，也會有穿高跟鞋的機會。但在采訪全程，高跟鞋和筆記本電腦都躺在拉桿箱里，始終沒有亮相的機會。原打算每天采訪結束，晚間可以用電腦詳細記錄當天的采訪情形。可是每天馬不停蹄地忙碌，讓原想同步完成采訪稿的愿望化為泡影。至于那兩身衣服，在抵御夜間采訪的寒冷時，被一層一層地套在身上，根本無暇顧及如此臃腫的著裝是否影響美觀。

奉獻者之歌

濟南西工務段是全路第一個高鐵工務段，曾經負責京滬高鐵的部分養護維修作業。京滬高鐵全線1318公里，均為無砟軌道，是全球一次建成線路里程最長、技術標準最高的高速鐵路。京滬高鐵全線橫跨7省市，設計時速350公里，初期運營最高時速300公里，飛馳的列車將京滬間的時空距離縮短到不足5小時。就是這樣一條意義非凡的高鐵線路，自2011月6月30日開通后，一直由濟南西工務段負責濟南局管內線路的養護維修。

今年8月中旬，濟南西工務段開始介入青榮城際鐵路的精調施工作業，主要負責無砟軌道的精調作業。根據濟南鐵路局的計劃要求，精調作業需要進行兩遍。在檢測車開始前的靜態情況下進行第一遍精調作業，在檢測車開行后，根據動態檢測的數據進行第二遍精調作業。兩遍精調作業后，要全部消滅二級超限，達到動態下軌道車運行數據良好的狀態。最后再根據運營后的具體情況，從全面提高軌道質量指數等方面進行第三遍精調作業。

施工伊始，他們根據安博格小車和全站儀測量出來的軌道絕對數據，展開精調施工作業。安博格小車是產于德國或者瑞士的一種高科技測量儀器，它可以通過對軌道中線坐標、軌面高程、軌距、超高、里程、扭曲等幾何參數的測量，自動計算并優化軌道的平面和高程調整量，指導精調施工作業。由于軌道板、鋼軌承軌臺、鋼軌鋪設作業以及其它過程因素等影響，精調作業的工作量相當大。鋼軌扣件的調整數量達到了70%到80%。無砟軌道承軌臺每隔0.65米一對，每個承軌臺有兩個平面調整扣件、一個高低調整墊板，必要時還要增加高低調整插件。這就意味著每公里他們需要調整6000多個軌距擋塊和3000個調高墊板。青榮城際無砟軌道基本上在隧道內，全線隧道30個，無砟軌道長度正線52.66公里。在調整過程中，由于鋼軌的連續性，更換扣件必須將相鄰扣件松動后才能進行，因此他們基本上是將全部無砟軌道的扣件進行了一遍拆卸和松動。按照青榮城際鐵路施工作業的總體進度計劃，他們必須每天更換1萬多件才能完成任務。

那段時間，他們28個伙伴們，每天清晨太陽還未出來時就已出發，開始一天的精調工作，中午只能在工地上隨便吃一點，接著干;夜間，多是凌晨收工后，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駐地。他們就這樣超負荷地地工作著、奉獻著，國慶長假也沒有休一天。連續近三個月里，僅休息了一天，還是因為施工單位的材料沒有及時供上。主任安全員張全山用一首詩歌總結了這段時間的工作情景：“國慶青榮現何狀？會戰打硬仗。無砟精調誰施工？看西工二十八位壯士奮戰隧道中。晨出朝陽未送行，歸來星月明。餐風露宿為何求？誓保安全開通創一流。”一首詩，三個問號，三個回答。讓我真切地感受到，他們為青榮鐵路早日貫通而甘愿付出的情懷，并以能付出而備感驕傲的樂觀精神。他們中每一個人的付出都是獻給青榮鐵路的一首贊歌。

副工長王毅在施工時天氣突然變冷，沒能及時添加衣服，感冒發燒39.2°，吃著藥，利用工作間歇時間打吊瓶，愣是一天也沒耽誤工作。作業負責人孫大偉重感冒，嗓子疼得說不出話來，用手比劃，在地上畫標記，絲毫沒有影響工作。副主任王軍曾經是一名特警戰士，進入鐵路以來，工作上一直是實干、苦干、拼命干。這次來青榮負責精調工作，一直堅守在工地上，由于長期露天作業，缺水上火，痔瘡病犯了，而精調作業工作量之大，忙得他連買藥的時間都沒有，他一直堅持著。后來，痔瘡出血嚴重，同宿舍的朋友發現了沾到床單上的血，看他走路的樣子，才硬拉著他去了醫院。大夫建議他做手術，他一聽就急眼了：“做手術怎么能行，現在正是工作忙的時候，麻煩大夫給我開點藥吧。”就這樣，他帶著藥又去工作了……

28歲的精調主管工程師江溪，媳婦原本就身體不好，又懷孕五六個月了，需要照顧。為了不耽誤工作，江溪只能把媳婦送回老家，托付給自己的老母親和老岳母，并告訴媳婦說，這段時間太忙了，沒法照顧你，就讓兩位親媽照顧你吧，等青榮鐵路開通后我再好好陪你。小青年荀浩，一直等到孩子出生才回家看看，妻子和他開玩笑說：“等你回來孩子都會喊你爸爸了！你就忙吧！”張全山老媽75歲了，身體不太好，血壓高、血糖高、骨質增生腿疼腰疼，平時都是他陪媽媽看病、買藥，老媽吃什么藥他都一清二楚。而現在他只能提前給媽媽買好常用的藥，只能抽空打電話，問候老媽的情況。

