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同的學齡階段我都寫過《我的父親》,可是,現在想起來,那時候對父親的解讀那么膚淺,只是記上幾件難忘的事情而已。而今,審視父親,回憶父親,我愈來愈見父親平凡中的偉大!
一
父親和他的村莊
父親年輕時在一個村莊做鄉村醫生,那個村莊就是山東定陶縣冉堌鎮的郭鄧樓村。我家住的村莊是定陶縣冉堌鎮的袁莊村,兩村相距不過三公里,我把這個村莊稱為父親的村莊。
記得小時候,父親有時騎自行車載著我去他工作的村莊。自行車前面的車杠上綁著小座椅,我就坐在小椅子上,雙手抓住自行車把。我們住在那個村里的鄧伯伯家。我感覺鄧伯伯一家人特別好,他們給我準備好多好吃好玩的東西,我被大人們輪番抱著,幸福得像個公主。每當看見爸爸騎自行車去上班,我就想跟他一起去,因為在家里沒有好吃的好玩的,也沒有誰能時常抱著我玩,妹妹只比我小一歲多,媽媽的精力都在她身上。
我依稀記得鄧伯伯家的正屋中央懸掛著一個籃子,好吃的東西都在那個籃子里放著,我一到他們家就仰望那個籃子。于是,鄧伯母就會拿來一個小板凳,腳踩在小板凳上,從籃子里往外拿東西:糖果,餅干,丸子……籃子里一條紅色的魚的尾巴耷拉下來,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我對于魚的最早的記憶。
在那個村莊,有一個姑姑的抱給我留下了被別人抱著的最早的記憶。那個姑姑二十歲左右,太漂亮了!大大黑黑的眼睛,雙眼皮,有一張時常笑著的白白好看的臉,烏黑的頭發,扎著兩根又粗又長的辮子,是我記憶中最漂亮的鄉村女子。她也是鄉村醫生,父親的同事。父親的樸實善良很讓這位姑姑欣賞,我的到來讓她很驚訝,她沒想到父親已經結婚生子。這位天使一樣的姑姑的內心和她的外貌一樣美麗!她很愛我,抱著我到處玩,給我買糖果餅干吃。她抱著我在村里唯一的代銷店買糖吃成為我人生買東西吃的最早記憶。四十多年過去了,人世滄桑,我一直沒見到過那個留給我最早記憶的漂亮姑姑。不知道她老人家現在的身體怎樣,過得好不好。我祈禱上蒼保佑我的這位姑姑健康長壽,一生平安!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由于工作需要,爸爸離開了這個村莊,去鎮上的醫院里工作。但是,爸爸一直沒忘記他的村莊。離開后,他每年中秋節和春節的時候都要帶著禮物去鄧伯伯家,看望友人,看望他的村莊。
我回憶這個村莊,是因為我人生最早的記憶是這個村莊留給我的,對于這個村莊的記憶讓我很難忘。我從記憶里再次學習父親忠厚善良、重情重義的美德,做人當如斯!
二
父親和他的老師
父親離開他的村莊后,去我縣冉堌鎮醫院工作。父親一開始是中醫學徒,他拜當時醫院里有名的中醫張廣獻先生為師。父親向他的老師學習醫術的同時,認真恭敬地侍奉著老師和師母,就像對待自己的父親母親。
兒時的記憶中,父親騎著自行車載著我去張橋村看望他的師父和師母。我坐在父親的自行車前杠上,一路給父親唱著老師教我的兒歌。有時候,父親還教我一些民間順口溜,很有意思的,可惜現在我都忘了。后來,長大了,上學了,就不跟著父親去了。再后來,我成家立業,父親也漸漸年老,他的師父師母依然健在,父親還是一如往常,一年幾趟去看望他們。每年的中秋和春節,師父師母的生日,父親總要攜帶重禮去看望,風雨無阻,一次不差,一看就是幾十年。有時候,看到父親這么認真地堅持,我就有些不理解,這樣去尊師,一輩子多累啊!可是父親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只要師父師母在世,就要一輩子銘記他們的恩情,沒有師父傳給我醫術,就沒有我后來的一切。”
后來,父親的師父去世了,父親披麻戴孝守喪,如同對待自己的父親。師父去了,師母還在,父親還是像以前一樣,每年幾次去看望師母。兩年前,師母也去世了,父親守喪祭奠像對待師父一樣。前幾天,聽父親說他的師母快過三周年了,將近七十歲的父親還要像兒子一樣,祭奠師母,完成最后的禮節。
等我的師奶過完三周年,我親愛的父親就可以了卻一樁心事了。現在,我想起來父親對他曾經的村莊的堅守,對他的師父師母的尊敬,多么可貴!多么難得!重情重義的父親,向您學習,向您致敬!
