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名片
張悅群,教授級高級教師,江蘇省中學語文特級教師,揚州大學課程教材與教法碩士研究生導師暨答辯主席,江蘇省中學語文特級教師學術聯盟理事長。
公開發表語文教學論文600余篇,其中核心期刊300余篇,人大資料復印中心全文轉載30余篇。在蘇、京、魯、豫、晉、吉、遼、疆等地講座、上課80余場。
曾主持教育部“語文教師專業發展研究”課題,系《語文教學通訊》《中學語文教學參考》等刊物的封面人物。
第八次課改以來,大凡較高級別的競賽課、觀摩課似乎都有兩大考究。一是過于重視課堂包裝,課件、影視、音像、音樂……五光十色,精彩紛呈;二是過于講究活動設計,表演、討論、答辯、實驗……一派繁榮,異常熱鬧。然而精彩實為虛假,繁榮實為浮華。讓學生目迷于五色,身置于喧鬧,早已遠離了語言文字本身的魅力,異化了語文學習的本味。
固然,多媒體、聲光電可以進入語文課堂,活動方式也需要介入語文教學之中,但過于講究課堂包裝與方法技巧,就容易弱化課文學習與文本解讀。教師與課文若即若離,雖走上講臺,但未走進課文;學生對文本蜻蜓點水,雖身在課堂,心卻未進入文本。所以,語文閱讀教學,首先應當幫助學生——
解讀文本,了解課文內容
筆者曾針對這類把語文課上成“主題班會課”“才藝展示課”“影視觀賞課”“主持比賽課”“口頭辯論賽”的現象,訪談了一些執教者和聽課者,找到了一些癥結。其中根本問題是對課程標準的誤解。課程標準提出重視學生在閱讀教學中的主體地位,提倡多重對話,諸如學生與文本的對話,教師與學生的對話,學生與學生的對話,教師與文本的對話,學生、教師與編者的對話等。然而,最重要的應該是學生與文本的對話。只有與文本對話,才能解讀文本;只有解讀文本,才能掌握課文內容;只有掌握課文內容,才能走進作者的思想與情感世界。
要達到這樣的目的,一般需要一系列閱讀方法。
一是朗讀法。朗讀,就是把書面語言變為口頭語言,把無聲語言(文字、文章、文學作品)變為有聲語言,即能表情達意的口頭活語言。實踐證明,這種方法能提高學生對語言文字的感受能力,使之通過對課文語言的音節、語調、語氣以及語速、輕重、停頓、韻律、節奏等方面不同的朗讀,仔細體味其中蘊含的意趣,從而加深對話語意義和作者思想感情的理解。課本中大量文質兼美的白話文,字面上較易理解,字里行間蘊含的情味有時不可言傳,而通過朗讀,卻溢于言表,使人心領神會,獲得極大的滿足;文言文雖然較為艱深,那輕重強弱、抑揚頓挫、徐疾停連,準確性、邏輯性、層次感、對比感等,更要通過朗讀反復揣摩。
二是比較法。比較法是就兩種(或多種)相似或相反的教材(或作業)辨別其異同、高下,以獲得理解的一種學習方法。運用這種方法關鍵在于找好可比點,以產生實際價值。
三是評點法。評點法是對文章的關鍵處、詞句的精細處進行評論、點撥,以領會相關內容與意義的一種讀法。運用這種方法能夠積極調動學生的自我參與意識,鼓勵創造性思維,使之對教材的理解由被動接受跨上主動評價的新臺階。
說到解讀文本,自然要論及近幾年一些人提出的時髦話題——細讀文本。其實,“細讀”文本也不是現在才出現的。早在漢代,“經生”們的微言大義與穿鑿附會,就是細讀;六朝文士對詩文的品評,也是印象主義的細讀;明清評點家對小說的評點,同樣是細讀。回憶我們曾經的中學時代,那時的語文老師教課文基本都是串講,每堂課都在極其認真的“細讀”。再觀照我們現今身邊的課堂,老師在教學中還是“細讀”居多。囿于期中、期末考試考查教材內容的困境,誰敢粗讀文本,略教課文?如果夸張一點說的話,細讀其實本是語文教學的常態。因此,此時再提“文本細讀”,何嘗不是僅僅貼了一張標簽?