無悔的選擇

我采訪的那天，從參加他們每天20：00的例會開始。會上主管副段長陸巖先分析了當天18：03到達的報告數據，那些數據是以表格和波形圖的形式打印成的一疊紙。我翻看著那些表格，發現僅256公里處的一公里的距離內就有近30多處需要調試，有12處有規矩變化率、小規矩、三角坑、水平等方面的超限二級分需要調試解決。陸段長特別強調：今晚重點注意看是否還有報告數據沒有發現的三角坑，因為靜態測量一般看不出來，必須現場看動態。另外還得注意安全，安全是一切工作的前提。看到那些和表格對應的波形圖，我能想象這些波形圖越趨于直線，線路越平穩。會后，我的想象得到證實后，我開心地說，波形圖很像心電圖，醫生們總是盡全力阻止心電圖變成一條直線，挽救即將離去的生命。而你們一直在為這些波形圖能變成直線而努力工作。 他們開心地笑了。是呀，他們在努力讓飛馳的列車上一瓶礦泉水可以平穩地倒立著。

21：00我隨他們乘坐吉普車去現場。上車前已經飄起的細雨，在下車后變得密集起來，吉普車只能停在一條溝壑的外面。連接溝壑兩端的是一塊木板，我穿上和他們一樣的有閃光條的黃色防護背心，隨他們小心翼翼地踏過木板，在雨中的土路上和堆砌的石頭上跋涉。11月初的夜晚溫度不到10℃，凄風中冷雨打在臉上，沒有人在意。而他們中有四個人還抬著近300公斤重的鋼制踏板。終于進入隧道里，他們即刻投入到夜間的精調作業中。在兩公里的隧道里，他們除了檢查調試報告數據里列示的點，還要逐一檢查每一個扣件。陸段長告訴我，今晚必須調試調整完這兩公里。我問，得干到幾點？他說估計正常得到凌晨4：00。

在寒冷中，夜顯得更加漫長。我站在隧道里的水泥枕木上，遠處是望不到盡頭的鋼軌，近處是鋼軌邊密密麻麻的扣件和他們忙碌的身影。我和陸段長聊起他的生活。他37歲，老家安徽，身材不算高大，戴一副近視鏡，頗有書生氣。他的妻子來自四川，是他的大學同班同學，他們畢業于西南交通大學。畢業后天各一方，他被分配去徐州工務段下設的一個在偏僻山區的工區。她回到我國第一顆衛星發射地四川西昌，那里山青水秀，居住著大量的彝族人。他工作的山區，連電話也沒有，實習工資只有200元。為了聽到她的聲音，他只能每隔一天騎自行車去7公里以外的小村莊打公用電話，而每次的通話時間都控制在10分鐘以內，盡管如此，每分鐘一元多的長途電話費，每月都會花去他工資的一半。剩下的一半是自己的生活費，還要盡可能多地擠出一部分寄給父母。他的家境并不好，父親是民辦教師，母親沒有工作。直到三年后他調回徐州工務段機關黨委工作，他才可以每天和她通話，終于有一天，他鼓起勇氣在電話里說：你來吧。她說：行。他說：你來我們就結婚吧？她說：行。他一直遺憾求婚的過程太平淡。我說：不！這是文學作品里都沒有過的最浪漫的求婚了！她就這樣不顧一切地嫁給他，在他沒房沒車沒有今天的成就之時。而且還在生了兒子以后，果斷地辭職。我問：有這樣一個為你犧牲一切的賢妻在家，你近三個月不回家，愧疚嗎？你后悔你選擇的職業嗎？他抬起頭看著遠方……他的凝重讓我聯想到汪國真的一句詩歌：“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他說：愧疚是有的，但我一點也不后悔自己的選擇。我報志愿時，選擇的都是工程類的學校，我理科成績好，喜歡工程類的工作，喜歡就不覺得苦，而且還特別有成就感。2009年我調入京滬高鐵濟南指揮部。京滬高鐵的建設，從施工開始到聯調聯試到開通后的運營維修我全程都參與了。2011年我調入新成立的濟南西工務段，我們段到現在只有280多人，卻負責濟南路局全部高鐵線路的維護與維修……說這些話時，他臉上洋溢的笑容里充滿了幸福、滿足與驕傲。

聊起青榮鐵路的精調作業，他興奮得有點像個大男孩，問我：“你能想象那種成就感嗎？每天18：00左右收到的報告數據，是當天檢測車和動檢車檢測以后出具的。每當看到越來越少的超限分和越來越低的超限等級，就知道我們前一夜工作有多大成績了。最開心的是前幾天，經過我們4天多的精調作業，動檢車就從時速170公里跑到260公里了！太幸福了！”

我說我能想象，也能從你喜悅的表情里看到你們那種付出得以量化確認的幸福與成就感！

采訪結束前，陸段長給我看他手機里妻子和兒子的照片，妻子和兒子的合影是他手機的背景圖，他的幸福感溢于言表。在這寒冷的初冬的深夜里，我被他的幸福感染著，忘記了寒冷，忽略了夜的黑暗與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