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車

韓宗寶，原名韓增寶， 1973年出生，山東諸城人，現居青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詩歌創作委員會委員。山東省作家協會簽約作家。文學創作二級。作品見《詩刊》《星星詩刊》《詩選刊》《花城》《山花》《天涯》《詩潮》等刊物。入選多種詩歌選集和年度選本。著有詩集《作為西瓜》《麥田上空的烏鴉》《獻給貝貝的情歌》《一個人的蒼茫》《韓宗寶的詩》等。曾參加詩刊社第25屆青春詩會、第七次全國青創會、《人民文學》第二屆新浪潮詩歌筆會。

1

夜晚的風車

和星斗互為參照

在夜晚平靜地說出 疼

并形成一個又一個的漩渦

那個叫梵高的畫家

只好把自己的耳朵割下

讓風車從大地移上畫布 在夜里

荷蘭是他一個人的祖國

我們因此可以

把風車安置在停電的房間

隨便哪一面墻上

為它裝上一個木制的黑鏡框

墻上的風車 平庸生活的一件裝飾品

我們只要一看它

它就會轉動起來

我們不看的時候 其實它還是在轉著

2

風車在轉動

世界側起耳朵 傾聽它的訴說

只是后來 它平靜的轉動

已經人為地上升到勞動的高度

這樸素的機械

從陳舊生活的底層浮出水面

依靠著風的力量

它大聲地唱一些無字的歌謠

風吹 風車就會轉

這已經成為一個常識

同樣 風車的轉動

也會產生新的風

古老的風車在民間轉起來了

磨坊和糧食的聲音

民歌的聲音和風的聲音

匯合成水 四處流動

3

故鄉的風車 轉動的風車

代表平民的一種生活

和稻草人一起

守著鄉村的曠野

風車在轉動中 逐漸透明

成為一個人 夢中的玩具

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而風車不過是一個最普通的例子

和兒童們相關的一個節目

大風車 中國的動畫城

風吹動傳說和神話 孩子成長

木偶和風車也是力量

正如曾經在一個人的手中出現

多年之后 同樣的風車也會

在他女兒的手上呈現

哦 這童年一樣美麗的紙風車

4

兒童 花朵 向日葵的臉

這些平常的事物

和風車多么相似 接近

愛上風車就是愛上大自然

一架風車在飛轉

是誰把它安裝在圓形屋頂

風車的轉動多么歡快

那看不見的力量肯定是風的力量

那些海邊的風車

它們站在海堤上

守望什么 或許除了風車

大海的心事 無人知曉

風車風車 轉啊轉

轉到歐洲和荷蘭

轉到了阿姆斯特丹

這樣輕輕的一轉就是若干年

5

童話和文字迎著風轉

堂·吉訶德成為故事的主角

在風車的故鄉

我看到用嘴吹動的風車

更多的時候風車仿佛輪回

風力旋轉下的凈土 磨坊

風車是用來制服風的

但風車最終在風中倒下

現代風車 類似一個啟示

城市中的風車

小風車 大風車

不同的風車都在瘋轉

假想中的敵人 五顏六色

中世紀的英雄比世俗高大

挑戰對象 自我 一場游戲

而在另一個版本中 事故成為故事

6

民俗 諺語 贊美風車

螺旋槳形的葉輪

始終對著風向的尾舵

類似風向標 自由的轉向角度

平坦 開闊 多風 博物館

風車上的灰塵

構成 軸 風車之軸 舞蹈

自由旋轉 漩渦 巨大的漩渦

轉動 方向 城堡 鑰匙

寓言 一張張的面孔 交錯

浮現 愛情 永恒 永遠

風車在轉 而風已走遠 空轉

跟著風轉的風車

被風吹轉的風車

主動和被動 理想主義者

和現實抗爭 在與風搏斗中找到平衡

7

風的顏色 風車的顏色

風車的形狀

蠟筆畫的風車 名稱

風車的各個部分 詞語

風車和風的對話 交談

風車的秘密心臟

啞了嗓子的風車 殺死鳥類和蝙蝠

風車制造的轉動事故 鳥的死亡

收留 風車越來越快

我看不清風車 只看到圓

和圓后的事物

逐漸透明 玻璃一樣的風車

秩序 轉動的部分 愛上

去歐洲旅行 阿姆斯特丹

很多的時候 我默默地眺望風車

巨大的頭顱

8

讓田野寂靜下來 空氣 梳理

經過風車的風 還是不是原來的風

已經不是原來的風

肯定有什么改變了

風車在大地留下陰影和嘆息

是風的源頭還是盡頭

風車 在一個夢境呈現 荒誕

風車象征什么 精神 支撐

隱蔽的注腳 新聞 國家

直線 曲線 變換 眼睛

在紙上虛構一架風車

讓心成為一架風車

告訴生來就沒有家的風

可以在風車中安居

風車 一個概念 名詞 原理

熱風 冷風 一一經過這機械或者建筑

9

風車被游客參觀

然后被遺忘 相互遺忘

照片 心理 分析 風向標

風車為什么會瘋狂

風車 當風車成為風景

這是誰的悲劇還是喜劇

它不停地搬動 吞吐

一個巨大的謎語

一個啞謎 風車 簡體中文版的風車

在一張A4的紙上被打印

迷失 最后被撕碎 成為灰燼

或者垃圾 遺棄 風中認錯了的人