三
父親和他的藥箱
父親的那個棕色的、長方形的、正面鑲著紅十字的藥箱一直在我的記憶里熠熠生輝。
我小時候,父親在離家十幾里的鄉鎮醫院上班,兩周才能回家一次。回家的時候父親唯一的行李就是那個寶貝藥箱。父親一回來,村里的鄉親們好多就到我家里來了,因為父親的藥箱里有給他們買來的藥品,有他們需要扎的銀針。沒讓買藥的鄉親聽說父親回來了,也喜歡來我家玩玩,有病的看看病,沒病的說說話。總之,只要父親一回來,我家就成了診所。父親從藥箱里拿出來鄉親們要的藥品,一一分發。那時候,鄉親們都很窮,父親給他們帶藥來,有的也拿不出錢還給父親。父親好歹領點工資,也不計較,從來不給誰記賬,給錢的就接著了,不給錢的也不要,就算搞慈善、盡義務了。
父親會針灸,村里腿疼腰疼胳膊疼的老年人不少,父親一回來他們就來我家讓父親給他們扎銀針。父親從藥箱里拿出他的銀針,先消毒,然后一根根給他們扎上。那又細又長的銀針在父親的手里歡快地跳躍著,一會的功夫就扎進那些爺爺奶奶的腿上腰上胳膊上了,好神奇啊!我問他們疼不疼,他們都說不疼,還很舒服,那些腰腿疼的老毛病漸漸地就被父親的銀針扎好了。
父親義務為鄉親們服務幾十年,一直到2001年退休。退休后,我把父親母親接到縣城來和我住一起,父親才算真正的退休了。可是,父親依然很懷念他的藥箱,時常到老家走走看看。自然,親愛的父親依然深受鄉親們歡迎,所到之處,一片親切溫暖。
父親背了幾十年的藥箱啊,里面裝滿了善良的美德。父親這個人一生最優秀的品質就是善良,善良得讓人感動!忠厚善良的父親,向您學習!向您致敬!
四
父親和他的醫院
父親在鄉鎮醫院是副主任醫師,先后做過醫院工會主席、黨支部書記、業務院長、衛生防疫站站長。父親的官不大,但他做官卻做得非常認真。
父親很負責任又清正廉潔,一心為了醫院的發展,清清白白一輩子。有人說父親膽小不靈活,凡是違背原則的大事小事都不敢辦,白當幾年小官,啥都沒撈著沒剩下。父親總是不以為然,他總說還是清清白白好,一輩子坦蕩蕩,一輩子不后悔,不給自己給孩子落麻煩留罵名,走到哪里都輕松自在,睡得踏實,活得安心。無論家里有多忙,父親總是先忙完醫院里的事再說。那時候,連我都埋怨父親太認真,不顧家。母親為此也沒少受累,要干農活,還要帶著三個孩子,可以想象母親的辛苦。可是。母親已經習慣了,母親說父親是公家的人,就要辦好公家的事,不誤事不虧心就好。
父親總是為他的醫院著想,只要對醫院有利的事情他就樂意做,即使沒有報酬。在他做醫院工會主席的時候,醫院的會計患病走了,一時找不到人。院長把這活教給父親,父親就接了。可是,多干活并不多拿錢,但父親還是無怨無悔地干。父親回家不多,但有時還帶著賬本子回家加班。這會計他竟然兼了兩年,為醫院省多少開支啊!后來,來了新會計,父親才把這活撂下了。父親的隸書寫得不錯,為了省錢,醫院科室的門牌都是父親親自寫的,我看到過,寫得很好,我都寫不出來那么好看的字,佩服!