不過,課改十年了,作為“例子”的課文再也不應該是“圣經”了。怎么還是如此看重文本解讀,如此注重“教教材”?現在我們更要關注“用教材教”,更要明確——
用課文教,傳遞課程內容
什么是課程內容?課程內容就是為達到課程目標而選擇的事實、概念、原理、技能、策略等要素。課文內容呢?它是指傳遞課程內容的憑借。簡單地說,課程內容是指“教什么”,課文內容是指“用什么來教”。從學習角度看,課程內容是指“學什么”,課文內容是指“用什么來學”。
其實,除了少量的古詩詞等流傳千古的尤其需要背誦或了解的經典篇目,中學語文課本中的文本內容基本不是語文課程內容。語文課程內容指的是學生學習語文必須掌握的、可以終身受用的語文知識、語文方法、語文技能與語文素養。這些知識、方法、技能與素養是相對穩定的,不可替代的。比如漢語拼音、標點符號、3500個常用漢字,查字典的方法、查找資料的方法、閱讀文章時圈點批注的方法,記敘、描寫、議論、抒情、說明等表達方式,象征、烘托、對比等表現手法,文章結構方法與結構方式,文章選材與剪裁技巧,文章體裁特點,作者寫作風格……此外,還有為掌握這些方式方法所進行的聽說讀寫技能訓練。相反,課文內容則是不穩定的,是可以替代的。對某些概念、原理、技能、策略等課程內容,可以用甲文來教,也可以換乙文、丙文、丁文來教。語文教材經常變化,又可以選擇,就是這個道理。
最近筆者聽了兩節語文課,課題是《記念劉和珍君》,一是江西省吳老師開設的觀摩課,一是江蘇省李老師執教的示范課。前者教學任務主要是研究作品的主題,探究作者的感情(包括對革命青年憂國憂民與臨危不懼精神的贊揚、對愛國青年慘遭虐殺的沉痛哀悼、對反動派及其幫兇倒行逆施的痛恨、對人們繼續戰斗的希望)。后者教學任務主要是讓學生把握作者傳遞這些感情的表現手法(如以悲憤為基調的組材線索),學習閱讀魯迅雜文的基本技巧。吳老師的課主要是教課文,李老師的課主要是教技能;吳老師主要是培養學生的政治素養,李老師主要是培養學生的語文素養。要知道,語文課是不能只讓學生“學課文”的;而應該以課文為出發點,舉一反三,觸類旁通。讓學生通過對教材的學習,掌握超越教材的知識、概念、原理與技能等,使語文素養得到進一步提高。李老師用《記念劉和珍君》這篇課文來教魯迅雜文的表現藝術與閱讀方法,很明顯,這屬于課程內容;吳老師用《記念劉和珍君》這篇課文來讓學生認知特定時代的特定感情,這屬于課文內容,而非課程內容。非常可惜的是,現在很多語文老師把課文內容當成課程內容,所以語文課上完,學生大多留下的只有課文內容的印記,而沒有語文課程內容的痕跡。
筆者所反對的把文本內容當作學習任務的做法,與上述吳老師執教《記念劉和珍君》,把探究與掌握作品的主題與作者的感情當作教學任務一樣:用課文內容取代課程內容,就課文教課文,就教材教教材。因為,這種以課文內容取代課程內容的觀點與做法,只會誤導中學語文教學的方向。按此誤導進行教學,不僅要花費大量的時間與精力在教材解讀上,而且難以提升課文內容的境界,更無法落實課程內容的要求。不過,具體問題應當具體分析。盡管絕大多數課文內容不是課程內容,但也有的課文內容就是課程內容。如杜甫的七律《登高》,為什么呢?因為《高中語文課程標準》已經明確將杜甫的《登高》作為背誦學習的重點詩作,直接將它的“教材性”提升為“課程性”了。
