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高疃（組詩）

如果，我只告訴你

大高疃是山東諸城的一個行政村

而沒有說村子后面的山

山上的樹，樹上的鳥

鳥兒的歌，以及在山坡上成群

啃草的牛羊，還有躺在巖石上用柳笛

把白云吹得來回漂的少年

也沒有說村前的河，清澈的水

挽著褲腿坐在鵝卵石上浣衣的少女

你肯定不會知道大高疃是一個

依山傍水的小山村

大高疃，一個無法用文字

描述的村莊

如果，我只是寫村東的油菜地

南嶺的豌豆花，還有從麥田上空飛過的布谷鳥

西坳里桃樹下面依偎在一起的那對人兒

……

如果，我只寫這些

你肯定想象不出她全部的美

有空還是你自己來吧，你自己看看

你就會知道，一個蹩腳的詩人

妄圖用詩句表達(dá)一個村子的美

為什么會那么絞盡腦汁那么

力不從心了

這個村莊該叫什么名字

高疃村的北面，障日山下

這面朝陽的山坡上

稀稀疏疏地住滿了

很多我們曾經(jīng)熟悉的爺爺奶奶叔叔

哥哥弟弟甚至侄兒孫女……

他們是一些從高疃村的戶口簿里

除了名的親人，除名之后

他們?nèi)匀痪幼≡诟哳洞宓?/p>

土地上，他們把自己完全地交給了高疃村

這些在高疃村已經(jīng)沒有戶口的親人們

聚住的這個村落

我不知道是不是還應(yīng)該叫它高疃村

如果不叫高疃村，我不知道 ，我到底應(yīng)該

叫它什么

一根繩子

這根繩子，捆過柴禾

提過井水，當(dāng)過拉繩

就是這根繩子，在我八歲那年

讓一個流著淚水的苦難女人

在一架木梁上，蕩著秋千

輕飄飄地完成了她生命里

最后一次飛翔

就是這根繩子，把一個叫做母親的詞語

勒得沒有了呼吸

這么多年了，這根繩子

一直把我跟一段記憶

牢牢地捆綁在一起

四十年來，我一直沒能掙脫

雖然，這根繩子，早就腐爛了

故鄉(xiāng)

原先，我以為

在諸城

大高疃是我的故鄉(xiāng)

在山東，諸城是我的故鄉(xiāng)

在中國

山東是我的故鄉(xiāng)

現(xiàn)在，在安徽

在蕭山的交通賓館里

女兒的眼淚，從山東

順著電話流到了我的臉上

我才知道，故鄉(xiāng)

不過是大高疃村東頭

老槐樹底下四間磚瓦房里

西間熱乎乎的炕頭上

煮好地瓜，流著淚水等我回家的

我的妻子，女兒和兒子