單向度 翻譯成英語 低語

風車背后的眼睛 注視著夜

大地和天空 什么在旋轉 透明

沒有人知道 風路過風車去了哪里

10

風聲 在紙上辨認一架風車

一個比喻 喻體不見了

起風的時候 說出一架風車

必然要承擔相應的風險

風車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

天空是永恒的 輪子也是

輪子轉 軸也在轉

芯 是什么材料做成的

能經得起這樣的絞拌

攪拌 嚴重的內傷 疼

來自內部的磨損

風車讓一個人患上偏頭痛

陰郁的臉 季節的天空

而我分辨不出哪一片葉輪上

有你的眼淚 當它們模糊

和風撕打成一團 如一個女人

11

背負著天空 記憶

忘記的勇氣突然消失

變得虛弱無力 蒼白的臉

無話可說 直到發呆 放棄

厭倦了風車

厭倦了風

厭倦了無休無止的表白

旋轉讓簡單的事情變得復雜

風車單調 對應風的豐富

總會有新的內容 花樣和戲法

層出不窮的風 激情

但風車不適合變換 不能改變的根

風車沉默 心在哭卻忍住眼淚

風無視著走過 轉彎

去另一個地方 風車只是一個驛站

風不是歸人 只是過客

12

你留不住風 你只能留住自己

會有源源不斷的風 越來越多的風

樹大招風 風車大了也招風

但你不改變自己的那個姿式

固執 心疼你的是母親

她在夜里會提著燈來看你

漫長的雨夜 風車哭了

可你怎么也撕不開自己

你的心已經裂開 幾瓣

而我終于也在風車的叢林之中迷路

風車 你一直站在原地

卻旅行了整個世界

思想亂成一團 潰不成軍

在原地奔跑 被風追著

如追自己尾巴的蛇 一個宿命的深淵

你是你的深淵 風車的內心

13

有沒有春天 風車是誰的證據

一架風車能說明什么

在高處在需要人類仰望的某個高度

成為一個代名詞 像烏托邦一樣

值得詩篇和夢想記錄

葉片 空心 輪子 眩暈

幸福和恍惚 單向 意向

隱語 陷落 象征 雙重

多重的風車 孤獨 路口

訴說 轉向 轉身 循環 殉道

輪回 宿命 目標和終點

農業 手工業 浪漫 主人 標志

塵世黯淡 風車用風否定了自己

單向的詞卻擁有眾多的復義

衍生的事物 時間 呼吸

一再地想到風車

14

風車有多少風經過你

你就清洗掉了多少

骯臟的時間

風車內部有著多少不為人知的風暴

靜靜 平靜 忽視

一架抽象的變形的風車

和一架具體的風車有什么內在聯系

智慧 沉思 一架孤立的風車被看見

說出 和其他事物的聯系

我只是說出我看到的想到的

完善中的風車

完美的風車 最初最后的風車

變形 寫滿受傷的悼詞

風和風車 已經兩敗俱傷

后來的風車 見招拆招

兼容并蓄 以不變應萬變

15

風睡了 風車醒著

風車是風唯一的結

風車進入童話 動畫片 商標

進入拙劣的詩歌

我把風車這塊關鍵的骨頭

從漢語的贅肉中

小心地剔出來 它又白又瘦

就像從云彩后面露出來的月亮

早晨的風車和傍晚的風車

都看到了來來往往的風

夜晚的風是誰的通行證

風車是誰的墓志銘

在一個更為廣大的范圍

風車高于國家 大地

以及人類的天空 這樣的時候

它不再僅僅是一種機械和工具

16

一架風車轉得比遺忘更快

風車永遠在拒絕

排斥這個世界

它的姿態和塵世格格不入

風車和手槍一樣可以拆開

拆成風和車

我用風車在語言的大地上

守望愛情

從背后看 風車是一架巨大的機器

它的軸和葉輪都在轉動

風車堅持了最初的淚水和陰影

卻不能收回自己的內心

諾言和諾言互不相干

風近乎一個不存在的謊言

風車囊括了一切自圓其說 然后沉默

經過風車的風會讓事物清醒

17

我所能看到的風車

和我所能說出的風車

遠不能表達和代表風車

真正的風車是某首歌謠

月光所滋潤的詩篇

最后的家園和墓地

無法說出的熱愛

焚毀一個人的幼稚的心臟

我要讓全世界的風車

集合起來 團結起來

向風宣戰 不要廣告

不要標語也不要旗幟

多年之后 當我們透過詞語的玻璃

再一次面對風車

我們只能看到寂靜的幻象

就如已經斷了線的風箏的尸體

18

為什么要二十四小時工作

風車它要傳播什么

一個不知疲倦的布道者

在文化和文明之間磨薄了嘴唇

清晨曠野上的空氣

夜晚鳴叫的昆蟲

太陽火的炙烤照射

包圍著歧義叢生的風車

除了風和內心的隱痛

沒有什么值得修改

一架病了的風車

為它的任性付出代價

風車 它古老的旋轉

把新舊時間盡數收入囊中

多么靜 一架風車的靜和寂寞

無人理睬 也終被歷史所忽略

詩觀：我相信我會照亮一些事物，就像一些事物照亮了我一樣。我會越來越鋒利，并內斂起所有的光芒。像一個讓你陌生并驚訝的詞。我的寫作有這樣的傾向，我說出一個詞，這個詞也說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