尼采在《我為什么這樣聰明》一文中這樣說過:“為什么我知道的比他人多,我究竟為什么這樣聰明?我從來沒有想過那些不成其為問題的問題——我從未浪費過我的精力。”而我們的語文教學效果為啥越來越差?究其原因恐怕與人們把不是問題的問題當成問題教有很大關系。我們的語文課教了太多太多沒有用的東西,即課文內容,浪費了學生非常寶貴的時光,而且現在還在繼續……所以,我們既要明確課程內容比課文內容更重要,更要——
落實理念,實施三種教法
具體怎樣“用教材教”,即“用課文教”語文,就閱讀教學而言,筆者提出三種教法以供參考。
一是“用課文教”教語用,即“用課文教”作者運用語言文字表情達意的方式方法。其方式方法包括“修辭手法”“表現手法”“表達方式”“結構方式”“結構方法”“選材技巧”“體裁特點”“作者風格”等方面,文言文還涉及古漢語特殊用法,主要是“章法”“句法”“詞法”。這些語文方法、語文原理、語文技巧與語文智慧,就是“用課文教”的主要對象,也是新高考閱讀測試從內容信息題走向語言運用題的大趨勢。抓住這一點不僅抓住了語文閱讀教學的本位,而且抓住了高考測試的價值取向。
二是“用課文教”教讀法,即“用課文教”文本的閱讀方法。臺灣小語會會長趙鏡中教授和大陸的一位老師曾共同在內地上《太陽》一課。趙先生讓學生借助文本認識說明文的閱讀方法;大陸的這位老師則是帶領學生研究太陽遠、大、熱的特點,以及太陽與人類的密切關系。趙教授事后不無感慨地說:大陸的語文課主要是在講課文。他認為語文課不應該教課文,而應該教學生學習的方法。這種“授之漁”,而不“授之魚”的教學方法同樣適用于高中語文教學,“用課文教”某類文本的閱讀方法也是這個道理。
三是“用課文教”內容,類似廣大一線教師“教教材”的常態教法。為什么還提出這種已經批評的教法呢?固然應當“用教材教”語文原理與語文方法,用課文教某種文本的表述方法與閱讀方法,但也不是絕對的。有時候也需要直接“教教材”,教課文內容。如果課程標準或《考試說明》明確要求某首(篇)詩文要背誦,那就要直接教課文內容。比如《高中語文課程標準》與江蘇《考試說明》把上文所列的《登高》以及《蜀道難》《琵琶行》《錦瑟》《虞美人》等五首詩詞列入背誦范圍。蘇教版必修四“筆落驚風雨”這一板塊中正好選擇了這五首詩詞,因為高中生古詩背誦與小學生古詩背誦不一樣,應當是理解性背誦;所以,教師應當直接把這五首詩詞的內容與作者的思想感情作為教學內容。而對這一板塊中五首詩詞后面的《蝶戀花》《雨霖鈴》《聲聲慢》等詞,則沒有必要在內容上下什么功夫,仍然按照“用教材教”的理念,教學生理解與掌握這些詞的表現藝術與閱讀方法。可以抓住一個拓展點,延伸到課外,用一首詞教幾首詞。另外關于名著閱讀,根據課程標準與《考試說明》關于了解與掌握相關名著基本內容的要求,也是要教好課文內容的。
錯誤與正確常常只有一步之遙,講究“用教材教”,不等于不“教教材”。或許有人認為,在“用教材教”寫作方法與“用教材教”閱讀方法之時,恐怕是不需要“教教材”的,甚至可以把文本解讀扔到一邊去。其實,這是大錯特錯。如果“不教教材”豈能“用教材”去“教”語文?“教教材”是“用教材教”的前提,要想“用教材教”,就得先“教教材”。只有“教教材”才能“用教材教”;若想“用教材教”就必須“教教材”。我們既要避免那種單純“教教材”的“半吊子語文”現象,也要避免這種“不教教材”的“無前提”傾向。那么,“教教材”究竟應當“教”到什么程度?很簡單,教到能“用教材教”語文的程度。這個度要拿捏好,否則無法把“用教材教”的理念落實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