我的父親工作三十多年,一直恪盡職守,勤懇敬業,清正廉潔,不計得失,獲得了很多的榮譽。我看到父親有滿滿一箱子的榮譽證書,最高級別的是國家衛生部授予的,太令人敬佩了!親愛的父親,向您學習,向您致敬!
五
父親和他的家
在家里,父親是個孝順兒子,模范丈夫,優秀爸爸。
父親兄弟五個,他排行第三。奶奶走得早,爺爺很辛苦地撫養孩子長大成人,因此,爺爺的兒子們都孝順,父親更是個孝順兒子。每次回來都要給爺爺買吃的,給爺爺零花錢,找時間陪爺爺說話。父親還經常教導我們說爺爺不容易,要尊敬、疼愛爺爺。
父親不僅是個好兒子,還是個好女婿,父親是外公外婆的驕傲。在母親的娘家,一提到父親,沒有不稱贊的。后來外公外婆常年有病,父親看病買藥,毫無怨言,不和我的兩個舅舅和兩個姨媽攀比。我在家里也從未聽父親發過一句牢騷。后來,外公外婆走了,父親對待舅舅如同自己的親哥哥。再后來,母親也走了,可是父親依然一年幾次去看望舅舅。
作為丈夫,父親是個典范。盡管由于父親經常不在家,母親干農活帶孩子沒少受累,可是,母親依然滿足,因為父親是個大好人。父親不經常回家,只要回家就一刻也不閑著,幫母親干能干的一切,特別勤快。我也常對母親說嫁給父親是她的福氣。父親太愛母親了,我的記憶里沒有父母的爭吵聲,只有父母相互體貼的溫馨。后來,父親退休了,可以天天陪著母親了,可是,誰知道母親福淺,七年前患癌癥走了。為了給母親看病,父親傾盡所有積蓄。患病期間,父親精心照顧母親每一天,一絲不茍,將近一年。但母親還是撇下父親和我們走了。母親的離去給父親帶來的打擊太大了,好幾年都走不出悲傷的陰影。我們曾勸父親找個老伴,可是,父親不想給我們添負擔,沒再找,父親啊!
父親是我學習的榜樣。在成長的過程中,我從父親那里學習的優秀品質影響我的一生。父親真誠善良、樂于助人、嚴謹正直、勤懇敬業、甘愿奉獻的品質成為我一生最寶貴的財富。
小時候,只要回家,父親就會給我上課,給我講做人的道理,對我的要求也很嚴格。記得上三年級的時候,有一次,吃過飯我沒有馬上去上學,站在穿衣鏡前照來照去的,還一遍又一遍地扎辮子。父親看到了,很嚴厲地批評我,說女孩子不要把時間花在打扮上,要把時間用在讀書學習上,那才是正道。從那以后,我銘記父親的教誨,學生時代的我一直艱苦樸素,學習成績總是遙遙領先。幾十年了,這件小事我一直記憶猶新,感謝父親的及時教誨!
五歲那年,我不小心撞了頭,媽媽沒在家,我哭著在地上睡著了,醒后就鬧頭疼。從那以后以后經常頭疼,尤其是夏天,吃藥也不見效果。爸爸知道吃羊腦能補腦治頭疼,每次回來的時候就給我買乳羊腦,一次就買好幾個。如此堅持了好幾年。我的頭疼病終于被爸爸買的羊腦治好了,不僅治好了,還讓我越來越聰明了,記憶力特別好。真是太感謝父親了!若沒有父愛的堅持,我的頭疼病也許很難好了。
父愛重如山!謝謝您,親愛的父親!我會努力回報您的大愛!只要女兒活著,您就會一切無憂,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